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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天外有天--一代棋圣吴清源自传-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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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若尾先生办事得法,在与我商谈之前首先和玺光尊交涉,并成功地征得她的同意。据若尾先生后来告诉我,玺光尊对围棋一窍不通,但她考虑到我若在十盘棋中获胜,就能为玺宇大作宣传,因而才点头许诺。

    这就是战争风云消散之后,奉玺光尊之命,我第一次手握棋石重返棋坛的经过。

    鉴于非常时期,我提议限用时间采取一日终局制,桥本宇太郎八段也爽快地同意。双方还认为限用时间各为六小时为妙。但由于读卖新闻社觉得六小时不太尽兴,结果规定各为七小时,一日终局。对局费是每局每人一万日元,我那一份钱当然都被玺宇拿去敬〃神〃了。

    昭和二十一年八月二十六日,擂争十盘棋第一局,在位于世田谷区深泽的若尾鸿太郎先生的寓所拉开战幕。

    从第一局对弈的前日开始,玺光尊像是亲自作战一样,不遗余力,召集全体信徒为我的胜利而终日不停地祈祷。

    然而,尽管我肩负玺光尊的期待,全力以赴地面对棋盘,但是棋艺毕竟荒废了两年之多,这期间的空白形成了难以弥补的差距。因此,尽管此局我执黑先投,但还是任凭白棋随意调遣。结果我措手不及,胡里胡涂地败下阵来。

    第一局我毫无精采地表演,一败涂地。为此,围棋界的有关人士都有些失望,当年的吴清源哪里去了?还有人担心这次十盘棋弄不好会成为一边倒的胜负之争。其实,我自己不但不气馁,也无任何不安。因为我是奉玺光尊之命对弈。我强烈地感到:与其说是我败了,不如说是玺光尊败了。

    继第一局结束的三天之后,第二局又拉开了帷幕。

    玺宇那里,按玺光尊的吩咐,比第一局时召集了更多的信徒, 照旧从早到晚不停地为使我获胜而祈祷。对局前一天,玺光尊还声称要〃将围棋取胜之法力〃移入我身体,让我与她在同室睡觉。那一夜,奉命〃神旁伴睡〃的我,一想到若有失礼之举动,将会铸成大祸!于是,害得我不敢轻易地翻一下身,在根本无法人睡的状态下捱到了天明。   

    翌日,睡眠不足的我揉着眼睛来到对局场,果然,比起第一局来,〃再输可就不妙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激励着我奋起直追。不过开局后仍然看不出我的棋比第一局有起色,有几处该投的地方却没有落子,奕至中盘,看起来行将崩溃的白棋七零八落地散成几堆。不论是谁瞧上一眼都会认为我和白棋必败无疑,尽管如此山穷水尽,我仍从内心不断地发出激奋的呼喊:〃决不能输!〃誓死也要负隅顽抗到底。玺宇那里,大家在我对局期间始终不停地祈祷了一整天。

    弈过中盘,绝对优势的桥本,落子开始有些失常。只见我那即将崩溃、散乱不整的白棋,个个如枯木逢春,奇迹般地全部活净,盘面也逐渐变得细微起来了,到后来终于转化成胜败不明的局势。争大官子时,桥本不慎继续出现缓着,最后,我终于将乾坤倒转,侥幸获得一目胜。

    担任这盘棋解说的是濑越先生。局后,〃桥本简直是异常。这样好的棋要是再输掉,马上给我赶出门去!〃濑越师傅如此痛心地叹道。有关此局,桥本宇太郎回顾时说:〃到中盘已看出我为必胜。但是刚过中盘,我的心情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坏,精神上失去了集中力。看来输的原因只能是精神失常。〃黑棋失常,此事确实不可思议,后来,社会上还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一到桥本先生该落子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阵阵鼓声,妨碍了他继续思考。还有人甚至这样说:当桥本先生思考时,蜘蛛就从房顶上垂落下来,倒挂在他的眼前……。总之,这些说法一传十、十传百、神乎其神。
诚然,对于胜负,人们的理智仍有难以驾驭的地方。我觉得:是我那死不认输的执著之心与銮字众徒的祈祷声援,使得桥本先生落子时乱了手脚。对此,我想不会有人怀疑它的可能性。

    第三局,于九月在野田的茂木房五郎先生的寓所进行。这一局我执黑先投,并且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顺风得手取得大胜。不过,第三局以后,玺光尊突然对十盘棋丧失了兴趣。其原因也许是没有收到预期的宣传效果。因此,为使人获胜的祈祷不再举行,对十盘棋对局的日程安排也不再给以考虑和方便。现在回想起来,我置身玺宇,在戒律森严、各种意外事件接连发生的日子里,能够顺利圆满地将十盘棋弈完,实在是一生中令我深感自豪之举。

    那时我非常遵守教规,对局前步出玺宇,对局中从不与〃俗人〃交际。一到午休时刻,迅速躲进自己的休息室,避免与他人闲聊。对局一结束,起身告辞即返,从不参加局后的研究会,所以,有关棋界的形势与世情变幻,我照旧一概不知,犹如与世隔绝的山林隐士。

    其实,那时棋界的有关人士们见我身为玺宇信徒、整日为玺光尊尽忠效力,感到十分担忧,大家都热情地希望我早日摆脱玺光尊的统治。可惜由于我总是躲避众人,再者许多人也唯恐劝说无效,反遭嫌怨,因而无人自告奋勇地出来当面规劝我。据说当时安永先生曾讲过:〃欲使吴先生摆脱玺光尊,除了将他彻底地打败而别无良策。〃此话的意思很明显:我一输棋,便会声望大跌;玺光尊也不会觉得我有利用价值了。这样一来,我与玺光尊势必不分自离。

    第四局在九月里进行,对局场远在京都的南禅寺。此局我执白棋,并且奕出了许久未用的对角线上的两个三三。后来棋势发展为双方竟进中腹,但由于白棋占了主动,终于又克一城,获得六目胜。

    第五局也安排在京都对弈。由于桥本身体欠佳,毫无精采表演,白棋在131手时只得中盘认输。此局于当日傍晚前及早结束,桥本的〃消费时间〃为三小时十二分;而我只用了一小时零二十五分钟。这是我所有擂争十盘棋里最早终局的一盘。至第五局止,我四胜一败,形势十分有利。

    第六局以后的对局,为了静等桥本宇太郎身体状况恢复,暂且延期举行。但实际上,因玺光尊只顾她自己活动日程的方便,使第六局赛期总得不到确定。因此一直拖了半年以上,我才终于能够稳坐盘前打第六局。

 
丧失国籍
 

    如前所述,我栖身玺宇的日子里既不读报,也不听广播,对世情变幻早已悲观厌弃。因此,就连对桥本宇太郎的擂争十盘淇,报纸上是如问报导的都全然个晓。最近查阅了一下当时的报纸,见第一局的前夕刊登过这样一篇报导:〃(前略)这是吴氏恢复了中国人身份之后的第一盘比赛。吴氏将以此为契机,返回中国,召集中国棋士,亲自挂帅,然后率帅再次东渡日本进行亲善对局、,所以说此次对局乃吴氏伟大事业即将展现于眼前的第一盘棋、,经此一战,倘若桥本(宇)八段败下阵来,那么'天下第一人'的世界最高称号将越海失落到中国去也;相反,桥本八段若不负众望将此金冠固守国中,那么吴氏将手持何物来作'凯旋厚礼'呢?总之,此战系天下之安危,双人对每一局都轻易势力,失落不得!〃

    另外,还援引了一段所谓我的〃谈话〃:〃(前略)不久我就要回中国去了。围棋在世界的东方发祥,并成为历史悠久的思想艺术领地之一。我要将这一古老灿烂的艺术带回去,继续为促进两民族的和平而贡献微力。为此,我有个小小的打算,我想将大陆的那边的棋客如顾水如、刘昌华、魏海鸿等先生,以及其他著名的棋手们都网罗起来,带他们到日本来交流棋艺,共促日中亲善。并且,我想今后这一切活动还要仰仗读卖新闻社的大力支持。〃


    毫无疑问,我恨本不曾对新闻社这样讲过。再者,什么我要回国、作为中国棋士要与日本淇士进行亲善对局等事情,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后来我才知道,难怪当我与玺宇诀别之后的一段时期内遭到过许多人的误会与指责。〃吴清源在日本受到那般良好的照顾,可是,日本一成为战败国,他却急急忙忙地恢复了中国籍。他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如此中伤,祸恨原来在报纸上,无论是谁读了那篇报道都会那样错 怪于找。不过,对天起誓,我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昭和二十一年入夏之前,有4个自称为〃中国代表团〃和华侨的人,到我起居的地方玺宇来访。不知他门与玺光尊谈了些什么,谈话结束后,其中一位对我说:〃请随我来。〃就这样我茫然尾随而去,准知竟来到了杉并区官署。我一个人进了门口的一间房子,在里边稍候。当时,为何带我来区官署,我既没追问,他们也未曾提及。不过,我还是猜到了八九分:这是为取消我的日本国籍来区官署办手续!


    嗣后,于昭和二十六年,在办理恢复我妻子的国籍时,终于通过律师了解到当初取消我的国籍的详细经过。据律师的调查,当时区官署的知情人说:中国占领军方面的人一来到区官署,就让将吴清源及夫人的户籍交出,对二人的日本国籍不问青红皂白一笔勾掉了。


    我和妻子原以为丧失了日本国籍之后,还可以取得中国国籍,谁知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我妻子后来只得风雨飘零,有国难投;我比她稍强些,在与桥本的擂争十盘棋第一局前夕,得到一本中国人临时护照。然面好景不长,一听说我第一局惨败,〃你小子陷进怪诞宗教里执迷不悟,如此重大的棋赛却吊儿郎当地输掉了,简直是个没用的家伙。〃一顿责骂之后,我的临时护照又被没收回去了。就这样,我和妻子双双成为无国籍的〃国际游民〃。


    日本战败后,当时中国的〃驻日占领军〃是蒋介石总统率领下的国民政府军。在中国大陆,于第二次国共合作后的第二年,即昭和二十二年,中国共产党的军队与国民党政府之间展开了内战。我想,可能由于中国的驻日占领军也受国内动乱形势的影响而意见分歧。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难怪对我的国籍问题既无人过问,更拿不出统一的方针政策。


    据可靠消息说,中国方面确实有一部分人极力主张给我恢复中国国籍,并将我作为〃为日效劳者〃而强行遣返。在此基础上,对我施行思想上的再教育,使我对中国围棋的发展作出贡献。


    昭和十六年(1942),以濑越先生为团长的〃日本亲善围棋交流团〃访问了中国,我是代表之一。同行的桥本宇太郎事后曾告诉我说,我们住的饭店旁边贴着题为〃吴清源是文化汉奸〃的宣传漫画,画中我那肖象的脖子上还挂着赏金。


    虽然我生性满不在乎,对此根本没注意到,然而,据说每次我离开饭店外出时,都有日本人的保镖暗中尾随身后。


    总之,我无国籍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两年。昭和二十四年,台湾成立了〃中华民国〃,不久便与日本建立了〃外交关系〃。于是,我们马上在横滨的〃中国领事馆〃办理手续,取得了〃中华民国〃的国籍,终于领到一本旅日华人的护照。我妻子那时也是无国籍者。昭和二十七年(1952),我们应邀去台湾时,委托律师将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据理陈述,终于使她恢复了日本国籍。


    大哥吴浣因其作为〃满州国外交官〃而效过力,所以在日本战败的同时偕同母亲和妹妹一起,比国民党政府还捷足先登地到了台湾。


    据说天津的二哥吴炎很早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在抗日前线上成为一名军官,与日军浴血奋战。战争结束后,在〃国共合作〃的时期,他曾在河北省的重镇邯郸担任过某司令官的秘书。后来国共合作破裂,蒋介石发出搜捕共产党员的手令,但他所在师团的干部开会决议拒绝执行蒋的命令。因此,避免了一场火并,于大搜捕中幸免。谁知后来他还是因有人告密而被捕。双脚锁着沉重的铁镣,在黑暗潮湿的洞穴里被关押了半年之久。据说那半年之内他早就横下了一死的决心。后来,幸好他大难不死,被中国共产党的军队营救出来了。然而,自那以后,只要天气一冷,戴过 镣铐的双脚就隐隐作痛。

 
金泽事件
 

昭和二十一年(1946),关根叮的玺宇馆里,有一位独揽〃横网〃桂冠、名扬天下的相扑力士双叶山,偕同家眷前来参拜。
双叶山历来是个灵感强烈的人,据说在〃本场所〃(正式比赛)中每遇有旗鼓相当的力士场,那天早晨他便进入〃半灵附体〃的状态,战后的混乱中,在人们纷纷寻求精神依托之际,以〃复古主义的日本精神〃为标榜的玺宇,也吸引了双叶山前来参拜。

玺光尊对双叶山的来访非常欢迎,相互见礼后,二人开始祈祷。于是,不一会儿,双叶山神灵附体,进入显灵状态。玺光尊见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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