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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长江文艺 2005年第04期-第10部分

小说: 长江文艺 2005年第0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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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一个离婚八年的女人,在即将迈入三十六的这一天,收到了一位有妇之夫的鲜花。这个生日值得庆贺吗?这束鲜花会发出芬芳的香气吗?
  章梅一整天没吃没喝,盯着鲜花在耀眼的阳光下,一点一点枯萎,章梅感觉自己也在跟着一齐枯萎,她能听到自己枯萎变老的声音,和江汉平原冬天土地冻裂的声音一样。太阳落山的时候,鲜花完全枯了,章梅照镜子,果真有了三根鱼尾纹,章梅颤抖了一下,眼泪落下来了。
  章梅在一天之内迅速地变老了。
  章梅觉得自己是追赶太阳的夸父,快渴死在途中了。爱情这颗太阳,对于已满三十五岁的章梅来说,看起来是在头顶上,其实永远那么高那么远。
  扣子提出离婚,老婆不答应。但是扣子必须离婚,因为章梅的心横下来,不让他见面了。扣子离开章梅受不了。扣子想了很久,想出了一条理由。扣子老婆跟扣子结婚的时候不是处女,扣子说,我要跟你离婚,你结婚的时候不是处女了,你跟别的男人睡过了。扣子老婆说,扣子,这你结婚前都知道,你自己愿意的啊。扣子说,我原来以为我会不在乎,其实这么多年,每天都有老鼠在咬我的心。扣子老婆说,扣子,你盯我眼睛,你真那么在乎我吗?扣子不敢盯,他把眼睛盯在地上。扣子老婆说,扣子,我们都是奔四十的人了,我们的女儿都上中学了,你能说服自己吧?扣子没有办法,扣子说,我求你了,你跟我离婚吧,我爱上别的女人了。
  扣子老婆用冷眼看他,问,你们在哪儿认识的,在哪儿相爱的?扣子想了一想,说,我们在赌场上。扣子老婆说,陈新扣,赌场上能产生爱情吗?扣子说,爱情可以在赌场上产生,可以在任何地方产生。扣子老婆说,不要玷污了“爱情”这个词!送给你们几个词语吧,通奸、狗男女、苟合、搞皮绊……住口!扣子愤怒了,扣子举着拳头,老婆很平静地看着他,把扣子的心看虚了。扣子软下来,拼命地抽烟,烟雾在扣子头顶上旋成一朵又一朵的云。扣子痛苦地说,我们这样的家叫家吗?我们的夫妻生活达到过一次高潮吗?我们能谈心谈到深夜吗?我们能一同快乐一同悲伤吗?
  扣子老婆说,陈新扣,虽然我不爱你这个赌博佬,但我就是不离婚!
  扣子离不了婚,找章梅,章梅不让他进屋也不接他的电话,扣子痛苦极了,不停地抽烟,一包又一包,扣子走到哪里,头顶上都有一朵烟雾结成的云,像冤死的阴魂,久久不散。
  扣子去赌博,赌一场输一场。打麻将输,“翻三匹”输,摇骰子输。扣子在油田输,到潜江输,到仙桃还是输。扣子见谁输谁,各路赌博佬都晓得扣子倒霉了,手气差,都争着和扣子赌。朋友们看扣子这么个状态,让他收一阶段手。但是不行。扣子心里发慌,一有空闲,惊慌和恐惧不停地袭击他。扣子是拿工资的,一个月只有一千多块,十多年来,扣子在赌场上成了百万富翁,但这都是浮财,眼看着眼看着,扣子要把钱输光了。
  有一天深夜,扣子把身上的钱赌得快没有了,孤独的行走在向阳广场旁边。扣子听到有人在喊他。喊扣子的是一位妖娆的发廊女。发廊女说,老板,不按摩吗?扣子晓得碰到妓女了。扣子是大赌王,但扣子从来没嫖过娼,扣子心里发慌,想找个人发泄发泄,就跟发廊女进去了。
  扣子第一次嫖娼就“中了标”,染上淋病了。第二天早上,扣子发现鸡鸡在流脓,吓呆了。扣子赶紧收拾自己的衣服,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然后沿着街头的电线杆找治疗性病的广告。扣子老婆以为扣子和她分居了,找到单位跟他谈心,扣子心里有愧,眼睛呆呆地一直不说话。扣子老婆说,陈新扣,你分居十年我也不会离婚。
  扣子歪打正着,索性从此就不回家了。扣子找到章梅,章梅已经知道扣子和老婆分居的事了。章梅还是隔着纱门和扣子说话,她不敢给扣子开门。章梅晓得自己是雪糕心,看起来冰冷,但只要一见太阳,立即就会融化。章梅决定离开赌博,学着做生意。国有企业可真是太清闲了,以章梅的精力,如果不做点生意,想不思念扣子,那真是一件困难的事。章梅思来想去,决定先做服装。
  扣子加快了步伐,一次一次地找老婆谈。没有章梅的时候,扣子夜里睡不着,每个小时都要醒一遍。扣子没想到自己也会为情所伤,他从小就是爱赌的人,儿时赌钢球和玻璃珠,赌烟盒纸,长大了开始赌钱,他的精力全用到赌上去了,从没想到会爱上一个女人。扣子在赌场上继续输,终于有一天,扣子把所有的积蓄输光了,把摩托车也输出去了。
  
  九
  
  每次到白马城,章梅都反胃,肚子里气泡三五分钟鼓一阵,想吐又吐不出来。你无法想象这是广州,这是全国著名的服装批发市场白马城。章梅坐了三十多个小时客车,经过了武汉,经过了长沙,经过了各式灰蒙蒙的小镇和乡村,红壳子客车差点把章梅的心脏和乳房都颠下来了,但是车一停,章梅还是直奔白马城。铺子连铺子,人挨人。“扁担”在吆喝,三轮车夫在吆喝,发货和买货的人在吆喝。石板缝挤出的脏水,半截子馒头,没融化完的雪糕,形迹可疑的粉脂女郎……章梅觉得眼珠转不过来,一会僵直一会儿眼观六路,耳朵里又是海啸,又是蚊虫的鸣叫。这里的环境比江汉油田来说,真是差远了,但是这些逼逼仄仄的巷道里,却出品着全国的潮流。你没有办法,你想赚钱,你就要在这里挤,在这里听,在这里闻。
  章梅身边紧跟一位胖女人,胖女人也在江汉油田做服装,她盯住章梅了,章梅打什么货,她就打什么货,她相信章梅的眼光。章梅把两只胳膊架在胸前,一副很老练的样子,其实章梅是在保护塞在胸罩里的钱。章梅在一个摊位前,详细地讨价还价,胖女人掏钱打货的时候,章梅已经把她摆脱了。章梅早就看准行情了,今年即将流行紫色,深紫,淡紫,喇叭花样的紫和紫色的窄腿裤。章梅在一个摊位死砍了价,狠心把胸罩里的钱全部扯出来,找来几个“扁担”朝客车上挑。
  上午十一点不到,阳光还有些温和,从早上五点多到现在,不到六个小时,章梅已经打完了全部的货。这就是章梅。章梅没离婚的时候开过杂货店,卖烟、卖面条和口香糖,章梅还买了冰淇淋机,她把冰淇淋做成各种卡通娃娃,销量很好,后来婚姻结束了,杂货店也就结束了。章梅现在做服装,很快就上路了。四个“扁担”在章梅的率领下前行,人群挤着人群。“扁担”们喊,烫来喽,让路!烫来喽,让路!章梅也跟着一起喊。章梅觉得自己像《智取生辰钢》里面的青面兽杨志,押送一批军健在前进。章梅的心情很好,她有点饿了,这才想起来早饭没吃。章梅挤到一个早点摊上,买了三张饼子和一袋牛奶,再挤到稀松的地方时,发现只有三个“扁担”了。章梅的头一下子炸开了,手指颤颤地拿不住饼子,干脆把牛奶和饼子都扔了。章梅问,人呢?还有一个人呢?三个“扁担”面面相觑说,我们不知道啊。章梅声音抖抖地说,你们不是一起的?三个“扁担”说,我们三个是四川的,那个“扁担”是湖北来的。章梅也记起来了,这四个扁担是分两次找的,一次找了三个,第二次找的那个,好像是湖北口音。章梅匆匆地带三个“扁担”挑到客车上,客车是江汉油田的往返打货客车,司机是章梅熟悉的,章梅交待司机监督三个“扁担”在车顶上码货,自己折转身挤进人群找那个湖北“扁担”。哪里还有湖北扁担的影子?章梅在人群中穿行,几乎找遍了整个白马城,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章梅没有力气了,回到客车上。三个“扁担”还没有走,缩在一堆啃馒头,章梅这才想起来没给他们脚力钱。章梅付钱给他们,司机已经听“扁担”们说了事情,对章梅说,说不定这几个扁担是一伙的,干脆叫警察抓走这三个算了。章梅摆摆手。如果是一伙的,这三个“扁担”会啃着馒头等她回来要脚力钱么?章梅不信。章梅给三个“扁担”每人买了一瓶矿泉水,问他们怎么才能找到那个湖北“扁担”,“扁担”们说,你只要在这里等,他两三天总要露面的,他敢骗你,也敢骗别人。打货的人陆陆续续返回了,胖女人听说了章梅的事,幸灾乐祸地说,章梅老板,你这次又要领导油田的服装潮流,赚大钱了吧!章梅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心里也怪自己,要是不摆脱胖女人,兴许就没有这件事了。
  
  太阳又下了一点,章梅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旋旋地在眼眶里打转,但章梅控制着始终不让眼泪出来。她真有点像丢了生辰钢的青面兽杨志了。章梅决定留下来等,她不信等不到那个湖北“扁担”。章梅是上三班倒的人,开服装店和出来进货都是和别人反复协商调的班,章梅准备打电话回去调班。司机和同来打货的人都劝她算了,舍财免灾,你在这里等,怎么住?怎么吃?等不到咋办?章梅打电话回去,单位人告诉她,说她母亲快死了,全家疯了似的找她。章梅的脑袋又炸了一回,这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红壳子客车晚上起动了,返程同样是三十多个小时,章梅哭着哭着迷糊睡了,醒了后又开始哭。嘲笑章梅的胖女人中间给章梅塞过一包方便面,两个茶叶蛋和一瓶凉开水,章梅真是饿了,肚子已经没有了放屁的力气,但她吃不进,食物一到嘴边胃就直涌。章梅感到了强烈的孤单和无助,她很想找个肩膀靠一靠,她甚至想到了希望的好处和复婚的可能性。张希望不坏,不嫖不赌,能抠能攒,他的口袋总有两包烟,坏烟自己抽,好烟给别人抽,他只是没什么出息,只是没有档次。没有档次就没有档次吧。
  章梅的母亲快要死了,一口气撑着等章梅,见到了章梅还想看看章梅的儿子,章梅折身冲下楼朝张希望那里跑。张希望牵着儿子在场地上走,远远地看见章梅跑过来了。等章梅跑到跟前,张希望猛然把儿子扯到身后,章梅扑了个空。
  今天不是星期天。张希望说。
  章梅呆呆地看着张希望,本来已经软化的心又一点点变硬。我这婚真是离对了!章梅想就是守三辈子寡,也不能跟这个人复婚!章梅冷冷地说,我妈快死了,她想见见外孙。
  今天不是星期天。张希望又说。
  章梅的母亲当天死了。
  母亲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章梅患了失语症,上班下班打理服装店,除了非说不可的简单几句,她基本上不说话。人是靠亲人绷紧了世界的联系,最亲的人走了,章梅梦里命里经常听到巨大的咔嚓声,她知道一股巨大的联系绷断了。
  
  十
  
  水杉林上的冰棱晶莹透亮,雪被冻住了,树被冻住了,太阳和天空也被冻住了。水杉树上的针叶都掉光了,薄薄的冰棱结在枝干上,有的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蝉,有的像挂着白白亮亮的小鱼。风一吹,冰棱在水杉树上劈劈啪啪地炸开,像鱼的炸着往下掉,像蝉的炸着往上飞。
  章梅在幽静的水杉林里安静地站了许多次,她一次次地从树缝里看太阳,看天空。章梅不想做树上挂着的死鱼,她要做炸着往上飞翔的蝉。服装生意做失败了,但是章梅的心显然没死,她想另一件事了。
  正月初五,章梅搭臭哄哄的长途客车翻山越岭到恩施州土家族山寨,正月初七,章梅带着一车山货回来了。腊蹄子、熏肉、炸广椒、合渣、麻辣火锅底料……章梅还带回了一个土家师傅,她要开餐馆了。餐馆靠近水杉林,章梅的餐馆名字叫天天餐馆,章梅的儿子叫天天。正月初八,天天餐馆开张了。正是吃火锅的季节,章梅抢先了一步,土家特色火锅打响了,局机关里的人和广华广场的生意人都过来尝鲜,人们辣得满头大汗却连声叫好,土家腊肉是用松枝和桔皮熏出来的,能香到人心肺里去。向阳广场的人也闻风而动,搭车过来吃辣乎乎的火锅,喝土家散装包谷酒。
  生意火红不到一个月,江汉油田几乎家家餐馆都上土家火锅了。章梅在几个生活区考察了一圈,辞退了土家师傅,改上鱼火锅。浙口有一种鮰鱼,生活在汉江底层,肉嫩而刺少,产量极少,章梅从浙口请了一个师傅,做全套的江鮰火锅。章梅又火红了两个月,但是江鮰火锅很快就遍布江汉油田了。章梅没有办法,在油田开餐馆,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跟风上。餐馆和人们的胃口较上了劲,餐馆变换着做,人们变换着吃。
  一切都在艰难中行走。
  章梅值得欣慰的是儿子,儿子越长越高了,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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