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 2009年第5期-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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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延消停下来才觉得累;一觉睡到吃午饭。她算了算;除去吃喝;平均下来一天赚五十。这个数有点寒碜。支晓虹把唐妥骂了一顿;忙得跟陀螺似的才这点;你怎么给找的工作。唐妥很冤枉;北京这破地方;满地都是钱;但不是什么人弯腰都能捡到的。
“我觉得她在这儿干耗着不是个事。”老郭忧心忡忡地说;“苦海无边;回头才是岸哪。”
支晓虹说:“我一直都劝她回去。一个臭男人;他妈的也配!”
他们正忙里偷闲热烈地讨论;居延来了。她说:“我想回去一趟。”这很正常;但是大家还是吃了一惊。居延说:“趁着手头的钱还够路费。”唐妥他们不知道她已穷到了这个地步。
夜里北京下了雪;飘飘扬扬到第二天晚上才停;唐妥送居延去火车站坐晚上十点零二分的火车。空气清冷;公交车开得慢;马路两边万家灯火。唐妥问她还回来么?居延答非所问;说那几天她也没闲着;一有空就找地方贴寻人启事。她说;我把启事都贴到河北了;为什么还不让我找到?唐妥一歪头看见她满脸都是眼泪。居延像自言自语接着说;找了一天回来;我心里就空荡荡地害怕;那感觉就像过桥的时候;怕前面的桥忽然断了。唐妥递给她纸巾;说:
“回去待几天再回来。”
八天后的上午九点;唐妥看见门口站着居延;长过膝盖的白羽绒服;围巾金黄。从她走的第二天他就习惯性地往门口看;终于看见了。唐妥去开门的时候;撞到了办公桌的桌角上。
中午在“大瓦罐”聚餐;唐妥主动要求请客。他们都想知道这几天居延干了些什么。胡方域依然没有音讯。钱。居延回了一趟父母家。为了让女儿断了念想;老两口咬牙切齿地不给一分钱;但临走的时候母亲还是偷偷地塞了两千块钱在她包里。这两千块钱让居延回海陵的车上掉了一路的眼泪。她去了停薪留职的学校;想从那里借些钱;领导一口回了;别说借钱;就是现在她要回来教书都有麻烦;她留下的坑由新调来的老师填上了;没位置了。也就是说;她基本上不算那学校的人了。
“众叛亲离了。”居延说;“众叛亲离好。”
“有我们。”唐妥说;“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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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新工作之前;居延决定还去做那个机动秘书。可吴总那边动静越来越少;一月中旬了;离春节越来越近;他那一个人的小公司能干的活儿实在不多。居延挣到的那点钱仅够印制寻人启事的单子。唐妥和支晓虹他们也在帮着找;没有合适的;或者说没有他们认为合适的。电梯工他们瞧不上;钟点工也不合适;倒是一个兄弟店面需要人;公司又要求签长期合同。居延不想麻烦他们;可又不得不麻烦;她的情绪低落以至痛恨自己的没用。正值严冬;出了屋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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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就扇人耳光;树干光秃;高楼和马路形容枯槁;居延走在路上像无家可归。来北京很多天了;寻找胡方域的坚定古怪的信心和激情一直充满全身;陡然就瘪下去。她在傍晚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只好在天桥的台阶上坐下。一个乞丐经过;向她伸出手;她给了三块钱。一会儿又来一个;她又掏出五块钱。第三个乞丐经过时;她翻遍了口袋也没找到一分钱。早上带出来的钱都用光了。她对乞丐摆摆手;天黑了。
最后还是居延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老本行;教书。
起因是她收到一条广告短信。某假期学校寒假招收课外补习班;欢迎报名云云。既然招学生;一定需要老师;居延就硬着头皮去报名地点打听。之所以蓄了半天的勇气;是因为这么多年如此大事都是胡方域的范围;她独立面对的已经是事情的结果了。她胆怯地问是否需要老师;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说;哪个学校的?她说外地的。那人说;那就算了。居延说;我可以和北京的老师一样完成教学任务。那人转了一下眼珠子;说;这课可是要上到年根的。没问题。那人就去打电话;回来时说;先试讲。居延就在那间狭窄的报名房间里对着两个工作人员讲起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十五分钟后;像头头的那人一挥手;定了。一个小时两百块钱;税另算。居延赶紧点头。这个庞大的数字。
独立找到如此好的工作居延十分开心;向唐妥他们汇报的时候兴奋得都有点难为情了。“终于做成了一件事。”她说。坚持让大家再品尝一次她的川菜。
第一堂课备得很认真;课上得比她预想的也要好。快两年没上讲台了;刚开始讲课还有点紧张;尤其是看见教室后面坐了一堆陪读的家长;脑门子上直冒汗。十分钟之后渐入佳境;声音高亢圆润;思路清明。家长们在点头。工作人员跟她说过;课上得如何;家长的脸色就是指标。这帮家长大多是高级知识分子;一肚子墨水;中学教育不擅长;但好赖是能听出来的。果然;下了课好几个家长夸她的课好。她没想到在陌生的城市里能够得到别人的肯定和夸赞;两年前她的课不也是这么讲的么;为什么丝毫记不起有如此巨大的成就感?回住处的路上她转着脑袋想;总算想起胡方域当年说;中学教育就是个基础教育;跟思想搭不上边。她当时也这么认为;的确;和胡方域的煌煌理论相比;她的工作只是小儿科。但现在不同;居延觉得自己孤身一人站在了风口上;大风从四面八方来;她挺住了。挺住的感觉很好。
她给唐妥打电话;只说了一句话就哭了。她说:“我还有点用。”
唐妥说:“好;咱们庆祝一下!”
有天上课;刚开讲居延看见唐妥像个神仙似的坐在后面;她想起唐妥今天休息。有这个特殊的听众;那节课讲得稍微有点乱;不过别人看不出来。唐妥说;他从北大过来;顺便长长知识。他夸居延的声音很好听;转身板书时姿势也漂亮。还有啊;你写字的时候小拇指是翘起来的;家长们在私下里说;居老师是个好老师。居延就红了脸;瞎说;他们才不会呢。会的;他们就这么说的;你的课程啥时候讲完?该提前订回家的车票了。一过年;北京去全世界的火车票都难买。
“腊月二十六。”
“没问题;我从公司帮你订。”
腊月二十六课程结束。一天上四小时;所有时间算下来;税后还挣了七千多。这个数让居延直愣。她当然见过更多的钱;但独自一个人在北京能挣下这么多;她还是一下子回不过神来。那感觉就像六岁那年;一个人走夜路去迎从外婆家回来的母亲;竟一口气走了五公里;路两边风声起伏;杂草丛生。事后想着都怕;何等惊险。
结账前一天;工作人员问她;是否愿意接着上;家长的反应很好。课时费有所提高;一小时三百。居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拿到课程表才意识到;春节回去的日程要改了。新课上到腊月二十九;休息三天;大年初三接着上。这么一来;唐妥帮忙订的腊月二十七的票得退。她找到唐妥。退票没问题;唐妥来办;只是腊月二十九的火车票可能有点麻烦;公司集体订票已经结束;他这两天去售票点排队试试吧。让居延安心上课。
当天晚上唐妥就去人大的售票网点排队;第二天抽空就溜出去再排队;直到腊月二十七的下午依然没放弃;漫长的队伍一次次排到头;售票员告诉他的都是同一句话:没票。唐妥只好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居延;他晚上的火车回家;没法再去排队了。
“见了鬼了;”唐妥说;“都说每天晚上七点会放一批票;可我每次在七点问他们;总说卖完了。这他妈的整整一火车的票都卖给谁了!”
老郭说:“没听人家说;在北京;过年买张火车票;比他娘的现找个老婆还困难。”
居延安慰起唐妥;没事;这两天她再试试。实在买不到票也无所谓;反正初三还得上课。咱把年过到首都来;也挺好。
唐妥回家了。支晓虹和老郭都回家了。他们放年假。居延上完课就去售票网点排队;永远都是让人绝望的漫长队伍。她听见前头有人嘀咕;现在你到北京大街上转一圈;只要哪个地方有队人像尾巴一样弯弯曲曲地甩出来的;一定是售票点。居延排了六次队;一直到腊月二十九号下午;还是没买到票。一生气;回到住处把整理好的行李打开;我他妈还就不走了!哪儿黄土不埋人。就在北京过了;就不信过的不是年。年前所有课都上完了;她拿到一万块钱。鼓鼓囊囊的一堆现金让她信心倍增;钱难挣都挣下了;还过不了一个年。她给父母打电话;今年不回去了。母亲在电话里难过得哭了;三百六十五天就过这么一个年;你还不回来;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这年怎么过啊。
“别人怎么过我就怎么过;”居延豪情万丈;“不就个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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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上午她依然保持了旺盛的斗志;去超市买了一堆年货;鱼、肉、饺子、汤圆;还买了五副对联和一个巨大的中国结。马路上到处是慌慌张张的车辆和行人;都赶着往家跑。居延心想;过个年犯得着如此迫不及待么。她拎着年货慢悠悠回到住处;开始打扫房间。支晓虹的钥匙留给了她;因为电视在她的屋里;居延顺便把支晓虹的房间也打扫了。擦洗收拾完毕;开始贴对联;她把每扇门都打扮得喜气洋洋;客厅的墙上挂着中国结。忙忙操操一个白天就过去了。
刚开始做晚饭;唐妥来短信:饺子买了没?
居延回:正煮呢。
唐妥又说:没啥事吧?有就给我信。先拜年了。
居延回:能有啥事?翻过年我就二十七啦。给你和你家人拜年。
回短信时她还想;哼;小看我。饺子煮好;刚送进嘴;遥远处传来隆隆的闷雷声。大冬天不该啊。冷不丁窗外炸响一个东西;五彩的火花照亮了一小截天空。是焰火。跟着就明白远处响的其实是炮仗。窗外的焰火源源不断;像一棵绚丽生长的树。又一声巨响;地板哆嗦一下;玻璃哗哗地响;居延惊得咬到了舌头;钻心的疼;眼眶里刷的就满了。她尝到了血腥味;赶紧回自己房间拿纸巾;一眼瞥见了床头柜上反扣着的合影。擦完床头柜没有及时地摆放好。胡方域还戴着黑框眼镜;目光隐晦平直;下巴如刀削;她向他歪过头去;没心没肺地开着心。她的微笑看起来毫无来由。居延觉得眼睛里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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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东西掉下来;舌头在张开的嘴里感到越来越凉。她赶紧扯了一张纸巾贴到舌头上;心情一下子坏掉了。
世界上鞭炮声四起;仿佛各个角落里都埋伏着一堆炸药。焰火一遍遍照亮窗玻璃;房间里花花绿绿。有小孩在外面欢叫。不是说北京禁放烟花爆竹么。现在到处都在心事重重地响。天黑了;支晓虹房间里的电视正在说春节联欢晚会;节目主持人说;演员们已经吃过盒饭;就等着八点的钟声敲响。居延看着胡方域;这个一声不吭的男人;让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经历除夕。胡方域也盯着她看;眼光凉飕飕的;她突然意识到;自从上了课;就没再贴过寻人启事;也没再去网上的各个论坛发送过。她忙着讲课;精心准备;认真批改学生的练习;忙得一天里难得有几分钟想起他。她用纸巾遮住胡方域;发现自己在照片上整个人都歪了;笑得无依无靠。
整个北京在喧闹;剩下她一个人。居延突然觉得腰软了一下;承受不了体重似的;弯腰驼背地坐到床沿上。难过得肚子里空空荡荡;身上直冒虚汗。唐妥的担心有道理;年就是年;年不是一年中随便的某一天。其他时间她都扛得过去;年不行;她终于有事了。即使能在短短的几天里一个人挣出来一万块钱;她还是有事。她高估了自己。她拿起手机开始拨父母的电话;嘟了一声又挂了;她不想惊动他们。然后她开始写短信;只有三个字:过年好。接着输入号码;刚发送完屏幕就显示发送失败。她输入的竟是胡方域的号。这个号已经过期作废了。但居延连着又往这号里发了三条:你在哪?我是居延。我在北京。
三个“发送失败”。她哭出声来。给唐妥发了一条:我是居延。
唐妥凭直觉看出了四个字里的伤心绝望;立马回信:怎么了?
这时居延已经重新开始吃饺子;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门窗关紧;窗帘拉上。她回:没事。你过年吧。
十秒钟后;唐妥打来电话;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居延说;“我在看电视。”
唐妥说:“听见了;声音很大。你感冒了?”他还听见了居延浓重的鼻音。
“没有。我好好的;在看电视。”
“真没有?”
“你烦不烦?没有就是没有!”就掐了电话。
电话接着又响;还是唐妥。居延觉得对他发脾气有点过分;却也懒得解释;索性将手机关了。
除夕这一夜;居延吃了十个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