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3期-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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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过了一个礼拜之后告诉他她怀孕了的,当时她的表情很冷静,但是丈夫却是满脸的惊喜,他抱着她,激动得几乎快哭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舔着她的脸,紧紧地抱着她。她完全理解他的激动,这个三代单传的孝子,这个来自江汉平原的农民的孩子,他要做父亲了,他充满喜悦。
丈夫是一个艺术家,如果把所有画画并开过画展的人都称为艺术家的话。她当时爱上丈夫并不是因为艺术,她从来就不是艺术爱好者,甚至,她非常讨厌所谓的艺术家,骨子里对艺术家非常不屑。第一次看见丈夫的时候,丈夫非常清爽,短头发,板寸,衬衣很白,领子很干净。朋友介绍说:“这是我们的艺术家周鸣同学。”于是她就认识了这个叫周鸣的男人。当时,所谓的先锋艺术非常流行,一些艺术青年整天拖着一头长发,穿着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抽烟,喝酒,有的还抱着一把破吉他。她对这个非常反感,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激进的人,她和她的额头一样中规中矩。看见周鸣的时候,她不相信他是一个艺术家,她当然有理由不相信,当时的周鸣看上去更像一个地产公司的老板。后来,她去了几次周鸣的工作室。她喜欢那儿,为了能经常去那儿,她嫁给了周鸣。可她嫁给周鸣之后,周鸣就离开了那个工作室,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周鸣说摆弄艺术不知道什么时候够钱养老婆孩子。她觉得也对,于是周鸣就由一个艺术家转变成了一个广告策划和平面设计人员。结婚后,她经常想起周鸣以前的那间工作室,那个推满了各种树皮、油漆、胶水和沙子的工作室。她觉得在那间工作室里,世界就被关在外面了。她喜欢周鸣做的一些东西,一些用沙子和树皮做的东西,周鸣把那叫艺术,她觉得其实那更像一些好玩的玩具。周鸣告诉她,这些东西只能玩玩而已,上不了正道的,搞艺术,还是要搞正宗的。周鸣的专业是油画,他开的画展也是油画展,不外乎是一些裸体的女人,一些花花草革。她不喜欢,她觉得那些东西看得太多了,俗。她的第一次是在周鸣的工作室给周鸣的,她躺在树皮上,那些树皮硌得她的背非常疼,周鸣趴在她的身上,更加重了她背部的负荷。当时周鸣说,我们换个地方吧!她没同意,她在一堆树皮上完成了她的第一次,她流血了,背上也是。她有时候非常怀念那些日子,她的青春,她的树皮,她的艺术和家。
在她的家里,还能找到一点残存的气息,卧室里还有一副画,说是画,其实是树皮拼成的,外加油漆和胶水。那画装框了,就挂在床头。看着那副画,周呜有时也会想起以前,画画的日子,还有以前在农村的日子。她有时候想,不管周鸣怎么着了,本质上他还是一个农民,一日为农民终身为农民。周鸣伤感的时候,她也有点伤感,其实做一个像周鸣那样的艺术家并不坏,她觉得。
周鸣和他的那些艺术家同学不一样,周鸣是结婚最早的,结婚之前没谈过几次恋爱。这在搞艺术的圈子里很少见,周鸣说他一直在等着她出现,她不相信,可她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现在,周鸣有外遇了,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周鸣每天都回家,在她告诉他她怀孕之后,周鸣回来的都很早,也很少喝酒,可她却总能从他的身上闻到别的女人的味道。有时候,她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不可能,但那香水的味道很真实,虽然很淡,她是从来不用香水的,周鸣也是。
她想她应该去看看医生,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星期天,她一个人去看医生,阳光很好,在树荫下,阳光都是碎碎的,跟她的裙子一样。天并不热,她的肚子也没有鼓起来,只是有点突起,像是长了一些赘肉。她摸了摸她的肚子,想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她的子宫里成长,这个小生命顺着一跟脐带吸取营养,慢慢长大。她想他或者她现在估计只有拳头那么大,或许还没有拳头那么大,他才刚刚出现呢。现在是八月,他还不到两个月,如果顺利的话,他应该是在明年三月或者四月出生,正是春天,不冷不热,适合生长。她到医院去做检查,医生说:“你怀孕了!”她说:“我知道我怀孕了,我想知道孩子现在好不好。”医生笑了,医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笑的时候露出白白的牙齿,她想周鸣也有一口漂亮的牙齿,她也是,他们的孩子也应该有一口漂亮的牙齿。医生笑完的时候说:“现在还不能准确地判断孩子长得怎么样,他还那么小呢!”医生把手握成一个拳头,在她面前晃了晃说:“刚怀孕的时候,一般都有些焦虑的症状出现,这个很正常,你应该调整自己的心态,放松一点,多听点音乐,那样会好一些。”医生一边说一边介绍一些好的唱片。他说:“你应该多听一些柔和的音乐,不要听太激烈的,那样对孩子不好。”她笑了,医生还很年轻。她看了看医生说:“你孩子多大了?”年轻医生的脸红了一下说:“我还没结婚。”她笑了笑说:“你将来肯定是一个好的丈夫和父亲。”医生看了她一眼说:“我也觉得应该是。”从医院出来,她在医院的中心花坛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有个刚做妈妈的女人抱着孩子走过来,旁边跟着一个小心翼翼的男人,女人的样子都骄傲得像个女皇。她感觉有点晕,孩子粉红粉红的,头发黄黄的,很软,像一只刚出炉的面包。她觉得她应该去看的是心理医生,而不是妇产科医生。
她想起了一个大学同学,心理学系毕业的,经过几年的努力后做起了心理医生。她想现在是找他的时候了,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心理问题,只是觉得应该去看看。她找出他的电话,然后说她一会过去。
如果不是那个同学站在她的面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这是一个诊所。说实话.这个诊所更像一个小小的疗养院。诊所在一个院子里,里面树木长得很旺盛,盖住了整个院子。没有一点阳光落在地面上,很阴凉。会诊室很干净,还放着音乐,很柔和的那种。她想起了医院里的医生说的话“要听柔软的音乐”。墙上还挂着画,旁边的桌子上还有零食。他说:“你先坐一会,或者你可以吃点零食。”她说不用了,我是来咨询的。医生笑了笑说,别开玩笑了。她整理了一下表情说:“我说真的,我怀疑我的丈夫有外遇了。”医生坐到她身边说:“你确定?或者说你有证据?”她摇了摇头。医生说:“你猜测的?”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她说:“他身上有香水味,我是不用香水的,他也不用。”医生看了看她说:“有香水味并不能证明他有外遇,你来闻闻我的身上。”她闻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你身上没有香水味。”医生皱了皱眉头,说:。你再闻闻,仔细闻闻。”她又闻了一下说:“没有,还是没有!”医生说:“怎么可能呢,我天天用香水的,我想你大概是有幻觉了,太焦虑,你怀孕了,这很正常。刚怀孕的女性一般都有焦虑心理,严重的可能出现幻觉。”她摇了摇头说:“不,我不焦虑,我很安静。”想了想,她问医生:“人跟人相爱可以有多久?真正的爱的那种。”医生想了想说:“科学研究表明男人最长是十八个月,女人更短,只有十二个月。可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非得相爱。”她说:“我明白了。”然后就离开了诊所,她觉得窗外阳光分外灿烂。
回家的时候,她算了算,最长十八个月,一年半,他们结婚都三年了,也就是说他们的爱情早就没有了,这让她有点失望。她看了看墙上的照片,丈夫和她的结婚照,亲切而遥远,她想告诉丈夫他们的爱情其实早就不存在了,有婚姻并不能说明他们还有爱情。
丈夫回家的时候给她带了一束花,玫瑰,红色的,包装得很美,花瓣上还有细密的水珠。她知道这是花店在包花的时候喷上去的,并不是真正的雨露,她还知道花瓣还经过了修剪,所以才有那种娇嫩的美,以前她并不知道。她第一次去买花的时候,看见花店的服务员剪花瓣的时候觉得很奇怪,她问为什么。那个可爱的服务员说:“有些花瓣的边有些枯萎了,剪掉会好看一些,而且剪掉之后再喷上水雾,花就会显得很新鲜,像是刚采摘的。”她后来就明白了原来所有的美丽其实都是经过修剪的,如同爱情。那些枯萎老去的就要剪掉,留下些经过修剪的美丽欺骗自己。丈夫把花送给她说:“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呢,我知道你忘记了,你总是不记得事情。”她的确是忘记了,如果不是他提醒,她想她可能永远不记得他们是在哪天结婚的。她本想说:“我们现在没有爱情了。”想了想,又没说。
晚上,丈夫带她出去吃饭,还喝了点酒。回来的时侯,丈夫很有激情地跟她做爱,她本想拒绝,她说:“孩子,我肚子里有孩子。”丈夫一边亲她一边说:“没事,他还那么小,我侵占不了他的空间。”做完之后,丈夫把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说:“我现在还听不见他的动静呢!”丈夫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她的肚皮说:“我真希望他快点长大,我要做父亲了。”她伸手抱住丈夫说:“你的袜子!丈夫愣了愣说:“袜子?”她说:“是的,我帮你买的鼠绒灰的袜子。”丈夫说:“在呢,我明天穿,我知道你喜欢我穿那双袜子。”她转过头去,丈夫还是没有说。她能感觉到孩子在她的子宫里慢慢地生长了,就像小草发芽一样,软软却坚韧地顶着她的子宫,一点一点的,像下雨之后爬出地面的蚯蚓,缓缓地蠕动。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她的心情也一天天地沉重起来。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觉得很压抑,她想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不可能对丈夫的外遇不理不睬,而且她还有了他的孩子。她一直在等着丈夫跟她说明事情的真相,哪怕这个真相很无聊,比如丈夫酒后的一次放纵。她宁愿这样相信,但她知道这不可能,丈夫既然还能拿回以前的袜子,足见丈夫的外遇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那种一夜结束的邂逅,而是丈夫真实地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站在丈夫的背后,长期存在。她觉得有点恐惧,有点慌张,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压抑。
一直到十月,丈夫始终没有告诉她什么。日子还是那样过去,丈夫每天回家,摸着她日渐隆起的肚子,把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听她子宫里的动静。丈夫有时候很高兴地说:“动呢,他在动呢!这个小家伙可真调皮。”丈夫对她是越来越好了,把她照顾得也越来越好了,丈夫天天买鲫鱼或者排骨给她熬汤。丈夫并不是一个善于做家务的人,三代单传的独子的丈夫做汤的时候很笨,动不动烫得捏着耳朵跳起来,她在旁边看着丈夫,有时候也笑起来,她想如果永远是这样就好了。但是很快她就排除了她的想法,也许丈夫在另一个女人那里也是这样的,也会那样地笑,那样给一个女人做汤。她穿着肥大的孕妇装,看着肚子渐渐地隆起来,她摸着肚子,孩子的确会动了,睡觉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孩子在她的子宫里施展拳脚,她觉得她的子宫越来越大了,就像她的失望一样,越来越大了。她的脸上还长出了黄褐色的孕妇斑,头发却越来越柔顺了。她情绪越来越焦躁,动不动冲丈夫发火,可丈夫从来就不跟她吵,总是把手放在她的肩头上,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说:“老婆,我错了,我错啦,老婆不要生气!”她并不感动,她知道他关心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她。
去医院看医生还是她自己去的,丈夫要送她去,她不肯。她说:“孩子还不到四个月呢,没关系的,我自己去就好了。”她不想丈夫跟她去,也许她只是想去看看那个年轻的医生,那洁白的牙齿。给她检查的还是那个年轻的医生。现在他们已经很熟了,她知道那个年轻的医生叫李臻,二十六岁,白求恩医科大毕业。李臻给她做完检查后,很有信心地说:“孩子很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