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4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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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一直都没有弄明白,父亲会死在一个比他年龄小十几岁的小男人手里,在他的眼里,他没有斗不过的人。他一直是个傲慢且专横又过于自信的改革开放后涌现出来的小财商。种种自负,包括他的不幸也许都来自于他有几个小钱而已。近一年来,他一直很艰难地承受着债务的重压,这加剧了他的狂躁。他是不屑同任何一个年轻人坐下来讨价还价的。当那个年轻人用武器抵住他的脑袋,拿他的老命换钞票时,他还是没有就范。
琪的灾难可以间接地远溯到父母简单而粗略的分手。那段时光,经济实力使父亲轻易得到了对琪的抚养。这使琪在逐渐成人之后所懂得的第一个众所周知的道理,就是钱是罪恶之源。父亲时常把公事扯到家里,甚至把女人弄到床上寻欢作乐,这在琪的成长过程中成为她生活的组成部分,也是琪过早成熟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个傍晚,灾难来临之前,与往日并无异样。这正说明琪的父亲松散的生活引来外患的可能性十分自然。
两个男人边进屋边说着话,声音都不很高,自然是各自打着各自的埋伏。之后,琪似乎听到一声易拉罐开启的声响,这宛若迎宾词般动听的声音,恐怕连上帝也不会感到死神到来之前是如此和谐。
如果琪不去上厕所,想必那个恶徒有可能不知道这间屋里还会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琪最先看到恶徒的情景是他正用强壮的手臂拍打她家的一个铁柜,并向父亲索要开启那个铁柜的钥匙。被拍打出的那一连串的响声就像中非部落里擂击战鼓声音。以后琪一直在想,两个男人不同时期来到这个世界,却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用各自不同而又极端的挣钱方式走到一起,倒应了中国一句古老的名言,“青出于蓝胜于蓝”。
那时的琪正提着裤子,手里握着一卷卫生纸,叉着两腿穿过通往厕所的过道,这使得她与客厅里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这一望,琪便呆了,因为她看到一支手抢正顶在父亲的秃头上。她应该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逃出去的。她可以推门逃走,她也可以退回自己的房间拿起她的沙皮狗式电话拨110或随便拨什么号码。假如这样的话,事件决不会如此悲惨。至少那个歹徒被绳之以法的可能性要大得多。然而十四岁的琪终究还是个孩子。当那作恶的一幕跃然眼前时,她不由一声惊叫。这声惊叫使两个男人都大为惊讶(有可能连父亲也不知道琪也在家里)。绝对就坏在这声惊叫上。这叫声自然促使了事态的急剧变化。也使琪陷入难逃厄运的悲惨境地。
其实以抢劫强奸为业的人,杀人仅仅是促使抢劫强奸的成功,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恶人最先很有可能并没有把杀人列入他必定的计划项目之中,因为恶人一直像个生意人那样用他手里的武器与父亲讨价还价,说明他还是希望不要流血为佳。突然出现的惊叫,使任何一个精于此道的人都会做出杀人的抉择。琪的出现,断然打乱了恶人的计划,终止了他们的交谈。就在父亲从他厚实的大嘴里发出一个类似“快”字的发音时,恶人手中的枪响了,于是,父亲那颗光洁的秃头,在一声强大的闷响中被炸裂开来,他肥胖的身体被枪喷射出的气浪冲得腾空跃起,之后便一头栽倒在沙发后面。跌下时,他撞翻了钢琴边上正摊着一本练习曲的谱架和一盆挺拔着青山翠柏的陶瓷盆景。接着,手又从开着的钢琴键上滑过去,山洪暴发般弄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很难听的巨大音响,然后是他的头落在地板上,开始喷洒属于他的最后一点能量。一条腿还始终挂在钢琴的一角上。直到警察到来,那条腿还在琴键上挂着,那串音符一直长久地停留在琪的灵魂之中,让她明显感到那个由高至低的极难听的声音,正是对父亲生活的一个记录和总结。琪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脑浆喷洒出来就如一个憋足了压力的酱罐,使那个以白色为基调的颇为高雅的私宅客厅变得如火如荼,轰轰烈烈。
这一幕使琪的眼前一度呈现出一片漆黑的状态。她的惊叫一直持续。然而,她的惊叫并没有亢奋多久,一步紧一步的咚咚的脚步声,覆盖了她惟一正在做的事情。之后她嗅到那个恶人身上浓烈的烟味和年轻的汗酸气息。从这一刻开始,她清醒了,她看到一个小伙子向她微笑着,并将她抱了起来。恶人将她本来就穿得很单簿的衣服撕开,像撕一只香蕉那样麻利。在恶人把她白净瘦小的身体镶嵌在花床单上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这一眼她看准了这个男人的模样,她的样子一定很顽皮,使她身上的男人也眨了一下眼,就像是路上遇到似曾相识的朋友。琪一下轻松了许多,轻松到她已能很自如地对他说话:“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拿了钱你还杀死我爸爸,还这样对我……”恶人的回答是用嘴捂住了她的嘴。使她从窒息中又回到了恐怖。恶人除了年轻强壮之外,依然透出一个男孩的稚气、单纯和鲁莽。如果说他的凶恶和残暴在父亲身上是明确和理智的,那么他在琪的身上所实施的强奸却是冲动和笨拙的。他的冲动使他忘乎所以,嘴里像个孩子似的哼叽起来。这个时候琪的手中如果有一件武器的话,她就会像捏一只臭虫那样把身上这个已经彻底丧失了暴行者所有能力的人置于死地。问题是琪也远离了现实,使那个曾经只有幻想和渴望的冲动在这场恶梦中得以实现,以至他五花八门的动作极为生硬地结束之后,琪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在昏迷与沉醉两者含混不清的感觉中醒来之后,才真正感到她被灾难彻底覆盖了。
恶人从此消失,恶人摧毁了琪的家庭和她的纯洁,却留下了她的性命。如果站在罪犯的角度上来讲,他不该留下这个活口。这个后患数年后又酿成了更大的灾难,这是做为一个不称职的杀手咎由自取的必然结果。只有十四岁的琪,除了对父亲的惨死和自己遭到强暴,长期处于极端的恐惧和茫然之外,对事件的认识一直很浅薄,诸如:他绝对逃不出人民的法网;凶手从父亲手中夺走的每一分钱都会一文不少退还给她,当然还要搭上他一条罪恶累累的小命等等。后来事实告诉琪,一切都与之相反。首先是破案日期一再延长,这与琪平日里耳闻目睹的各种媒界对人民法律战无不胜的宣传大相径庭。
破案的最大障碍不仅仅是歹徒没有在她的家中乃至在琪的身上留下一丝属于他的痕迹,更重要的是琪所提供的那声枪响并不存在。因为父亲的伤口是刀伤而不是枪伤。伤的是胸也不是头,最令琪无法申辩的是那把杀人的刀留在了现场,刀上居然还有她的指纹……
在琪给警方提供的线索中,惟一值得警察们记录的只有她对那个凶手长相的惟妙惟肖的描述。她说他长得很不错,鼻梁很直,还有些顽皮,她说,如果他不用枪或者说是用刀杀害她的父亲,抢了她家的财富,换一个场合,公园或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许她会喜欢他。她说得很忘形,就像叙述着一个很刺激的探险旅游的经过,所有听到这个小女孩叙述的人都为她的单纯幼稚及其独特的思维方式惊讶不已。
琪被怀疑有合谋杀父的嫌疑实在是这个案件的节外生枝,这也是琪在承受所有灾难中,最为惨重的一个。也许从这个时候,琪开始成熟了。这个不幸的女孩从此对整个人生失去了她应有的依赖和信心。那些凶残虚假丑陋恶毒和无能所构成的种种现象,就如下水道底层的一张网,肮脏杂物都漏注而去,惟独把琪幼小的灵魂过滤在网上。琪在这网上艰难地爬起来,用她已经不完整的灵魂编织成一个“仇”字铺垫在她漫长的成长道路上。琪认为这就是她自认为用鲜血所证实了的人生的头一份收获。杀人的想法也许就是从第二年夏天开始的。那段日子,她看到在途经学校的路上有一只猫被车轧死在路边,它的表情酷似父亲,它横卧街头怒目仇视着过往的每一个人,表现出一股不报仇雪恨死不暝目的英雄气概。琪想,这种不堪目睹的东西很快就会有人把它清除掉的,然而直到深秋它还躺在那里。琪以一种很世故很老成的复杂心态目睹了它变质、腐烂、蛆噬、风干的全过程。琪想,死猫所走过的这段艰难的黄泉之路,也正是父亲的必经之路。继而感到每一个人的下场都与死猫别无二样。死后不再有人去管。死猫给了琪无尽的启示,使她的心理越来越偏离正常人的轨道。不过,需做一点解释的是,这个女孩除了对执法部门不再信任和一心想为父亲为她自己报仇之外,还没有到那种一触即发的地步。她只不过和众多的无辜少女一样,都没有消解和转移悲剧成分的本能,任何一种情形都有可能使这些无辜者成为狂妄者,因为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受着这个可怕世界的影响,不得不在事物的对立性质中膨胀自己的情绪,并不惜一种同归于尽的毁灭心理来平衡自己。
恶人对琪的成长所造成的影响,是琪在逐渐成熟的一系列生活细节之中随处都能够感受到的,那个年轻的歹徒一直都在默默无声地给这个渐渐长大的少女心田里浇灌着仇恨之水。自从事件发生之后,她周围的生活一直处于倒行逆施的非常状态之中,她并没有得到更多的同情和关怀。而给予琪的却是更多的不尽人意的东西。首先是与琪相处的同龄人的眼睛在琪的身上闪烁着极不友善的目光,其次是她的孤独。与众不同的琪开始将仇视的心理扩散到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早已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就如同晴空里一朵孤零零的云。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假的,它欺骗着她来到这里,就如一个巨大的拐骗者逼她做了这可鄙世界的牺牲品。这是一个令琪感触颇多的夏天。这期间,琪在这个城市遇到过一个声势浩大的公判大会,那个大会的场景给了琪一个巨大的想象空间,之后它变得形象化、具体化,最后变成了以她为主角的宣判集会。那个真实的场景是一个比琪大不了几岁的少女做为公判大会上的核心被紧紧地捆绑着。这个被捆扎成粽子似的少女的脸庞依然光鲜亮丽,她的闪烁不定的漂亮的大眼睛极为坦然地面对着数万观者,似乎在默默地诉说:我就要死了。少女的乌黑的长发,质地很好的西式套裙以及被麻绳勒成了几瓣的胸乳的轮廓所构成的最美的特征恰恰成为所有目击者最感痛心和残忍的一幕。再后来,琪看到她在流泪,眼泪是情感宣泄的符号。眼泪更是女人表达她们内心脆弱的一种方式,她哭得一抽一抽,哭得十分认真、专注、伤心和美丽,就像一个初恋女孩被男人抛弃,把她最后的一点情感洒向人间……琪想,这个将要成为一堆尸肉的年轻姑娘,在这种时候还有这样的眼泪可以流,那么,她的一切感官绝对与麻木和机械无缘。这恰恰是琪最感恐惧的。少女不时地对法警说话,琪当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琪很想知道她在说什么。琪对她的语言做过种种假设,诸如说,我不想死呀,我还很年轻呀,我想妈妈爸爸想弟弟和妹妹……以后,琪从一本记述这个少女犯罪事实的杂志上知道了她与警察的那段话白。女囚说:“枪毙一定很痛吧?”警察说:“也没有什么,一下子就过去了。”女囚说:“我怕痛,小时候时常生病就怕打针。”法警肃然一笑说:“执行你的时候你最好不要乱动,要和枪手们配合好。跪下时你的身子尽量前倾,弹着点是心脏,血液就会流得舒畅些,会减少很多痛苦的。”女囚深深地说:“谢谢你。”少女把最后的谢意留在这个执行者身上,然而这个执行者打的不是胸而是头,少女在滚滚喷出的鲜血中抽搐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头的血发粘满了泥沙……这段文字吓得琪小便失禁。
四年后一个夏季的某日。琪的个人生活随着她坎坷的成长过程终于走到了那个复仇时期的终点。冤家路窄这个说法,有没有科学考证,究竟是不是天意,恐怕连我们伟大的上帝也难以说出头绪。总之琪与那个恶人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