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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5期-第18部分

小说: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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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三走后,黄大等人也惘然了一阵子。后来他们就动员镇上一家姓胡的名叫胡大丑的人,让他在镇上立炉子打烧饼,挂牌也是〃胡家烧饼〃。胡大丑是个聪明人,先到周口学习了几天,回来就开炉了。虽然不及胡三的,但镇里没了胡三,他就是老大了。又加上挂牌也是胡家烧饼,又有黄大等人支持,生意还算可以。
  胡三到了省城后,在背处租了一间门面,又开打胡氏烧饼。尽管他的烧饼是名烧饼,个人卫生又好,但在省城里却不能显山露水,生意一直平平。春节回家过年时,见胡大丑也挂起了〃胡家烧饼〃的招牌,很生气。但气又没办法说,因为人家也姓胡,兴你姓胡的卖烧饼,就不兴我姓胡的卖烧饼了?
  这一气,胡三就病了,而且是一病不起,出了正月就离了人世。黄大等人念起旧情,也买了火纸去吊唁,很伤心的样子。
  


猴年马月狗日
■  罗时汉
  胡先生上车的那一刹那间就有些后悔了,是身体里的排泄系统神经提示他后悔的。为什么要急着登车呢?找个地方先解决一下多好。何况天还没亮,你急着去干啥呢?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内急呀。
      人类最可爱的优点或缺点是侥幸心理。胡先生就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开始他悲壮的一天的。当时,他的肚子严格说是下腹部开始的蠕动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必须找个方便的地方,他与这样的地方擦肩而过,以致酿成了后来的尴尬。事实上走出火车站临上巴士前他是有些犹豫的,像一个小偷下不了决心,神色有些慌张,脚步有些踟蹰。然而后面连推带拥的天南地北的旅客根本就容不得他作丝毫犹豫。这么老冷的天,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车,不上?傻逼啊你。他感觉有人在这样骂他了。是的,上去再说,还怕到不了一个解溲的地方?
      巴士开动了,胡先生与肉体与灵魂的挣扎和搏斗就开始了。
      首先请让我们对胡先生作一个简略的介绍。姓名略(因此事有些龌龊,不便公开),性别男,民族汉,原籍河南,出生年月日1951年11月(这是他名字中有个〃一〃字的原因)。文化程度初中,主要经历跟所有的〃老三届〃差不多。总之,胡先生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只是近几年抓住了一轮历史性机遇做出了些实绩才变得有些不平凡。他的不算很辉煌的实绩使他有了这次进京开会的机会。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而机会总是找像他这样有准备的人的。昨天他在卧铺间里跟一个湖北的伙计谈得很投机,双方都交换了名片,相约以后加强在信息领域里的合作。两人喝了一瓶白酒,吃了一只烧鸡。直到列车过了邯郸才上铺睡觉。也许是白酒太水,也许是烧鸡变味,躺到快天亮的时候,感觉肚子里就不那么舒服了。开始,出入厕所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都不吭声,心照不宣,使人想到出恭是件很恭敬的事。轮到他想去的时候,列车员把门给锁了,进入城郊了,停止使用。这也就是说,屎尿只准拉在乡下,这倒是利于肥田,有道理。
      我们还是回到胡先生现在的情况。对于没有座位的人来说,在巴士上挤挤是一项有利于身心的运动,何况是冷天,人多,热气高,还有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但是,对于胡先生这样一个近乎心怀鬼胎的人来说就是一种苦刑了。车辆的颠簸和人群的拥挤加剧了他的腔肠蠕动,使他的腹中就像晃荡的水桶,随时要迸溅出来。他想阻塞这个水桶,那就是用气,憋气,运气,提气,用力去收束肛门,让它们像布团一样死死地堵紧漏洞。
      此时的胡先生动用了全身的力量来阻止一件重大事件的发生,就像九八抗洪时许多人跳进水里堵塞管涌。胡先生的脸绷得紧紧的,两只腿夹得像卓别林,一只手捂着屁股,而另一只手挽着提包还紧紧抓住车上的扶手,以保持全身的平衡。他知道,这种平衡一旦失去,他就会像装满豆腐花的袋子一样摔到地上,稀里哗啦的。这时候他想,人要是有三只手该多好啊。现在,他只有靠肩臂抵卸来自四面八方的挤兑了。
      售票员已经多次提示了,她用那种在外地人面前感觉特好的京腔又重复道,哪位还没购车票的请自觉购票。事实上,随着她犀利的目光,车上乘客的眼睛已经朝着胡先生聚焦了,可是他竟浑然不觉,在这些目光中作痛苦状。
      喂,说的就是你呢,你去哪?
      胡先生感觉到有一只手很长地从人丛中伸过来拍他的肩,他本能地回答,我要去厕所。毫无疑问,车上的乘客发出一阵爆笑。有人说,今早儿真走运,遇上位搞笑的爷们了。有人说,这世道什么怪人没有?什么怪事不会发生?
      而胡先生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这有什么好笑的呢。
      售票员话里藏针地说,你可真会玩幽默啊,我说,你要是把票买了,管你去哪都行。
      我买票我买票,可我现在腾不出手啊。胡先生用眼睛把自己的四肢各就各位的情况向她暗示了一遍。
      你左手在干啥,捂后兜里的钱包呢?
      不是不是,我的钱包在上衣口袋里,要不你帮我掏吧,掏多少都行。
      嗬,要我干掏包的活儿啊,你侮辱人不是?你把咱北京人当什么了?
      嗨,真不好意思,我现在确实、确实很难受。胡先生不愿意跟她啰嗦了,他腾出左手,换下右手,从西服里面的口袋里掏,总算掏出了零钱,递给了售票员。
      售票员撕下一张票,朝胡先生扔去。很职业地说了句,撕票啦。
      撕票,撕谁的票?胡先生要追问一句,喂,同志,请问哪一站下离厕所最近?最好是百米以内的,他可以像子弹一样射去。
      然而他没有说,他怕说出这话,全车的人都会倒胃,都会嘲笑他这个外地人。
      大凡外地人进京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拘谨,河南人胡先生更不例外。
      刚才的一段插曲似乎分散了他排泄神经的注意力,他的痛苦感无形中减弱了些,他的侥幸心理又滋生了。忍忍吧,忍到前面再说。他把目光投向窗外,以进一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天色还朦胧着,水汽模糊的窗玻璃外的京城更有一种神秘感。这种神秘感里很容易浮现遥远的记忆。人流滚滚,凯歌阵阵,热潮澎湃。那还是十五岁的时候,他汇入革命大串连的洪流第一次来到北京,来到天安门广场。广场上的人真多啊,真是一片红海洋。革命无疑成了人民的盛大节日,吃喝拉撒睡全都不属于无产阶级。但革命不能不解溲,这话好像是周总理说的。于是在宽阔的长安街人行道上,就地挖了些坑作临时厕所以供革命师生的应急之需,用帆布篷隔屏的。尽管如此,要方便的人跟买毛主席像章的人一样多,排着长队。没带草纸也不要紧,多的是传单,挑一张重复的用掉得了。再说那时还没怎么兴用草纸呢。他曾闹出一个经典笑话。刚到北京他们住在郊外,有一次进城时经过左家庄,他们到处找不着厕所。他情急之下拦住一位行人问道,同志,请问茅厕在哪里?什么毛事?对方听不懂他说的方言。他一下急了,改用普通话说,就是,就是那个屙巴巴的位子。说着还做出一个手捂肛门下蹲使劲的样子。如此这般,那人算是懂了,强忍住笑说,我也在找厕所呢,咱俩一起去找吧。这件事让同学们耻笑多年,动不动就以此拿他开涮,给他刻骨铭心的记忆。
      真记不得自己那时是怎么解决解溲问题的。当时火车上大串连的红卫兵们挤得水泄不通,车厢像塞得满满的灌肠,人一旦挤进去了,就再也不可能挪动位子,就像萝卜插在泥里一动也不能动。走道上、行李架上、茶几上、座椅底下全都塞满了人。有的人甚至提议撤掉这些修正主义的座椅,以容纳更多的红卫兵小将站着进京去见毛主席。厕所里面也是人,也就是说你根本就不可能进去解溲。那时的人真的能几天几夜不解溲吗?难道不憋死吗?可能革命豪情起到了战无不胜的巨大作用,中国人连死都不怕,还怕被憋死吗?至于列宁同志所说的用黄金盖一座厕所,那要等到共产主义才能实现吧。那时候以为很遥远的二十一世纪将是共产主义,没想到现在厕所问题还没有圆满解决。
      我可真的要憋死了。胡先生想着,思想斗争激烈。有多少事情可以回忆,我怎么老想起这档子事呢?真的是条件反射?哎,活人能被尿憋死吗?这是句老话。他以前绝不会相信,现在确实要被憋死了。这怎么办呢?这个事情不能跟饥饿、瞌睡等等相比,是躲不过去的,你就是拼命地跑使劲地跳也躲不掉。胡一X啊胡一X,你真是英雄一世糊涂一时呀,你干啥不打的士而要体验乘公共汽车的感觉呢,你纯粹是自投罗网自送刀俎呀。你不在屎尿中憋死,就要眼睁睁地在大庭广众下脸面尽失了。你已经忍无可忍了,你必须当机立断地拿出办法来,你再不要抱侥幸心理了,别指望这辆巴士会在你刚刚解下裤带的时候就在一幢豪华厕所门口戛然停下,然后让你像诗仙那样欢畅,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没门,天下没有这好的事。你必须像创业之初那样自寻出路,奋力抗争,摆脱困境。
      胡先生向驾驶室方向移去,小心翼翼的,像端着一满锅滚油。他心里说,同志们,你们别挤我,小心溅你们一身。乘客们以古怪的神情看着这个行迹诡异的人。有人赶紧去捂自己的钱包;有人小声地嘀咕:整个一法轮功。还有位千金小姐白多青少地向他横了一眼,因为他踩了她的脚,没骂声流氓就算客气的了。对不起,同志们。胡先生像临刑的就义者向他的牢友或围观者们行注目礼,他知道他们都不知道他肩负着何等艰苦的使命,在他们坐在座位上打盹或站着聊天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有个胡先生正在忍受酷刑,正在为避免一场灾难而垂死挣扎。
      师傅,请你把车停一下,停一下。
      干啥?胖子司机惊诧地望着他。
      我要下车。
      没到站呢?
      我有急事,让我先下去。
      胖子司机嗤之以鼻的声音全车的人都可以听到。售票员配合默契接过话茬,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你,过了几站你都不下,现在半道上你闹腾个啥呢。让你先下车?你是什么特殊人物?当官的?大款?那也该坐小车呀。
      有乘客来帮腔了。一个说,啥急事?你一个外地人,又不赶上班;来办事时间还早,政府机关九点才上班呢。
      又一个说,一大早的,怎么碰上这么个恐怖分子?
      胡先生寡不敌众,他伏在栏杆上,痛苦万状,表情比街头乞讨的还要可怜。他小声对司机说,师傅,你行行好,把车停一下,停一下,两秒钟就行,我实在是有急事啊。真的,比什么都急,是人有三急的那种急,是皇帝管天管地也管不了的那种急
      司机没听清他说些啥,回望了一眼,什么毛病啊你?这上面的〃严禁跟司机说话〃几个字你认识吗?
      胡先生不是不认识窗玻璃上的那行小字,刚才你还跟售票员大谈昨天的麻将呢,怎么对乘客就成了一道禁令?他想我不找你说找谁说呢?就你掌握了生杀予夺大权。突然,一股气流横冲直撞,控制神经大有崩溃之势,肚子里的响声比司机刚才的嗓门还大。他索性放开音量说,我,我实在受不了啦,要解溲了!
      车内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挨近他的人纷纷避开,好像已从他身上嗅到了易燃易爆物品,露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那种眼神。接着车内又像开了锅似的,各种议论纷纭:哎呀,要不我老觉得这车里有味道呢;准是公款吃喝给害的,全国性公害呀;你不留在家里肥田,来北京污染个啥?真稀罕,只见过小孩尿裤子的,这种窝囊废,还不要他下去!
      总算有一个年岁偏大的仗义执言,人家是特殊情况嘛,司机也该通融一下。
      司机知道是什么回事了,他摇摇头,果然就把车停下来了。
      胡先生从心底里涌起一阵感激,正要举腿下坎,车门却没开。
      咋回事哩?师傅,开门吧。
      你没看这是道口,红灯呢。
      这不正好可以开开门吗?
      哼,说得新鲜。你借个胆儿我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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