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三部曲之红色的起点 z-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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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陆宗舆、章宗祥的号。
总统这几句话;如一盆冷水浇下;谁都放下了筷子;无心再吃——虽说刚刚送上一道凤尾大虾;热气腾腾;那是为浙江吴兴人章宗祥特备的海鲜菜。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或许是酒力发作;或许是心虚之故;前额沁出了汗珠。曹、陆、章各怀心腹事。前几天;他们已风闻;学生指责他们为三大卖国贼:那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是曹汝霖、陆徵祥一九一五年在北京跟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秘密谈判而成的。谈判进行了一半;日本公使忽地因坠马受伤;无法外出;曹和陆竟赶到北京那〃国中之国〃——东交民巷使馆区;在日置益的床前谈定〃二十一条〃!至于章宗祥;则在日本与日本外相后藤进行密谈。当日本要求继承德国在山东权益时;章宗祥竟表示〃欣然同意〃!五月一日;上海英文版《大陆报》首先披露爆炸性消息:身为战胜国的中国;在巴黎和平会议上;曾要求取消〃二十一条〃;归还在大战期间被日本夺去的德国在山东的种种权利;却被由美国总统、英国首相、法国总理、意大利总理组成的〃四人会议〃所否决。五月二日;广有影响的北京《晨报》刊载徐世昌的顾问、外交委员会委员兼事务长林长民的文章;透露了中国政府在巴黎的外交惨败。消息传出;北京大学一片哗然;北京的大学生们群情激愤。于是;五月四日中午;就在徐世昌〃欢宴〃曹、陆、章之际;北京的三千多大学生集合在天安门前;发出愤怒的呼号:〃取消二十一条!〃〃保我主权!〃〃严惩卖国贼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妥速解散;不许学生集会;不许学生游行!〃总统徐世昌离席;要国务院总理钱能训立即打电话给警察总监吴炳湘。
总统、总理都忙着去下命令;午宴半途而散。躲在总统府里如坐针毡;曹汝霖和章宗祥决定还是回家。于是;两人同乘一辆轿车;驶出了总统府;途经前门;向东;拐入小巷;驶入狭窄的赵家楼胡同;出了胡同西口;往东;到达曹宅。曹汝霖邀章宗祥入寓小憩;两人下车;见门口站着数十名警察。往日;曹寓门口是没有警卫的。一问;才知是警察厅派来的;为的是防止学生闯入曹寓。曹汝霖见有那么多警察守卫;也就放心了;跟章宗祥步入客厅;沏上一杯龙井清茶。悠悠啜茗;算是松了一口气。一杯茶还未喝完;嘈杂之声便传入耳中;有人入内报告;学生游行队伍正朝此进发!〃不要吃眼前亏;还是躲避一下为好。〃曹汝霖放下手中的茶盅;从红木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对章宗祥说道。
曹汝霖略加思索;唤来仆人;把章宗祥带进地下锅炉房躲藏。那锅炉房又小又黑;堂堂公使大人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龟缩于内。
曹汝霖则避进一个箱子间。这小小的箱子间;一面通他和妻子的卧室;一面通他两个女儿的卧室。据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曹汝霖的《一生之回忆》一书所载;曹汝霖当时的情景如下:〃我在里面;听了砰然一大声;知道大门已撞倒了;学生蜂拥而入;只听得找曹某打他;他到哪里去了。后又听得砰砰嘣嘣玻璃碎声;知道门窗玻璃都打碎了。继又听得瓷器掷地声;知道客厅书房陈饰的花瓶等物件都掷地而破了。〃后又打到两女卧室;两女不在室中……走出了女儿卧房;转到我妇卧房。我妇正锁了房门;独在房中;学生即将铁杆撞开房门;问我在哪里。妇答;他到总统府去吃饭;不知回来没有。……我在小室;听得逼真;像很镇定。他们打开抽屉;像在检查信件;一时没有作声。后又倾箱倒箧;将一点首饰等类;用脚踩踏。我想即将破门到小屋来;岂知他们一齐乱嚷;都从窗口跳出去了;这真是奇迹。〃仲和(引者注:即章宗祥)在锅炉房;听到上面放火;即跑出来;向后门奔走;被学生包围攒打。他们见仲和穿了晨礼服;认为是我;西装撕破。有一学生;将铁杆向他后脑打了一下;仲和即倒地。……〃吴总监(引者注:即警察总监吴炳湘)随即赶到;一声'拿人'令下;首要学生听说;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只抓了跑不及的学生二十余人(引者注:实为三十二人);送往警察厅。〃这便是震动全国的〃火烧赵家楼〃。
翌日;为了声援被捕学生;北京各大学实行总罢课。一呼百应;北京各界、全国各地奋起响应。万马齐喑的中国;终于响起呐喊之声——这是苏俄十月革命的炮声在中国的回响之声。北京大学高擎〃五四〃火炬;冲锋陷阵在前。北洋军阀把枪口对准了北京大学;对准了校长蔡元培;对准了《新青年》主帅〃北李南陈〃……
第二部分:前奏〃新世界〃游艺场蹿出黑影1
〃全国看北京;北京看北大。〃一时间;北京大学成了新闻中心。
五月九日;从北京大学爆出一条轰传一时的新闻:校长蔡元培留下一纸辞职启事;不知去向!蔡元培突然出走;事出有因:〃北京学生一万五千人所为之事;乃加罪于北大之一校;北大一校之罪加之于蔡校长之一身。〃盛传;北洋政府〃以三百万金购人刺蔡〃。为了蔡元培的安全;众友人力劝他火速离京;暂避风头。于是;五月九日拂晓;蔡元培秘密登上南下火车;悄然前往浙江;隐居于杭州。
一个多月后——六月十一日;又从北大爆出一条新闻;掀起一番新的波澜。
暮霭降临北京城。闹市之中;前门外珠市口西;门口悬着〃浣花春〃字号的川菜馆里;一张八仙桌;五位客人正在聚餐。没有高声猜拳;只是低声悄语。操一口皖腔、穿一身西服的是陈独秀。不知什么原因;那件西服显得鼓鼓囊囊。另四位分别是《新青年》编辑高一涵、北京大学理科教授王星拱、北京大学预科教授程演生、内务部佥事邓初;他们或者衣襟鼓起;或者带着一只手提包。饭足;天色已一片浓黛。王星拱、程演生朝另三位点点头;先走了。他俩前往城南游艺园。事先约定;李大钊在那儿等他们。
陈独秀和高一涵、邓初一起出门;朝〃新世界〃走去。〃新世界〃是模仿上海的〃大世界〃;由一位广东商人出资建造的游艺场;主楼四层;坐落在离〃浣花春〃不远的香厂路和万明路交叉口。〃新世界〃是个热闹的所在;唱小曲的;说相声的;演京戏的;放电影的;卖瓜子的;吃包子的;喝茶的;人声嘈杂;熙熙攘攘。陈独秀怎么忽然有闲情逛〃新世界〃?只见他们三人进了大门;几条黑影也随着闪了进去。进门之后;陈独秀、高一涵跟邓初散了开来。邓初钻进茶室;又走进戏园。陈独秀和高一涵各处看了看;见到灯光明亮如昼;摇了摇头;朝楼上走去。陈独秀这书生;头戴一顶白色草帽。他原本为了不让人认出来;但万万没有想到;这顶白帽子给那几条黑影带来莫大方便。即使在人群簇拥之中;也很容易找到这顶白帽!〃走;到屋顶花园去瞧瞧!〃高一涵熟悉那里;便带着陈独秀走上四楼楼顶。楼顶那屋顶花园;是盛暑纳凉用的。这时还未到纳凉时节;空荡荡的;一片漆黑。他俩从屋顶花园边缘伸出头来一瞧;第四层的露台上黑压压一片人群;正在观看露天电影。〃这儿太好了!〃陈独秀显得非常兴奋。他从怀里掏出那鼓鼓囊囊的东西;朝下一撒;顿时;像天女散花一般飞舞。正在聚精会神凝视银幕的人们骚乱起来;仰起头惊讶地望着夜空中飘舞的白纸;你争我夺;秩序大乱。陈独秀趁这机会;又甩了一大把纸片。就在这时候;黑暗中蹿出一个人;朝陈独秀说道:〃给我一张。〃陈独秀竟然随手给了他一张。那人借着亮光一看标题:北京市民宣言。
猛地;那人尖嗓高喊:〃是这个!就是这个!〃一下子;从暗处扑出几条黑影;一下子就把陈独秀扭住。原来;密探们盯住陈独秀已经多时!高一涵一见情况不妙;蹿上天桥想逃。密探大喊:〃还有一个!那边还有一个!〃高一涵在紧急之中;把怀里的传单一古脑儿从天桥撒下;〃噔噔噔〃跑过天桥;扔掉长衫、草帽;下了楼;钻进混乱的人群。这下子;把尾随抓捕的密探甩掉了。高一涵跑到楼下一看;邓初正在台球场里发传单呢。高一涵连忙过去告诉邓初:〃独秀被捕了!〃〃别开玩笑!〃邓初还不相信哩。就在这时;陈独秀被一群密探簇拥着;押下楼来。陈独秀一边走;一边高声大叫:〃暗无天日;竟敢无故捕人!〃陈独秀这般大嚷;为的是让高一涵、邓初知道;尽快逃避……子夜;万籁俱寂。北京大学附近的箭杆胡同九号陈寓;响起了急促的擂门声。〃谁呀?〃屋里传出女人的惊讶的问话。〃开门!〃门外一声粗鲁的命令式的答话;表明事态严重。那女人意识到发生意外;连忙披衣下床。她叫高君曼;乳名小众;陈独秀的第二位妻子。陈独秀奉父母之命;在十八岁时与年长他三岁的高晓岚结为夫妇。高晓岚乳名大众;文盲;小脚;与陈独秀的思想几乎相差一个世纪!婚后;生下三子;即延年、乔年、松年。后来;陈独秀爱上高晓岚同父异母之妹高君曼。高君曼乃北京师范学校毕业生;喜爱文学;思想新潮;跟陈独秀志趣相投。一九一○年;陈独秀与高君曼不顾陈、高家族的反对;在杭州同居。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沈尹默结识了陈独秀。当陈独秀出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之后;把高君曼也接来;在箭杆胡同同住。高君曼未及开门;大门已被撞开;闯进一大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士兵;屋里、屋外足有百人之众!陈家亦即《新青年》编辑部所在地;遭到了彻底的大搜查。《新青年》、陈独秀的信件;都落到了警察手中!当夜在城南游艺园散发传单的李大钊得知陈独秀被捕的消息;焦急万分。李大钊找来了北京大学德文班学生罗章龙(一九八九年九月十五日;笔者在北京访问了九十三岁高龄的罗章龙;请他回忆此事)等人;要他们以北京学生的名义发电报给上海学生;把陈独秀被捕的消息捅出去;动员舆论进行营救。隔了一天——六月十三日;陈独秀被捕的新闻见诸北京《晨报》。全国各大报《时事新报》、《民国日报》、《申报》、《时报》也都披载。一石激起众怒;各界纷纷抨击北洋政府。
第二部分:前奏〃新世界〃游艺场蹿出黑影2
一时间;各地抗议电报纷至沓来;飞向北洋政府。
李达在《民国日报》上发表《陈独秀与新思想》一文;说得痛快淋漓:〃陈先生捕了去;我们对他应该要表两种敬意。一;敬他是一个拼命'鼓吹新思想'的人。二;敬他是一个很'为了主义肯吃苦'的人。〃捕去的陈先生;是一个'肉体的'陈先生;并不是'精神的'陈先生;'肉体的'陈先生可以捕得的;'精神的'陈先生是不可捕得的。〃要求快恢复'无罪的'、'有新思想的'、'鼓吹新思想的'陈先生的自由来。〃《民国日报》一九一六年六月二十四日。那位已经回到湖南的〃二十八画生〃毛泽东;在《湘江评论》创刊号上写了《陈独秀之被捕及营救》一文;赞誉陈独秀为〃思想界的明星〃:〃陈君之被捕;决不能损及陈君的毫末;并且留着大大的一个纪念于新思潮;使他越发光辉远大;政府决没有胆子将陈君处死;就是死了;也不能损及陈君至坚至高精神的毫末。〃我祝陈君万岁!我祝陈君至坚至高的精神万岁!〃孙中山在上海会见徐世昌派出的和平谈判代表许世英时;也很尖锐地提到了陈独秀被捕之事:〃你们做的好事;很足以使国民相信;我反对你们是不错的。你们也不敢把他杀死;死了一个;就会增加五十、一百个;你们尽管做吧!〃孙中山坚决要求徐世昌释放陈独秀。
许世英这位〃内务总长〃不敢怠慢;赶紧给徐世昌发去电报;转告了孙中山的意见。京师警察厅慑于重重舆论压力;在陈独秀被关押了九十八天之后;终于在一九一九年九月十六日;由安徽同乡作保;释放了他。〃北李〃为〃南陈〃获释;热烈欢呼;欣然命笔;写了《欢迎独秀出狱》一诗:你今天出狱了;我们很欢喜!他们的强权和威力;终究战不胜真理。什么监狱什么死;都不能屈服了你;因为你拥护真理;所以真理拥护你。你今天出狱了;我们很欢喜!相别才有几十日;这时有了许多更易:从前我的〃只眼〃〃只眼〃是陈独秀在《每周评论》上发表《随感录》所用的笔名;取意于南宋杨万里的诗:〃近来别具一只眼;要踏唐人最上关。〃忽然丧失;我们的报便缺了光明;减了价值;如今〃只眼〃的光明复启;却不见了你和我们手创的报纸!指《每周评论》;由陈独秀、李大钊创办;一九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创刊。陈独秀被捕后;《每周评论》被北洋军阀政府封禁;一九一九年八月三十日停刊。可是你不必感慨;不必叹息;我们现在有了很多的化身;同时奋起;好象花草的种子;被风吹散在遍地。你今天出狱了;我们很欢喜!有许多的好青年;已经实行了你那句言语:〃出了研究室便入监狱;出了监狱便入研究室。〃他们都入了监狱;监狱便成了研究室;你便久住在监狱里;也不须愁着孤寂没有伴侣。
在陈独秀出狱之后;中断了快四个月的《新青年》终于又和读者见面了。
就在陈独秀出狱的那天——九月十六日;天津的十余位男青年和十余位女青年组织了一个崭新的团体;取名〃觉悟社〃;出版刊物《觉悟》。觉悟社的领导人;是一位二十一岁的小伙子;名唤周恩来。《觉悟的宣言》便是他写的。
应周恩来之邀;李大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