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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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妇产科医生?虽然他是我们诊所的赞助人,我们仍然不能拿病人的健康来满足他一己的要求。」吕彬晔先生真是武林高手,一个旱地拔就把赵祖淼先生结结实实的「创办人」,化解稀松平常的「赞助人」。然而这不过是打马虎眼的小手术,真本领则是指摘赵祖淼先生所以顶开臭而不可闻也的锅盖,是因为想当妇产科医生没当上之故。嗟夫,想当年柏老跟一位立法委员打笔仗,就有人一口咬定我想当立法委员。更远的想当年,一位学者跟一位大学堂校长干起来,也同样被一口咬定那位学者想当该大学堂教习。这样下去,恐怕没人敢谈妓女矣,怎么,你想当婊子呀。
吕彬晔先生应该答覆的是啥心诊所是不是赵祖淼先生所形容的一团糟,至于赵祖淼先生想当皇帝也好,想当太监也好,都跟一团糟无关,往东南西北乱扯,不过转移阵地老战术罢啦。何况,更擦不了屁股的是,吕彬晔先生宣称,他要赵祖淼先生到三军总医院进修妇产科,但是没有结果,很明显的是说赵祖淼先生顽不听命。如果只听吕公的一面之词,简直是有理呀有理。不过偏偏天不从人愿,报馆记者老爷七钻八钻,竟然发现并不是赵祖淼先生拒绝进修而没有结果,而是进了修而仍没有结果。只有田三等和吕结果才有这么大的权,和这么勇敢的嘴巴,对自己的承诺自己再咽下去。
吕结果先生又曰:啥心诊所有六十多位合伙人加上不是投资人的医师,共一百多人,「不可能只对赵祖淼先生一个人有所歧视,更不可能垄断」。内情是不是如此,我们毫不关心。但是根据吕结果先生所推出的大前提,在逻辑上恐怕不会产生出他阁下所说的这个结论。「歧视」是一种病态现象,这种病态现象存在不存在,和人数无关。如果情形是和谐的,一万人也不会有歧视,如果情形是倾轧拥挤的,两个家伙聚在一起就够啦。在反淘汰的小圈子里,正直清廉的人物非受歧视不可。看起来柏老倒要建议吕结果先生去大学堂进修进修逻辑,把思考方法和推理方法弄清楚之后,再来哇啦哇啦,还来得及。
啥心诊所这个臭锅盖已经从里往外的被顶开啦,赵祖淼先生正以一个人的力量大战一窝,这不仅需要普通的道德勇气,还要谨防倾巢而出,软硬齐来。不过人生不应该只是活着,而应该有意义的活着,所谓有意义的活着不是从病人身上刮几两银子,买房子飞美国,而是能有机会为人群做一点事时,就要做一点事,我们睁眼等着瞧赵祖淼〈丑陋的医生〉完稿大吉。──「大吉」很重要,硬骨头别挺不到底。
某扒裤?小零件?王代表
医院收费过高,并不说明这个医院不好,只是说明它比较狠罢啦。世界任何一个国家或任何一种社会,都有贵族性的医院,要想彻底平等,教英国女王或美国总统,去医院挂号排队,不但没有这个可能,也没有这个必要,如果真的如此,恐怕全国都要反对成一团。所以人们责备啥心诊所以及啥恩医院等等是贵族医院,柏老认为,这不是毛病。盖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他们总没有到街上拉客吧。有钱有势的大爷,就是喜欢贵族调调,穷朋友硬往里挤,受点窝囊气,自没啥可说的。贵族医院最大的特征之一是,对病人的了解,比俄国格别乌的效率还高,而且准确的不差分毫。你只要住进病房,不出两天,就把你调查的清清楚楚──不是把病情调查的清清楚楚,那倒感谢上帝;而是把你的身价,包括社会背景和财务情况,调查的清清楚楚。然后把你分门别类,伺机下手。贵阁下如果跟柏杨先生一样,属于三无牌,恐怕就是衣服穿的再阔,牛皮吹的再大,医生老爷心里有数,知道你没啥折腾的,你就准备努力哎哟可也。你如果属于「三有」,有被列入「亨」之辈人物,那可是外孙女回到外婆家,舒服舒服,假使你害的是痔疮,依田氏分类法的头等医生,真能跪下来用舌头为你开刀。
所以,费用过高不是毛病,而是没有医术医德,才是问题的核心。吾友吴伯升先生,三十年前就官拜少将,来台湾后退役。去年(一九七七)八十九岁,忽然尿中带血,慕啥心诊所之名,借了几两银子,由我老人家和他老人家的孙女,一老一幼,双双陪同,前往投靠。好容易走进了泌尿科,一位因此一役而名噪天下的医生老爷某扒裤先生在焉。吴伯升先生虽然当过高级将领,仍是真正的中国传统文化,穿的是中装裤,系的是中装裤带,这种乡巴佬打扮,已足够刺激某扒裤先生的神经中枢,再加吴伯升先生双手有点发抖,(这是老年人的震颤症,无可奈何),不能马上解开裤带。于是,某扒裤先生大怒,一言不发,伸出巨爪,一下子就把裤带拉断,再一下子又把中装裤拉下。那种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吾友被吓的当时就小便涔涔而出,某扒裤更怒不可遏,急挥玉手,把我们赶了出来。在走廊上,吴伯升先生惊魂稍定,垂泪曰:「我平生从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侮辱,给我一把刀子,我要跟他同归于尽。」幸亏柏杨先生老奸巨滑,知道斗某扒裤先生不过,苦苦哀求,才算没出乱子。
──这是去年(一九七七)七月初的事,七月末,我们把吴伯升先生送到中山纪念医院,于一个月后逝世,在中山纪念医院,他受到温暖亲切照顾,含笑而没,大概已把扒裤之事忘之矣。
啥心诊所不但拥有前夕已介绍过的唐推销和今天刚介绍过的某扒裤,都是可上辞典的人物,也拥有可上辞典附录篇的奇异「小零件」,这得举一个例子。今年(一九七八)三月上旬的一天(大概是七日、八日──如果逼的紧啦,查一查贵宾录便知),柏杨先生到啥心诊所去探望一位住院的朋友。楼下是有几个电梯的,都正在冉冉上升,只有一个大开辕门,一位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青年才俊,一手扣电钮,一手叉腰;一脚直立,一脚点地;完全西部武打片枪手姿势,在那里严密把守。我刚要从他肘下往里钻──我本来可以请他让让路的,可是看那种场面,还是低头为宜。想不到刚要钻进去,却被他抓住不放,我曰:「老爷,你这算干啥?」他翻白眼曰:「啥也不干,请坐别的电梯。」我曰:「别的电梯都在上面,只有这个电梯空着。」他曰:「教你坐别的电梯就坐别的电梯,这个电梯另有重要用处。」我老人家这下子又发了老毛驴脾气,答曰:「我就是要坐这个,而且坐定啦。」他张牙舞爪,露出要开揍的嘴脸。偏那时柏老鬼迷心窍,就是挨揍也得弄个明白,我曰:「不教坐也行,你得说出不教坐的理由。不说的话,我就躺电梯口发赖。」他只好命我「附耳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总括一句话:大官即将驾临。他正色曰:「我们总不能让大官站在这里等电梯吧。」我也正色曰:「老爷之言差矣,在民主国家,大官等等电梯,也没啥有伤尊严的,穷紧张个啥。不躺也可以,我就蹲在门口,等候大官,让我有机会欣赏欣赏他的虎威。」他大吼曰:「老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我这时心理已恢复正常,知道一旦惹的他大刑伺候,可吃不消,于是朋友也不看啦,乘他不备,赶紧开溜。
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最近才恍然大悟。夫头等二等医生老爷也是人,而人的精力固是有限的也,既然对付大家伙用出浑身解数,自然没有余劲跟三无牌瞎缠。既然所有笑脸都呈现给大家伙娱乐,自然也没有余笑送给三无牌,恶医一直板晚娘脸,而不肯偶展玉颜,非不为也,乃不得已也,我们应该特别体谅他们的苦衷。不过由此一点可以看出,当马屁精可不简单,仅只电梯一项,便下如此苦心,其他节目,更会五彩缤纷,马屁学遂成为一种精密工业,如吾友吴伯升先生一介小民,除了恁凭扒裤外,恐怕无他法焉。
另外还有一家啥华开放医院,也有精彩的特写镜头。柏杨先生前些时喉咙发炎,柏杨夫人硬说是吸烟太多所致,我想一天只不过吸四五包,怎么能算太多,空言狡展,不足采信。但挣扎的结果,就在今年(一九七八)五月十日下午八时,仍被老妻押赴该院,挂号候审。正在等的发昏,只见一个穿着中装的老汉──又是一个中装。被人扶着,挂急诊号求治。不久一位穿白衣服的医生老爷,踉踉跄跄,撞进诊疗室,一屁股坐下。护士小姐诧曰:「你不是王大夫呀。」该朋友曰:「当然不是王大夫,我是王大夫的弟弟,王大夫病啦,我来代表。」护士小姐瞪了一会杏眼,只得逆来顺受,传该中装老汉进去以身试法。柏杨先生看到眼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喉咙也不敢痛啦,乘柏杨夫人在那里打盹,我就来一个脚底抹油,走之乎也,走到路上,还在为那个老汉担心,他一头撞到代表之手,是命也夫,是运也夫。
不过,我总算开了眼界,原来世界上除了「国民」有「代表」外,「医生」也有「代表。呜呼,病人投奔医院,是苦难中人投奔救星,两眼漆黑,谁是医生,谁不是医生,谁是正主,谁是代表,根本无法分辨。这种乱派代表,临时凑数的奇技,将来风起云涌,医生的弟弟、医生的太太、医生的儿子,甚至医生的朋友,说不定那一天柏老也会应某一位医生老爷的征召,披挂上阵,那时候恐怕只有观世音菩萨才能保护你。
记得一则老故事,美国某一家医院里,一位美丽的少妇,脱了个净光,躺在手术台上。一会一个医生老爷进来,掀开被单,看了个够,啧啧称赞而去。一会又一个医生老爷进来,掀开被单,看了个够,也啧啧称赞而去。这样川流不息的来了四五个医生老爷之后,少妇曰:「打狗脱,到底啥时候开刀呀。」被问的医生老爷曰:「不知道,太太,我们的白衣服是花二十块钱租来的。」咦,台湾已美国化到出现代表医生矣,看样子准有一天会进步到出现这种冒牌医生,轻则抓开被单瞧瞧,重则手执巨斧,斩手断脚。各位读者老爷,拭目以待,有厚望焉。
恶医大阵
「看我和我妈拥在一起痛哭的样子,护士和小大夫都笑了起来。」
住在美国加州的薛俊枝女士来了一封信,叙述她母亲薛太夫人住院的奇遇,以及最后还是被糊里糊涂医掉了命的经过,不禁汗流浃背。呜呼,我们过去所谈的恶医,不过只是个别的焉,而薛女士所陷入的,却是恶医大阵。除了恶医外,还有恶护士。重重绊马绳,叠叠杀人坑,那就没法度矣。
薛俊枝女士信上曰:
「我妈逝世快九年矣。我的家庭背景很是单纯,父亲是位识字的小商人,母亲小学毕业。我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父亲一生吃苦受累,用一双手养活我们全家,我妈除了帮父亲做小生意,就是洗衣烧饭。为了抚养我们姐弟三个成长,为了我们姐弟三个受教育,父母牺牲了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们平常根本不懂什么检查身体,发烧就打退烧针,发炎就吃消炎片,有病也撑着说没病。我们姐弟三个,除了忙升学,就是忙出国。我们不认识高官显贵,没有显赫的亲朋(柏老按:这就注定她母亲的命运),我们姐弟总认为等我们长大成人,父母就不再受苦,有福可享。谁知天不遂愿,我妈是一九六七年冬,突然大出血晕倒,送到台大医院的,经医生检查后送回家。等检查报告下来,说她害了癌症,而且已到了二期,必须住院割治。父亲和弟弟商量,这种病要很多钱,所以考虑住什么医院。当时大弟在军中服役,所以我母亲就住进了三某总医院,主治大夫是明啥啥先生,左查右查之后,决定阴历年开刀,而这时已拖了一个多月,我妈在开刀那天排第三号。前面两位病人和我妈害的是同样的病,但比较轻,只不过一期,可是,当第一号手术完成之后,病人一直昏迷不醒,不敢送回病房,后来终于逝世。第二号当时就死在手术台上。明啥啥拒绝再给第三号──我妈开刀,换为物理治疗。这就应了你老人家的话,病人交到医生手里,就全心全意依靠他,他怎说,父亲弟弟怎么听。
「接着是几个月的物理治疗,在啥民总医院照钴六十,罪是怎么受的,我都没有看见,那时我在美国,爸妈瞒着我,怕我担心害怕(可怜天下父母心)。数日后明啥啥检查,说完全好了,说可以出院,我妈就回家。可是,不到三个月,又大量出血,人开始瘦下去,父亲弟弟急的找到了徐千田大夫,徐千田大夫要立即开刀,于是又住进了台北省立医院,徐大夫剖开我妈的肚子一看,叹息曰:『迟了一步,可惜可惜。』原来癌菌不但没有杀死,而肠子却被钴六十烤焦,太脆弱,医生碰也不敢碰,所以给我妈在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