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5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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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富一去就是二年,就连过年也没有回来,他说年关的破烂好收,一个月要顶几个月的活。来富不回来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回到哪里去呢,爱月死了,乡下家里的那块天垮了,大头和细丫住在我的家里,还能享受到一些家庭的气息,回到老屋去,不光缺少家人团聚的快乐,还会勾起许多伤心的往事。在经济问题上,来富是很讲究的,每月准时寄两百块钱到我家里来,说是给大头和细丫的生活费,我的妻子将来富寄回的钱存在一个折子上,她说大头和细丫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来富将来要花钱的地方还多。有时,来富也跟我们打一个电话,但时间都很短,电话的内容主要是问大头和细丫的学习情况。我说来富你就放心吧,不要说你家的大头和细丫,就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现在的成绩也很棒了。
离高考只有两个月了,学校的空气闹得非常的紧张,其实,这股紧张的空气是人为造成的。城里的孩子早晚由大人护送,中餐也由大人送,脑白金啊,血宝啊,只要说是补脑的,一古脑儿地买给孩子喝,到了周末,还要送孩子到医院注射能量,到氧吧里吸氧。乡下的学生,有条件的家庭,干脆在一中的附近,租一间房子,做陪读。孩子倒没什么,家长倒是闹得紧张得不得了。我的妻子也紧张起来,干脆在单位里请了长假,早晨送三个孩子上学,晚上接三个孩子回家,中午给三个孩子送饭。一日三餐的食物精心的搭配,一个孩子一天需要消耗多少热能,需要多少食物来进行补充,她都弄得清清楚楚。
离高考只有一个星期了,老师不断地对学生灌输着自己的经验,放松,再放松,其实,老师叫学生放松,自己却紧张得不得了,名誉、奖金就靠这一刻啊。家长在这个时候,一般都不家长了,孙子般地以忍为主,孩子发发脾气,撒撒娇,大都能够接受,你想想看,不忍能行吗,耀祖光宗就在这一刻啊。最可怜的是学生了,一个个像瘟了头的鸡,不言不语,十几岁的人,有三四十岁人的沉重,老师的希望,家长的心情,他们都清清楚楚,他们心中绷的那根弦快要断了。你说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大头出事了。大头是个近视,下楼梯的时候,眼镜被挤掉了,于是,一步台阶他看成了二步台阶,一个趔趄,他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右脚摔断了。
来富回来的时候,劈头盖脑地骂着大头,你咋这般没用啊,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要老子操心啊。大头也不辩解,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骂完了,来富又抱起大头那只用石膏绑夹的右脚,说,儿啊,不会像我这样留下残疾吧。大头说,爸,不会的,医生说只是骨折,过段时间会好的。来富说,会好的?真会好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啊。说完,来富嚎陶大哭起来。我同情起来富了,来富为我掏八哥摔断了脚,瘸了一辈子,瘸子的滋味只有他知道啊。来富贴在地上,弓着腰,抱着大头的脚,不断地抖动。二年不见来富了,来富好瘦啊,颈上两根筋像两根麻杆似的支起那颗细小的头颅,那没穿衣服的后脊能看见一节一节的隆起的骨头,十个指头却出奇的粗。来富哭完了,从裤档里掏出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里面是两摞钱。来富说,大头,你要考好,你要考好哇,这是老子给你们挣的钱,二万,二万哪。爸,大头抱住来富的脖子,哭着说,爸,我会考好的,凭着你,凭着娘我也会考好的呀。望着来富父子相互地拥着,相互的叫喊着,我和我的妻子也感动得哭了。
大头是来富驮着进考场的,来富个子本来就小,腿又瘸,大头在他身上,左面一晃,右面一晃,像一座快要崩塌的山。上千名考生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站在院子里,站在火辣辣的太阳地里,他们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望着来富,望着来富驮着大头。晃晃荡荡地走在最前面,有很多同学已经抑止不住自己的情绪,悄悄地拿出卫生纸,擦拭着眼睛。他们从小学读到高中,做了多少篇作文,写了多少次父亲。今天,他们才真正地懂得了父亲,冠上父亲这个名字是真的不容易啊。
考试结束了,接下来是耐心的等待,估分,填志愿,我都有些按捺不住了,我偷偷地问过大宝,小祖宗,你到底考得怎么样啊。大宝望了我一眼,说,你咋来富叔都不如啊,你看他就没问过大头和细丫一次。你急,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比你还急呢。第二天下午,三个孩子的估分都出来了,大头估的是698分,细丫估的是597分,大宝估的是543分。我说大头,你就报清华,看来,你将来不止弄个大队长了。大头一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按照常年的惯例,细丫和大宝都过重点线了。有了一个估计的分数,我悬着的心就有些着落了,夜晚,我的妻子做了一桌子菜,慰劳来富和三个孩子。来富喝多了酒,眼泪就出来了,他拉着大头和细丫,一下子跪到我的面前,说,鹏哥,嫂子,他卑谦地称呼着我,我的孩子能有今天,我来富跟你和嫂子叩头了。我没料到来富来这一手,我连忙扶起来富,我的妻子也扶起了两个孩子,我的妻子说,来富哥,要感谢的应该是我,要不是大头和细丫,我家的大宝怕是专科都考不取的。
第二天,我要出差武汉了,来富听说我要去武汉,还有专车,就要与我一起去。来富说,垸里那帮捡破烂的都回家搞双抢去了,这是一个空档,是收拾破烂的黄金季节,弄得好,这个季节不比过年差。我也想去看一看这二年来来富在武汉做的是什么生意,住在什么地方。我说,来富,你在武汉混得不错啊,两年就带回了二万,这回我就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啦。来富见我要到他那里去,连连摆手,说,去不得,去不得哟,我那哪里是做生意,我是在武汉讨米,拾破烂,你见到街上推着一个车子,挨家挨户地问有旧报纸旧书的人没有?那就是我。不管来富怎样说,我是决意去看一看的。来富他们在武汉的郊区租了一幢房子,房子的租金很便宜。原是一个外地人来这里承包养鱼池时搭起的一个临时的房子,后来那人弄亏了本,拍着屁股走人了,这房子就租给了来富他们。房子是砖木结构,四处漏雨。来富他们住进来后,经过一番修整,倒还有了些生气。来富推开那扇用木板钉的门,一股浓浓的霉酸味扑鼻而来,房子的右角,有一个煤气灶,有用木板钉的碗柜,我左望右望,没看见一张床,我说,来富,这是你们煮饭吃的地方?来富点了点头。我又说,这是你们收拾破烂的仓库?来富又点了点头。我说,这也是你们睡的地方,来富还是点了点头。我说来富,我知道你那二万块钱是怎样挣来的了,你好苦啊。来富反而笑了,他说,我不苦,我想的就是挣钱,挣钱让孩子读书,人一有个奔头就觉得不苦了。我倒觉得猴哥苦,猴哥领着我们争地盘,抢生意,你不知道,就是做我们捡破烂这一行的,多着呢,河南的,安徽的,还有我们湖北郧阳那边的,我们一帮一帮地把他们打垮了,才有了今天,才有了这块地盘,不容易啊,我现在就想嗅一嗅我们的十几个人的汗臭味了。
离开了来富住的地方,离开来富他们做生意的地方,我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两年来来富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几天来,我脑袋里老是晃着来富一拐一拐的影子,晃着来富抱着大头的脚哭泣,晃着来富拿出的那二万块钱,晃着来富领着大头和细丫跪在我的面前……。
来富啊来富,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啊。
高校的录取通知书陆续到了,大头真的被清华录取了,细丫和大宝也同时被省里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了。就在三个孩子接到通知书的那天夜里,猴哥从武汉打来一个电话,叫我赶快赶到武汉,他说来富被人害了。
来富怎地被人害了呢,我不信,说不信,只是我感情上接受不了,猴哥的电话是实实在在的呀。我驱车来到武汉,警察法医早就到了,猴哥跟我说,他们几个是今天来的,推开门,来富已经死在床上,也不知有多少天了,你看他的身子,发得像……唉,猴哥说不下去了。我来到法医面前,说,医生,来富是不是被他人杀害的。法医说,你不要激动,根据目前检验的结果表明,来富不是他杀。我说,不可能,不是他杀,难道来富是自杀,来富是不可能自杀的,来富是很有生命力的,来富不可能死的。你们不知道,他的孩子一个考取了清华,一个考取了省内的重点大学,他怎么可能死呢。法医说,根据我目前掌握的资料判断,来富是劳累过度,中暑死的。中暑……中 暑……来富是中暑死的。法医的话也许提醒了我,一个星期以前,我送来富来的时候,来富说,这是一个空档,是一个收拾破烂的黄金季节,大家都回老家搞双抢去了。弄得好,不比过年差。我转过头,再看这幢房子,我走的时候还是空空荡荡的,仅一个星期,房子就被收来的物件塞满了。我承认了法医的判断。来富是劳累过度,中署死的。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说的呢,就按照老家的风俗,扯了三丈白布,将来富裹起来。我在来富睡的地方翻动,总想找出点什么,比如遗嘱啦,遗物啦,然而什么也没有找到,倒真的应验了一句老话,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
回去的时候,我抱着来富的骨灰盒,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回去面对那两个孩子。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孩子没爹没妈了,剩下的路怎么走啊,我现在才感觉,做一个男人,做一个父亲,对于我来说,确实有很大很大的压力了。
来富,你还能回来么。
呼叫
■ 金 虹
夜在一只猫的鼾声中变得幽深、漫长。猫是黑色的,比夜还黑。它的鼾声跟它的年龄很不相称,是混浊的,忽缓忽急,好像得了哮喘病的老人。肖琳就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温柔地从它的头部向下滑去,像是在安抚做噩梦的孩子。她在想孩子。两个,都在不足三个月的时候离她而去。黑猫知道。黑猫乖巧地缩在她的小腹上,让她有种踏实安宁的感觉。
窗外有风有雨,淅淅沥沥的。她想这样的夜晚应该呆在床上,被一双坚实的手臂温柔地搂抱着。但丈夫不在家。肖琳不明白这样的夜晚他怎么还去打牌。她很困,准备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了,就听风听雨,然后进入梦乡。
〃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呼叫划破夜空,惊醒了黑猫。它〃嗖〃的一下蹿起来,像胎儿须臾之间离开子宫,肖琳感到腹部一空,身体轻如蝉衣。
她摇晃着,飘飘悠悠地到了客厅,蓝底碎花的睡裙随着她荡到门前。她下意识地握住锁把,似乎是想夺门而出,但肩膀却碰着了门边照明灯的按钮。30瓦的日光灯顷刻间刺痛了双眸,茶色玻璃上清晰地印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与她只有尺寸之遥的扭动的身影像幽灵,让她差点也发出一声尖叫。
强烈的在黑暗中突现的光明,没有令行凶的男人胆怯和畏缩,恰恰相反,她看见女人的头挣扎了几下,从玻璃上陡然滑落。
〃报警吧,不管到底是不是凶杀或者什么。〃肖琳紧张地拨打了110。
〃为什么?你出去看看。〃警察不紧不慢地问。
〃家里就我一个女人……你们,你们能来吗?〃
〃我们去不去还用告诉你?〃警察挂了电话。
肖琳像是遭到了重重的一击,颓然倒进沙发。
窗外的声音渐渐稀疏,最终在肖琳焦灼的等待和沉默的天宇中彻底消失。那是一种绝望的、无可无奈何的消失。难道真的出了事还是……此刻,她突然感到了另一种惶恐:如果警察来了,该不会说我是报假警吧?谁能够证实那瞬间的,在黑暗中发生的一切?
几分钟后,警笛刺耳的鸣叫撕破了夜幕。紧接着,一束更加耀眼的强光打在玻璃上。肖琳飞快地穿好外套,准备万一警察敲门,自己好有个交代。但是,眩目的,甚至有些优美的光芒同时晃过她的双眼,随着〃突突〃远去的马达声,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
她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不进门调查,尽管她不喜欢警察,但她此刻希望自己正在被几个高大威猛的警察盘问着,希望借助警察的力量帮助十分脆弱的自己实现哪怕一次的同情。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零点一刻。丈夫还没回来。他真的是在打牌吗?会不会在干些别的?她其实早就在丈夫的呼机上发现了一个女子的留言,但她没敢追问,对丈夫一夜夜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