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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

柏杨全集-第73部分

小说: 柏杨全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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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王震美先生的比喻似乎不太恰当,银行只不过当铺而已,借钱虽不方便、存款取款,却是硬碰硬的焉,行员们固是晚娘脸,但你也可以用同样的晚娘脸打交道,纵是吵上一架,小子小姐,胆敢克扣你的银子乎?如果比做海关,或有点像,海关比监理所更是一个可怕的晚娘窝,似乎比监理所还要心狠手辣,但这是另一个问题,不必细表。表的是,记者老爷强调官儿是人民公仆,恐怕这观念已落伍矣,中国小民不妨瞧瞧,王震美先生像主子乎,抑像公仆乎?他阁下不过省级三级机构里的一个小单位的主管而已,在我们看起来,其官当然大得不像话;在他自己看起来,当然也辉煌不凡,但实际上又算个啥哉。他已经是这个模样,不怪骑到小民头上,反而怪小民踢橛子,「不要踢啦,等你习惯了我的鞭子就舒服啦!」这种话实在使人伤心落泪,记者老爷教他这种以主子自居的人去当公仆,似乎比柏杨先生还要头脑不清。
   然而,我们还是拚命乐观,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绝望,所以隆重建议去参观台北第六邮亭,不过,我敢给你赌一块钱,他阁下恐怕是绝不会降贵纡尊,盖那有失他可敬的身份也。于是乎,这就颇为难办,国家弄到这种地步,而病牙又复如此的顽强,岂天命耶?抑气数耶?
   
   
第四卷: 踩了他的尾巴
   
   提要
   《踩了他的尾巴》共三十五篇。书名「踩了他的尾巴」意指「踩了酱缸蛆、浆糊罐、绊脚石、文化内外打手的尾巴也。」柏杨在〈序〉中对读者说:「御览之时或御览之后,如果你觉得既出汗又着急,儿女情短,英雄气长,中国还有救。如果你忍不住也要叫声如雷,甚至暗起杀机,要对我老人家捕而宰之,那就说明中国人的痛苦还没有个完,大家慢慢受吧。」本书从作者个人的体罚经验谈起。「体罚固然使一个人身体受到创伤,施行体罚时那副凶恶的嘴脸,更使一个人心理受到创伤,……它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或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方向。」柏杨认为,大多数人之所以赞成体罚,完全是「酱缸文化的特有产品」。本书主要部份是柏杨至新加坡、马来西亚、香港、美国以及欧洲旅行访问的闻见思感。柏杨特别提出「崇洋」与「媚外」绝不相同:「『崇洋』与『媚外』相距十万八千里,风马牛互不相及,经过如此这般的硬生生黏在一起,动不动就掏将出来『猛批』,灾难遂无远弗届矣。」他认为,了解什么是羞耻,才能有助於进步,发奋图强,而「死不认错只要情绪冲动,捶胸打跌,就可功德圆满。而知道啥是羞耻,不但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柏杨的旅行写作,主要是人文的观察,其中最重要的是对照性,思绪经常回到自己的地方,时而讚叹,时而批判,不改其爱深责切的笔意。
   
   
   甘露寺老军
   ──折旧虽然折旧,读者老爷总不好意真拂袖找棒吧!
   〔柏杨专栏〕已停笔了四个月,编辑老爷大怒曰:「老头,你的尾巴可是越来越大,忘记当初双膝下跪,苦苦哀求的镜头啦。」呜呼,「尾巴越来越大」这句话,似乎有点耳熟,想了一阵,才想起来,在我把具有女性芳名,而实际上是一位臭男人的读者老爷,称呼为老奶时,就曾被他阁下干过这么一记,余痛犹存。编辑老爷拾人牙慧,重新祭出,不算好汉;而且又猛抖「想当年」不可告人的底牌,毫不留情,除了使我长叹人心不古外,还有啥办法也。其实,写与不写,与尾巴的变异无关。而是实在「太忙太忙」,除了眼病纠缠,不良於视外,主要的是我日理万机,难以分身。大人物都有这种苦恼,并非我一人如此。就像隔壁那个杂货店老闆,很显然的对我老人家年高德劭,名震天下的英勇形象,就没啥深刻信仰,总是藉口我欠债不还,到门口骂阵。其实,那都是去年春天的事啦,俗不云乎:「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有啥可讨的。但我仍不得不天天摩拳擦掌,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哪有精力再爬格子乎哉。
   所以虽然编辑老爷这么猛吼,我仍像吃了铁秤锤,不为所动。一直到了前天,才忽然发现有点可疑的迹象,编辑老爷驾莅柏府,一进门就兴高采烈曰:「老头,你真帮了个大忙,自从你的专栏结束,本报销路大增,由一百二十万份,跳到一百五十万份啦,可喜呀可喜,可贺呀可贺。」说罢此话,我正要前倨后恭,他已跨出门限,扬长而去。不由得芳心大乱,浑身发毛。记得在洋大人之国,也有一位专栏作家,虽然老闆一再劝他外出度假,他硬是不肯,问他为啥,他曰:「报纸如果没有我的专栏,而销路大跌,我於心何忍?」老闆保证报纸决不会大跌,专栏作家曰:「那就使我更担心啦。」嗟夫,柏杨先生如今面临的反而是「大增」场面,则危机就更严重,不但要糟,而且恐怕连汤都没得喝的。於是,今天一早,我就在门口挂上「免战牌」,先教小铺老闆歇歇舌头,然后找纸找笔,热闹起来。《伊索寓言》上说过一个故事,一头大象过独木桥时,把桥板压得咯吱咯吱响,牠阁下身上一位跳蚤先生,向大象先生叹曰:「你瞧,咱俩把它压成这个模样。」咦,柏杨先生仓促赶场,就是拔这个尖,向一些不明底蕴的朋友夸口,我这个跳蚤是如何的吨位奇重,一篇下来,《中国时报》就猛涨了三十万份。听者虽然不信,而言者一口咬定,也有唬住人的时候。
   问题是,虽然雄心壮志,却实力不从心。人类都有一种职业上的倦怠症,对於他那一行干的久啦,就免不了不胜负荷之苦(有些官僚在官场上团团转,乐此不疲,事属例外)。我老人家自一九五○年一月起,提笔上阵,到现在一九○八年十二月,搯指一算,整整写了三十一年,千言万语,早都写光,老狗再变不出新把戏矣。硬是要变,一块砖头扔过来,就得头破血出兼四脚朝天。贵阁下看过京戏《甘露寺》乎,刘备先生过江招亲,赵云先生保驾,诸葛亮先生授给他锦囊妙计。二人按计行事,一到南京,先行拜见乔阁老,献上金银财宝,又灌了一大盆米汤,乔阁老当时得到消息,说是太后老奶明天在甘露寺摆下御宴相亲,如果看中了刘备先生,就收他当女婿,如果看不中眼,孙权先生已在两廊埋伏下刀斧手,一声令下,刘备先生就要人头落地。乔阁老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就派了一位老军前去通风报信。老军到了行馆,告赵云先生曰:「老哥容禀,明天甘露寺御宴相亲,刘皇叔可要外穿锦袍,内着铠甲,给他来一个防而不备,备而不防。」(最后两句话,文法奇异)。赵云先生一听,当场赏了他一锭银子。老军走到台角,心里想,只这么几句话,就值一锭银子,那小子准是块呆木头,等我再去说上一遍,岂不又是一锭?拿定主意,再行求见,告曰:「老哥容禀,明天甘露寺御宴相亲,刘皇叔可要外穿锦袍,内着铠甲,给他来一个防而不备,备而不防。」赵云先生曰:「知道啦。」老军只好告辞,走到台角又想:「他阁下一定没听清楚,一锭银子事大,等我继续努力。」於是,仍是老话,告赵云先生曰:「老哥容禀,明天甘露寺御宴相亲,刘皇叔可要外穿锦袍,内着铠甲,给他来一个防而不备,备而不防。」赵云先生已被轰炸了三次,有点冒火,但仍耐着性子答曰:「刚才你已说过啦。」老军再走到台角,自言自语曰:「这是怎么回事,他难道耳朵里塞了驴毛,没听清楚呀。」又转回头,第四度向赵云先生叮咛曰:「老哥容禀,明天甘露寺御宴相亲,刘皇叔可要外穿锦袍,内着铠甲,给他来一个防而不备,备而不防。」赵云先生气冲斗牛,袍袖一拂,吼曰 :「反来覆去,还是老套,你有完没有完?」老军大吃一惊,跑到台角,诧曰:「这傢伙不像是荆州来的,倒像是非洲来的。」
   呜呼,第一个用花比女人的是天才,第二个用花比女人的是蠢才,盖讥其只在旧圈圈里打滚,没有创新的能力也。柏杨先生爬格纸,一爬就是不折不扣的三十一年,即使被困黑牢,仍照爬不误;着作虽不能说等身,至少也等屁股。我老人家的学问固然大得可怕,但也全掏了个滴水不剩。纵是玉皇大帝,三十一年来,天天派出天兵天将,有去无回,也终於有一天,灵霄宝殿上,只剩下他阁下一人坐冷板凳。柏杨先生如果不赶紧回头是岸,老想那一锭银子,惨事就会从戏台上搬到戏台下,说过的话又说一遍,谈过的事再谈一次,甘露寺老军的嘴脸,栩栩如生,而读者老爷就是赵云先生,最后忍无可忍,终会吼曰:「好老头,你就会『外穿锦袍,内着铠甲』呀。」性情慈祥的,不过袍袖一拂,性情凶猛的,可能再顺手抄起一根柳条棍。我老人家既不敢骂你是非洲来的,只好蹲在墙角哎哟,懊悔不迭。於是,左一思右一想,与其将来劳你张牙舞爪,不如现在见好即收。
   吾友高信疆先生,曾在一个座谈会上,提出「作家折旧率」,这是有史以来文学评论家最突破性的发明。一辆崭新汽车,只要开一公里,就折旧一成。十万公里后,折旧一半。超过百万公里,就成了扔到野地都没人要的废铁。作家也是如此,读者老爷的欣赏水准不断提高,而作家老爷如柏杨先生之流,老狗如故,变来变去,左写右写,仍是「老哥容禀,明天甘露寺,御宴相亲,刘皇叔可要外穿锦袍,内着铠甲,给他来一个防而不备,备而不防。」命运就跟跑过百万公里的老爷车一样,恐怕是非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可。此所以六○年代的作家,继续执笔的很少,五○年代的作家执笔的,更绝无仅有。似乎只柏杨先生一直挣扎踢腾,固然是天纵英明,但也是因为饿得发慌,泼皮大胆。
   呜呼,生活逼人,明知不妙,仍要前闯。从前张恨水先生写完《啼笑姻缘》,鑑於《续红楼梦》《再续红楼梦》的覆辙,指天发誓,在报上正式宣佈说,决不写《啼笑姻缘续集》,但他不但写了续集,还写了三集,形势比人强,使他欲罢不能。柏杨先生只有一点跟他不同,他阁下是为了有人恐吓他,他如不写,别人就要代写。而我则安如泰山,没人动我的念头,使我觉得大事不好,不得不增加脸皮厚度的,乃与肚皮有关。铮黄戎拢酪卸几桑慰雎袈粑脑铡U飧枨幸烨ぶ睿灰腥烁医韪遥揖透医瑁恢灰嗉弦惶煨娜砻婺郏皇蹦ゲ豢揖鸵ё〔环拧!度辶滞馐贰飞下矶壬芯湓唬骸溉绻荒钗恼拢鍪乱担母龈愎僮觯俊拱匮钕壬锥灾唬骸溉绻慌栏裰剑丛游模母龈曳钩裕俊
   反正八十岁留鬍子,大主意自己拿。折旧虽然折旧,我还是以全新的进口货亮相,读者老爷总不好意思真的拂袍找棍吧,谁要铁面无私,真的拂袍找棍,那就太不够朋友啦。
   
   
   住手!
   ──只有身怀绝技的人,才会把羞辱硬当成荣耀。
   台湾宝岛上,只有两个人认识侯仰民先生,一位是我柏老,一位是杨纳福。我跟杨纳福先生小学堂时同班同学,可是杨纳福先生来台之后,官拜将军之职,身统大军,威风凛凛,而柏杨先生却猛爬格纸,只会招灾引祸。杨纳福先生从小循规蹈矩,不知体罚为何物,而柏杨先生几乎是天天挨板子,哭叫之声,使全班垂涎。
   我老人家从小就喜欢算术,小学堂三年级时,女教习在黑板上出了一个题目,谁都不会,只有我老人家会,教习就把她手里用的粉笔作为奖赏,使我对算术更兴趣高昂。想不到五年级时,侯仰民先生──就是天天向我下毒手的元凶,担任我们的级任兼教算术,於是噩运来临。偶尔一次,我算错一题,他阁下就把我叫到讲台之上,狠狠打了五下手心,把我对算术的兴趣,打得无影无踪。而这「五下」也就成为挨打国宪法,每次一律五下。因为每天都有算术,每有算术,都要缴一次习题,每次习题,我准有错,他阁下在「都是为你好」的招牌之下,名正言顺兼理直气壮的,每天都大动干戈。我也曾力争上游,可是,他阁下的板子太厉害啦,使我对算术由恐惧而厌恶,成了恶性循环;我越不会,他越打;而他越打,我越不会;除了长期保持双手红肿半寸的世界纪录外,到了今天,连九九乘法表都背不熟。偏偏各级学堂入学考试,都是非考算术不可的,算术的魔爪遂抓住我终身不放。我不但在功课上力争上游,被侯仰民先生打得走投无路之后,也曾想尽方法,讨他的欢心。有一次,他练习篮球,一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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