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6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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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祥和蒋凌霄都笑了；蓝天祥半开玩笑地说；儿子；你爸爸要想买这里的房子还很得几年。以后你老爸要靠你才住得上这里的房子呀！蓝天祥说到这里用手拍了拍儿子的额头；蓝大伟脖子一梗说；这算什么呀；你们等着；我去记下这房的门牌号码；等我赚钱了一定把它买下。说完他真的蹬蹬地跑出别墅楼；十六岁的蓝大伟如半青半熟的毛桃愣愣的；他站在小花园的丁香树下；对着挂在门边的铜色门牌一字一字地大声念道：
景怡花园6号。
然后；高声说；给我留着；我就买这幢楼了！
此时正是丁香花盛开的时节；丁香花开得一嘟噜一嘟噜的；到处弥漫着丁香花的香馨。蓝天祥和蒋凌霄相视一笑。忽然蓝大伟又说；到时我还要养个狗为我们看家护院……。蓝天祥用手捋着他的头说；小子；你老爸从今天就开始等着了。
现在时过境迁；蒋凌霄再走到这里；感到景怡花园像他们家的海市蜃楼一样。前面路口红灯亮了；蒋凌霄因心里想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咣当一声尾追到前面的一辆车屁股上。蒋凌霄的头重重地撞到前挡风玻璃上；当时就晕了过去。
蒋凌霄头上被撞了个大口子流了不少血；送到医院后才醒。把蓝天祥给吓得够呛。蒋凌霄在医院昏昏沉沉地躺了三天；诊断是轻微脑震荡。富康车前面撞出了凹；把别人的车屁股也撞陷了一大块。交警裁决蒋凌霄负完全责任；接着又赔人家款又给人修车。里外又花了不少钱；蓝天祥一咬牙把车给卖了。当人家把车开走的时候了；蓝天祥的肝区疼得厉害；咬牙咬得后槽都疼。
什么都不说了；这个年过得就这样揪心。过完年北湖超市终于在警方的监督下；发还了各个供货商的货物；可是已经错过了春节这个大好的商机。当蓝天祥去商场领取被封存了小半年的货物回来一盘点；竟损失了三分之一；他气得差点吐血。当天又是一天长吁短叹不肯吃东西。蓝天祥经过几天的慎重思考；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况暂时也不宜马上再开张。只有先清盘了。于是蓝天祥又找到过去生意上的朋友干脆把手上的货全盘给人家了；因为是好坏一把连给的人家；自然价钱上又要吃点亏；很快人家就来把手机全提走了。蓝天祥落得干干净净；可怜他做了近十年的生意几乎在一夜之间全化为乌有了。用通俗的话说；蓝天祥破产了。
朋友来提货的那一天；蓝天祥一天没有说话；他呆呆地坐在床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他觉得一切都恍如梦境一样；来的这么快；去的也这么快。蒋凌霄到底是女人；她忍不住躲进屋里小声啜泣起来。过一会儿还得去安慰丈夫说；别太难过了；过两年等你身体好一点；咱们从头再来！咱们不是还有儿子吗！这段时间仿佛只有谈到儿子两人眼里才能看见曙光。
因为车祸；再因为家里忽然发生的诸多事情；蒋凌霄的心情很不好；她在家中休息了一个多月。头上撞车后留下的乌紫伤疤还没有完全消肿；单位忽然来电话通知她去一趟；蒋凌霄想没准又是人手少了；让她赶紧去上班。她恍然记得统计室里有个小青年好像说过；过完年要结婚；还有一个去年结婚的也怀孕了不少日子了。蒋凌霄想；老在家呆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干脆去上班得了。可是到了单位她才知道；她所在的那家企业；因为要跟别的企业合并；公司要大裁员。其实这样的消息一年前就传出来过；说着说着就没有什么音信了。大家也都没很在意；以为这只是企业的意向；什么时间搞也没个一定。有时传出得有鼻子有眼的事十年八年没见动静的也多了。就是几年后真合并了到时是个什么形势谁也说不清；都懒得操那份心。不是有句名言“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有忧明日愁”吗。谁知过了年；忽然就像闹政变一样；一夜之间企业真的改朝换代了。
裁员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按年龄段往下切；切到谁是谁；切到哪算哪！从年龄大的开始；一直裁到需要的人数为准。蒋凌霄本来在统计室就算年龄大的；只要按年龄一挥刀不用说前几名就是她了。不知内情的人还跟她开玩笑说；蒋姐；你家又不指望你那几个钱；你那个班上与不上都没有多大事。蒋凌霄是个极爱面子的人；蓝天祥破产的事；事先她谁也没有告诉过；谁都以为她日子好过呢！以前蒋凌霄是不在乎上班那几个钱；可是目前她的状况是很在乎那几个钱了。可是再在乎又怎么样呢；政策不是为你一个人制定的；打掉门牙往肚里咽；蒋凌霄只能收拾东西回家了。
仅仅几个月蒋凌霄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忽然想起了《红楼梦》中的一句话；忽隆隆大厦倾。蒋凌霄现在深刻体会到人生多变的残酷。
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蒋凌霄放下面子在家具城找了一个卖家具的工作；每天她带着套袖领着顾客看家具翻腾家具；晚上累得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蓝天祥的病已经花了十几万元了并没有太大的起色；为了省钱；蓝天祥说什么也不肯再住院了；蒋凌霄只好过几天到医院给他拿一次药；让他在家慢慢养着。医生说；蓝天祥的病一定不能反复；并嘱咐让他每个月到医院来验一次血；随时注意病情发展。一个富裕的家庭顷刻落泊了。
夫妻俩商量；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暂时都不要告诉儿子；怕他在国外知道了情绪受影响。于是蒋凌霄每次给蓝大伟发邮件或去电话时都会说；家里一切都很好；你安心学习吧！ 五
妈妈；您知道吗；李斯特的钢琴曲是多么的优美；那华丽的钢琴声在咖啡馆里低低回荡；仿佛让蓝山咖啡的香气更加馥郁。喝着咖啡听着优美的钢琴声让你觉得生活是如此的浪漫而美丽。妈妈；感谢您把我送出了国；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生活。奥克兰的天空蔚蓝、大海浩瀚、城市洁净、生活自由。前两天；我在网上听到了一曲《昨夜奥克兰》的歌；深深地打动了我：
曾经你说和我认识相见恨晚
如今我想也许激情产生在偶然
幸福也只是刹那间的简单
感情没有对错只有悲欢
指间的烟还记得你的誓言
每次听见都会感到不安
昨夜奥克兰……
我很喜欢这首歌。妈妈；有一个很酷的中国女孩来找我玩；她说她是您朋友的女儿；正好跟在我一个学校。这个妞平时骄傲得像个公主；很多男同学都围着她打转转；现在她专门坐我的车；您儿子有魅力吧！呵呵；这个世界真小哇！……。
蓝天祥看了蒋凌霄邮箱里蓝大伟的信疑惑地说；我怎么觉得蓝大伟越来越像公子哥了；我们送他到奥克兰仿佛让他去学习如何提高生活品位的。你看他在奥克兰旅游、喝咖啡、听音乐、恋爱、生活多高雅呀；他怎么只字不提他在外如何学习的呢？蓝天祥对蒋凌霄说。你告诉他；让他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今年雅思考试不过关的话他连大学预科都上不了！最近一段时间；蓝天祥因为身体不好和事业不顺；一向好脾气的他对任何事情都变得焦躁和不耐烦起来。蒋凌霄没有说话；她心里明白；一定是何浪浪的女儿找到蓝大伟了。何浪浪的女儿不好好学习万一带坏了儿子这可如何是好哇！她后悔自己当时把儿子的地址给了何浪浪。初春的风仍然寒风刺骨；蒋凌霄轻轻地吸了一下清水鼻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轻轻地敲打着电脑给儿子写了封信给他谈了厉害关系让他远离那个女孩……。蓝大伟收到蒋凌霄的信后；就再也没提过何浪浪女儿的事了。蒋凌霄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儿子真的很懂事了。
有一句老话说；越瘸越被棍敲。这个春天蓝天祥的病没有养好；肚子里反而有了腹水。医生说要开刀。而今年是蓝大伟将上预科的一年。马上又得给他汇生活费和学费了。两件事赶到一起了；哪一件都是大事；都放不得。为了钱蒋凌霄一筹莫展。她觉得人生真像是行驶在风雨飘摇的大海中；不知什么时候风暴就来了；船一漏水随时都可能覆没。
而蓝天祥躺在床上望着天花版忽然有一种山穷水尽的感觉；他真愿就这样躺着不动；一直躺到生命的结束。
忽然有一日蒋凌霄对蓝天祥说；天祥；我看咱们还是搬回老房子把这里的房子卖了吧。蓝天祥听了吓了一跳说；你说什么？卖房子！蒋凌霄悲哀地说；现在几件事都要用钱；银行的贷款也要还；咱们不卖房子又有什么办法呢！蓝天祥听了蒋凌霄的话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这个家他们才搬来三年；这里装修的一砖一石；布置的一点一处都是他们一家三口反复协商设计而成的。这里浸透了他们一家人的心血。蒋凌霄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己家的客厅；宽大的玻璃窗上挂的是一溜极精致的竹窗帘；这是自己精心设计的；任何人看了都说客厅看起来清雅而别致。书房里一溜落地书柜；屋中央铺着一张有合欢花图案的椭圆形地毯；地毯上放着多功能的大摇椅；蓝天祥经常在上面摇着摇着就睡着了。儿子的房间是根据他自己的喜好布置的；他屋里的墙壁和床头上挂满了贝克汉姆和罗纳尔多的画像……蒋凌霄看着这里的一切仿佛看见他们家以前曾经有过的欢乐；可现在这一切很快就要离他们而去了；想到这里不禁泪流满面忍不住啜泣起来。这时；蓝天祥在后面紧紧地抱住她的肩头并把自己的头也贴在她的肩膀上。蒋凌霄不敢回头；她知道蓝天祥也在剧烈地痛苦着；两人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蒋凌霄强作笑脸地扭过头；她抚摩着蓝天祥肩头的手安慰他说；天祥；我们还有儿子呢。儿子说过；以后要给我们买景怡花园的别墅呢！
这一天是蓝天祥的生日也是儿子蓝大伟的生日；这父子俩就这么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偏都凑到同一天生日。每年这一天都曾是他们家最快乐的一天。而今年随着儿子不在家；家里又发生的这么多事情；竟然没有一点喜气了。今年是儿子二十岁生日。想起儿子；蒋凌霄觉得怎样也得振作起来。下班后；蒋凌霄先到邮局给儿子发了一份电报；祝儿子生日快乐！然后又上超市买了点菜准备回去再好好给蓝天祥过个生日；她已经跟医院谈好了；蓝天祥的手术就在后天。
从超市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路边商家的霓虹灯已经亮了。街灯眨着迷人的色彩像艳女给路人抛着媚眼勾着路人的魂魄。天下起了蒙蒙细雨；蒋凌霄夹着东西冒着雨匆匆地朝家走去；冷雨让蒋凌霄觉得浑身冷得哆嗦。她真想随便走到一家咖啡馆坐在热气腾腾的壁炉边喝一杯热咖啡。她想起过去在这样的风雨夜晚；她常品着热咖啡读着一些时尚的杂志；或是站在窗前看雨中纷纷绽开的花伞；猜想着路人在雨天讨生活的去由。她常说她喜欢细雨绵绵的夜晚；静谧的夜里；坐在家中听着残漏的雨水打在遮雨篷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响着让人回味绵长；对生活充满了幻想。而现在这样的天气她是决没有这种心情了；雨天只能更让她忧愁；让她惦记病中的丈夫和远方的儿子；让她想起店中的生意是否会受影响；老板的脸色会不会好看；她要加倍小心。她现在才明白清丽高雅是要用金钱做基础的；没有了经济基础纵然是王孙贵族也高贵不起来。
走过必胜客餐厅；比萨饼的香气远远地飘来；蒋凌霄记起儿子喜欢吃比萨来。两年前这里新开店；来吃比萨饼的人排起了长队；她陪儿子在这里整整站了一个钟头。一个五寸的比萨就花了她一百多元可是她一点也不心疼。那时她穿着品牌的衣服优雅地坐在桌边悠闲地看着儿子摇头晃脑地吃着……。
想到这里；蒋凌霄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现在落成这样仍然是为了这个家。否则自己还有点工资是用不着自己这样奔命的。路边大音琴行响起了叮里咚咙的钢琴声；蒋凌霄想；也许这样的夜晚；远在奥克兰的儿子蓝大伟此时正喝着蓝山咖啡听着李斯特的钢琴曲。想到吃苦是为了儿子；蒋凌霄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走到家门口；家里的灯却是黑的。蒋凌霄疑惑蓝天祥怎么没有开灯。最近蓝天祥心情很不好；他对自己的病很悲观；他老怀疑自己是肝癌；是蒋凌霄他们瞒着他。男人就是这样；看起来挺强悍；可是一遇到事了心理都很脆弱；韧性远比女人差。
蒋凌霄进了屋打开灯；一看餐桌上摆了几个小菜还有一个空酒瓶；蒋凌霄看见酒瓶心里很生气；医生一再强调蓝天祥的病是不能沾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