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5期-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蚺坡穑炕岵换嵩诟尚┍鸬模克涫翟缇驮谡煞虻暮艋戏⑾至艘桓雠拥牧粞裕桓易肺剩哉煞蛞灰挂共徽5耐獬鏊淙挥切拟玮纾仓唤陕茄乖谛牡住K且桓鱿不栋簿驳呐恕
黑猫回到她温暖平滑的腹部,很快又打起了呼噜。那种香甜的满足令肖琳有一丝感动,心就踏实了几分。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在读研究生,而宋志鹏刚刚下海经商,两个人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养孩子,就吃了进口的堕胎药。但不管用,痛苦了几天还是去做了手术。医生说这孩子命硬,干吗不要呢?第二个是三年后他们精心准备,满怀期待。可她不知道生命原来也会如此脆弱,一个弯腰甚至举手投足都可以令孩子害怕而拒绝生长。医生又说这是习惯性流产。她在休产假,一个多月了,但身边没有孩子。
雨点砸在雨檐上,雨檐是玻璃钢做的,很结实。雨声也就重重地砸在肖琳的心上,令她难以入睡。空气潮湿,掺杂着底楼一年四季总也挥不去的霉味。这气息令肖琳感到压抑、焦灼和窒息。呼吸渐渐地沉重、急促。她轻轻推开黑猫,小家伙哀鸣几声跳下床,钻到窗帘下。墨绿色的窗帘立刻婆娑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撩动着、拉扯着,女人的呼叫和挣扎随着那不安的抖动在肖琳的脑海中激荡,她沉下一口气,终于拿起了床头的电话。
话筒里传来了宋志鹏的男低音。肖琳愣了一下,这声音似乎与往日不同,很有力量,使她顿时感到了亲切和安全。她迅速把发生的一切做了报告,轻声地要求:〃你快回来,快回来!志鹏!〃她甚至用了志鹏而不是宋志鹏这样具有亲昵意味的称谓,这样的称谓已经很久不用了。
〃别紧张,插好门,先睡吧。〃宋志鹏显然也感到了问题的重大,沉吟了一下回答。
〃你在哪?〃肖琳有点小心翼翼地追问。
〃不是跟你说了吗?打牌,要不要黄总跟你说话?〃宋志鹏对自己真的在打牌感到自豪,甚至有一点悲壮。
〃你回来吧,明天再打,我害怕,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谁的脸?〃
〃那个女人的脸,可能,可能现在她已经是死人了。〃
〃你看见了她的脸?〃宋志鹏问。
〃是的,圆脸、长发、明亮的眼睛。〃
宋志鹏一怔,古铜色的脸更加晦暗。
〃你怎么了?〃肖琳关切地问。
〃没睡好。〃宋志鹏开始穿衣服,〃给我找双袜子,黑色的。〃
宋志鹏一向很注意自己的着装,从领带到袜子.他是一个有成就感的精致男人,很知道什么场合该穿什么样式和颜色的服装,但一切都需要肖琳打理,他并不关心自己高价买来的大大小小的衣服存放在哪里,他只要喊肖琳就行了。
〃我想去上班。〃肖琳将团好的袜子展开,递给他。
〃不行,家里不缺你那几个钱。你给我好好养着。下学期再去都行。〃
〃不是钱不钱的事,学校缺老师。再说我这样没病也会呆出病了。〃肖琳小声嘀咕着,走到镜子前梳头,忽然发现有一根雪白的银丝,便小心地挑了出来,想拔,却又犹豫着没拔。她换上运动鞋三步两步跨上离家十几米的堰河大堤。医生还说了,她必须要坚持适当的锻炼。
持续半个多月的春雨将河床胀满,刚刚泛青的杂草像一堆堆不甘腐烂的东西在水边撕扯着、挣扎着。雨已经停了,冷风迎面扑来,混杂着湿漉漉的若有若无的腥气。肖琳在河堤上慢跑,脚步却越来越快,终于抑制不住地飞奔起来。眼前宽阔而又湍急的流水在瞳孔里扩散、放大。她忽然想到昨晚那个女人会不会被抛尸河底,就壮着胆子,像个小说里的侦探,走下河堤,希望能寻觅到有关凶杀的蛛丝马迹。当然她什么也没发现。
什么也没有发现并不能证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肖琳知道,孩子们来了又去了,也只有自己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过。她觉得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比如黑夜、河床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双疑惑的眸子在玻璃和墙壁之间迅速地上下移动。宋志鹏推门而出的时候被她的神态吓了一跳,也随着她的目光扫了过去。
〃对,就是在这个窗前,从门口数第三个窗子下面,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肖琳肯定地说。
〃警察不是来过了,没发现问题嘛。〃宋志鹏扯了扯领带,抖了一抖西服。
肖琳默默不语,一只手顺势在窗户上抹了一把,除了灰尘,的确什么也没有。玻璃上清晰地留下了手指刚刚划过的痕迹。一道、两道、三道……她轻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宋志鹏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是那么悠然、敏捷地跳出了她的视线,令她一阵茫然。而刚刚的相处、道别怎么像是梦的碎片?昨晚,他真在黄总家打牌吗?为什么不接着他的话就让黄总和自己说两句,说一句不就澄清了吗?唉,还是怕丈夫反过来责怪自己疑心重重像个小妇人,还是觉得自己向他的朋友求证有失面子甚至什么修养。她恨自己为什么拿得起,却放不下。就像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压抑内心的感受,畏惧这个从里到外都显得那么自信和骄傲的男人。当丈夫人前背后自豪地夸她善解人意、温柔贤惠的时候,她会露出谦逊的微笑,但微笑之后,心里会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和感伤。
一根头发,弯曲的女人的长发。不是黑色的当然更不是白色,而是金黄金黄的。这一发现令肖琳显得异常振奋,难怪一早起来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头发。这一切绝非偶然,就像发生在自家门前显然是要她听见的呼叫。她似乎认为掌握了什么证据,伸手从窗棂上小心翼翼取下还沾着雨水的发丝。一定是女人倒下去的时候挂断的,是连根拔断。一端还有丁点的白,那是头皮。肖琳将发丝摆在玻璃茶几上仔细端详,郁闷的大脑异常活跃和清晰。渐渐的,那头发似乎也活了,在她的视线里扭动、挣扎,在弯弯曲曲的跳跃中突然间绷直、断裂。〃窗外的女人在反抗,无论她反抗的是什么?但她以垂落的头颅和沉默的退却宣告了她的失败。我呢?我不是曾经隐约知道一点丈夫的事情吗?但是我没有反抗!……不,不!〃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这个该死的一楼!她想总有一天自己的身体会被这要死不活滋生曼延的气息吞噬掉的。
电话铃骤然响起。是校长询问她的病情,并问她什么时候能上班。
〃下周吧。〃
〃学生们想去看你哪,过两天我带他们去。〃校长的声音亲切温柔。
肖琳的眼眶一热。多年来校长就像个老大姐一样器重和关心自己,从来也不摆架子要求她这样那样,或者指挥她干这干那的。相比家庭生活,她其实更喜欢呆在校园里。
〃毕业班的工作太累了,要不给你调换一下?〃
〃谢谢还是不用了吧。〃肖琳抹着眼泪。她奇怪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脆弱和多愁善感。
校长说她认得一个老中医,在家里坐诊,抽空带她去看看。
黑猫在地板上兴奋地跳跃,像是逮到了一只老鼠,正和自己的猎物玩着游戏。肖琳放下电话,将一双感激的目光送给了它。这个家因为有了黑猫,已经很久没有老鼠了。肖琳喜欢它,有时真把它当作孩子似的。但是,看着看着,肖琳的脸色突变,惨白如纸黑猫正在和那根头发纠缠不休。
〃滚!〃她尖叫一声。
黑猫吓得一个激灵,钻进沙发。肖琳失魂落魄地寻找头发。
没有。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没有那根细长的金色发丝。肖琳往沙发下看,迎面撞上黑猫两只惊恐不安的眼珠。她愤怒了,一胳膊抡过去,黑猫尖叫一声窜进了卧室。
还是没有。沙发下也没有。肖琳疯了一样追赶黑猫,她要抓住它,让它交代头发的下落。黑猫从床上跃过,从电视柜上穿越,黝黑的身子像一个飞舞的幽灵。肖琳从未见过它如此的桀骜不驯。它一向是温柔的,温柔得像个婴儿。这样子令肖琳十分恼羞,却也异常兴奋,她关上房门,准备和这个家伙决战到底。
在十几平米的小屋里你追我赶,很快耗尽了肖琳的体力。她散架了一样,四肢摊开,仰头躺倒在床上。黑猫骄傲地站在电视柜上,伸长脖子,张大嘴巴,像一只愤怒的小老虎冲她嗷嗷地怒吼。肖琳突然觉得好玩,觉得痛快。皮肤也在发热,似有细密的汗珠要溢出来,痒痒的、酥酥的、缓慢的却又是迫不及待的。她想笑,就笑了,越笑就越想笑,抑制不住,浑身发抖地笑了起来。
〃你真的看见了她?〃宋志鹏疑惑地问。
〃一点没错。脸是圆的,很饱满;金色长发,离子烫过的那种;眼睛很亮,眼白肯定比一般人的多,孟湃恕!
〃你确实发现了头发?〃
〃当然!〃
〃那怎么会不见了呢?〃宋志鹏听得头皮发麻,不由得皱起眉头。
肖琳央求宋志鹏将牌局安排在自己家里,尽管她一向不喜欢打牌也不喜欢热闹。她只是害怕一个人呆着,希望这个家在夜晚也能够听见人声。说得宋志鹏有点心酸。
这一夜宋志鹏却老是输,输得莫名其妙,该和的牌不和,还连连放炮。大家伙开玩笑地说:〃宋老板真是名副其实的送老板,今夜是专程送钱的吗?〃
牌局很快收场,宋志鹏出门送人,好半天也不见回来。肖琳收拾好屋子,拿着抹布向窗外张望。
宋志鹏站在附近的小商店外买烟,还在打一个熟悉的电话,打了很久,却总是没有人接,令他心神不安。宋志鹏并不想和一个叫舒梅的女人再有什么,分手是早晚的事。正在断。他希望平平安安地、人不知鬼不觉地断掉。怕只怕舒梅想不开又哭哭啼啼地做出什么傻事。上一次分手,她就悄悄地跟随他到了家门口,执意要进去,要和肖琳摊牌。天哪!肖琳该不是知道了什么吧?这几天神神道道像丢了魂似的,竟谈论凶杀、死人的。她形容的那个女子怎么很像舒梅呢?他感到不对头,总觉得出了什么事。肖琳一向稳重矜持,肚子里能装下事,莫非她在有意诈我?
他又连续打了几遍,直打到他从希望走向失望,再走向绝望。最后他走到了家。
肖琳已经在床上,宋志鹏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和自己的妻子亲昵了。尽管肖琳遮遮掩掩地做出某种暗示,但宋志鹏实在没有与她做爱的心情。
〃都是你烧得慌,害得我输了千把块。〃
肖琳感到很委屈,但又像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似的,就低下头靠在床头看书。宋志鹏心事重重地靠在一边抽烟。忽然他温和地问:〃你说说,那天晚上还看到了什么?〃
〃我想我看见她的手不住地向上挥舞,像是要抓住什么。她的脸贴在玻璃上,像是要冲进来。〃肖琳立刻抬起头回答。
宋志鹏暗自一惊,脑海里立刻跳出另一个女人扭曲的身影,她在自己的臂弯里拼命地挣扎,激动的拳头险些敲响他家的玻璃。
〃有没有看见那个男的?〃宋志鹏有点心虚地问。
〃没有。〃肖琳肯定地说,〃我想我没有看见凶手的脸。但他的身影很大,我想是个魁梧高大的男人。我想他们是一对恋人或者情人……〃
〃哦。〃宋志鹏沉吟了一会儿。转而说:〃你怎么说话像个外国人?我想我想的。你在看什么书?〃宋志鹏拿起肖琳的书,随便翻看:
他望着她,忽然在她脸上仿佛看到了丽扎韦塔的脸。他清楚地记起来:当他拿着斧头逼近丽扎韦塔的时候,她的脸上是一副什么表情。她避开他,向墙根退去,一只手向前伸着,脸上流露出稚气十足的惊慌的神色,活像个小孩,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
〃明白了,呼叫,杀人,这一切都是你想象出来的吧?《罪与罚》,这样的书要少看,太阴暗了。〃宋志鹏傲慢地放下书。
〃我想象得出来吗?你真高抬我了!〃肖琳惊异地盯着丈夫。
〃好,好,算我瞎说。〃宋志鹏做出不想吵架的姿态〃那你说说那个女的有多大年龄?〃
肖琳没有马上回答,其实她似乎也没有看清那张濒死的几乎完全扭曲的女人的脸,她最后说:〃她应该二十出头,身材还算苗条吧。〃
肖琳发现宋志鹏今天有点怪怪的,其实她很想钻进他的被子里,贴在他裸露的胸前。她迅速地瞄了他一眼,但却像是见了个陌生人,令她心惊肉跳。她又拿起书,这个画面在书里已经反复出现过多次,每次读到,她都会心痛。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