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春秋200904-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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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为什么到了1949年建国后却没有实现?我想答案之一是,这是制度方面或者体制方面的问题,我们中国缺少一个好的政治制度或者好的政治体制。1980年,邓小平在谈到毛泽东的错误时说:“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走向反面。即使像毛泽东同志这样伟大的人物,也受到一些不好制度的严重影响,以至对党对国家对他个人都造成了很大的不幸。我们今天不健全社会主义制度,人们就会说,为什么资本主义制度所能解决的一些问题,社会主义制度反而不能解决呢?这种比较方法虽然不全面,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不加以重视。斯大林严重破坏社会主义法制,毛泽东同志就说过,这样的事件在英、法、美这样的西方国家不可能发生。”
邓小平这些话说得好,这也是建国后毛泽东犯错误的根本性原因之一。我想,很多人也和我一样记得毛泽东与黄炎培的“窑中对”。1945年黄炎培同几位民主人士访问延安,谈到治国的方略,他对毛泽东说,希望中共诸君找出一条新路,跳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周期率。毛答道:“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懈怠。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毛泽东这段话强调民主,强调人民监督,强调人人起来负责,看起来很对很好。但是,这是他上台(在全国执政)以前的话;上台以后,情况变了,他的地位不同了,他也变了,这些话就不作数了。1957年他动员党外人士帮助共产党整风,请求他们“监督”,结果他打了五十五万人为“右派分子”;并且公然说他当初的动员是“引蛇出洞”。
我年轻时候信仰的理论变为,人类社会最活跃的因素是生产力,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决定上层建筑,简单地概括就是“经济决定政治”。现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有些醒悟了。1949年后毛泽东之所以犯大错,他能随随便便抛弃党的决议中确立下来的新民主主义建国方略,能为所欲为地追求他的“乌托邦”式的社会主义,能随心所欲地打击持反对意见的人,就是因为我们的政治体制,没有提供制约他的很好的政治机制。一个社会为什么需要好的制度,原因有两条:一条,人是可能变的,品质差的人未始不可能改善一些,品质好的人也可能变得很坏。二条,权力很诱人,它有很大的魅力,越是英雄好汉越可能抵挡不住它的诱惑。一种好的制度,能够管住掌权的人,使他们不可能站到“法”之上来损害人民的利益。西方哲人说:“不受制约的权力腐蚀人,绝对的权力绝对腐蚀人。”有人说:“那种不受其他权力制约的权力,是一种什么样的坏事都能干得出来的权力。”历史证明他们说得很深刻。所以,对越是权力大的职位越要有严密的立法管住,并且非得有其他权力来制衡不可。只有几种权力相互制衡,人民的权利才有保障,国家才能长治久安、繁荣昌盛。
我觉得,一个真正实现了民主的社会,是可以适应各种不同的经济形态的。一个没有好的政治体制的社会,不但可以阻止民主政治的发展,也会扼杀生产力,不让它发展。中国的现代历史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只是我们付出的血和泪也实在太多了。
邓小平:“叫什么主义都可以”
毛泽东之后的邓小平,是一位划时代的人物。尽管他在世时,有人就对他颇有微词;尽管对他的评价,若干年后才能更清楚一些。但在我个人看来,从他主持的改革开放的伟大事业来看,他在中共党史上、中国现当代史上的地位是不容抹杀的,论功绩,比起毛泽东恐怕还会大一些。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国开始了改革开放的伟大实践,这是扭转乾坤的壮举。邓小平带领人民开辟了这条符合中国实际的、顺应人民要求的发展道路,迎来了中国经济大踏步前进的时代。
邓小平曾坦承,他读书不多,他只懂得对人民好一点,办一点实事。赵紫阳同志生前也曾对我说,他不认为邓小平有这个理论那个理论,而就是四个字:求实胆大。这种说法是否准确,姑且不论;可以肯定的是,邓小平的治党治国的路线确实突破了中共层层陈规陋习。个别人讥讽“白猫黑猫论”,说它不够深刻,但是,国家富强,百姓生活幸福,这就是一切!邓小平为这个目标奋斗了一生。
邓小平和毛泽东的最大区别在哪里?在我看来,就是邓小平重新回到了1949年的新民主主义理论;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演变而来的,而“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实质上是新民主主义论的回归和发展。
邓小平理解的新民主主义的内容又是什么?政治思想上,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但是,马克思主义并不是法律不是指令;政党制度是多元的,不能叫多党制,而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制,多党是要接受共产党的领导,但这是靠共产党路线、方针、政策的正确,靠说理,靠服人;中国的最高权力机关是人大,而不是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六七千万中共党员仅是全国13亿人口中的一部分。经济上,更是多元的,有国有的,也有大量私营的,中外合资的,个体的,哪种形式对发展有利,谁就占主体地位。政治意识形态的管理上,也是从一元化向多元化渐进,在毛时代不可能有的西方文化也已陆续进入国内。
应当说,邓小平这种理解,是从进行中国建设的现状出发的,而不是机械地去强调什么主义。
在《邓小平文选》中,我们能读到这样的话:大意是,我们搞了二十多年社会主义,可什么是社会主义,我们并没有搞清楚。我至今记得一篇上世纪80年代邓小平对非洲领导人的谈话记录,遗憾的是它没有收到《邓小平文选》里。第一句,“我劝你们现在不要搞社会主义”;第二句,“我建议你们集中精力把国民经济搞上去”;第三句,“只要经济搞上去,人民生活改善了,满意了,叫什么主义都可以!”对这段话,我非常欣赏,最后一句话尤其精彩。上面引述邓小平的几句话,是否字字绝对准确?我不敢说死,但大意绝不会错。
尽管在有些人眼里,邓小平这些话足以扣上“叛徒”的帽子,但是,面对着毛泽东时代留下的穷困凋敝的局面,先去强调什么主义再发展,势必又会陷入到毛时代那种抽象的社会主义纯洁性标准的争论中而不能自拔。先确立改革开放的国策,让人民、国家富裕起来,再谈什么主义也不迟。这正是邓小平的高明之处。
经过几年发展后,党的十三大确立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什么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1949年建国前,我们党确立的新民主主义理论,是为建设社会主义的准备阶段。这个阶段,毛说要十五年甚至更长一段时间。这个阶段是什么?可以说是“准备阶段”,我看叫做“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在我看来,如果不从政治上抠字眼的话,“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实质上就是来源于新民主主义理论,这就是新民主主义理论的回归。而邓小平的伟大之处在于,他回归了新民主主义理论,但更发展了新民主主义理论。
比如说,邓小平的“把发展生产力作为中心,而公有制和按劳分配制的发展,必须服从于发展生产力的要求”的思想,就是对几十年流行于国际和国内的“生产关系至上”的错误认识的突破;“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的思想,就是认识到,我们既往生产力的发展所受到的束缚,不是来自资本主义,而是来自于某些对社会主义的错误观念相联系着的不适当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则打破对计划经济的迷信,打破对市场经济的禁忌,不但肯定社会主义社会可以利用市场经济这种手段,而且肯定社会主义社会应当把资本主义制度下积累起来的、有利于社会经济发展进步的一切市场经济的经验,利用过来为社会主义服务。而“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一个新概念的重要性更表明,我们所实行的一切方针政策都必须符合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实际,而不能依据抽象的社会主义纯洁性的标准。
改革开放30年来,我们每走一步都充满着争论。争论的焦点无外乎所谓的“姓资姓社”的问题。如果我们从“新民主主义的回归与发展”这个角度来考虑,是不是可以减少一些无谓的争论?当然,这方面理论有待学者阐述完善,进一步公开地把道理讲透,而继续纠缠“姓资姓社”其实是没有意义的。现实是最能说明问题的。我们目前的生产力水平、人民的觉悟程度、社会组织程度、科学技术发展水平等一系列因素,都决定了现在的中国只能执行邓小平主张的这样一条路线。以后会怎样?过一百年再说。未来会是一元化吗?我看未必,恐怕会更多元,更文明。但展望未来,为未来奋斗,不能再靠“乌托邦”思想。
邓小平留下的未竟事业是政治体制改革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我们已经实践了30年。这30年来当然也是问题丛生,困难重重。但是,邓小平时代的30年与晚年毛泽东时代的30年,放在一个甲子的历史变迁下去认识,去比较,中国近30年的进步何其巨大,又何其艰难!简直是富有戏剧性的历史变革。反对改革的人士可以对今天充满抱怨,可又有谁能把中国拉回到30年前?60年的风风雨雨,个人的经历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这也是允许的。但是,两个30年的变迁,是历史的大变革,是历史的大进步,是能够超越个人的经历,也能够超越个人看问题的角度的。未来中国的方向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近来,有一种声音逐渐在引起人们的注意。这种声音是,主张反对新的“两个凡是”,这显然是指对邓的评价。的确,邓小平不是神,也不是完人,他不可能句句正确、事事正确,有的也恐有大的失误,对他确实不能搞“两个凡是”。但我以为,必须仔细分析应该支持什么、反对什么。应当承认,邓小平最重要的思想精神遗产,就是坚定不移地在中国推进改革开放方针,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路线,其实质即新民主主义的回归与发展。这是必须继续弘扬的主要遗产,而他的失误与不足的地方要改进和完善。
邓小平生前曾说过,“我们所有的改革最终能不能成功,还是决定于政治体制的改革。”为此,他在1980年和1986年曾有过两个极为精彩的讲话,阐述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重要性,并有推动政治体制改革的主观愿望。当时,像我这样的老同志们,都热切地期望邓能把政治体制的改革提上议事日程。为什么期望?是因为我们觉得,邓在全党、全军、全国有极高的威望,他的魄力也已为事实所证明。但遗憾的是,邓却步了,我们的政治体制改革一直进展不大,改革一直在“跛足”进行。因此,我以为,邓小平留下的最大的未竟事业就是政治体制改革。
在改革开放30年后的今天,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完成邓未竟的事业,越来越成为时代强烈的呼唤。像我这样八十多岁的老人,都能感到这种时代的呼唤,中南海比我们的感受应更加深刻。恩格斯在评价欧洲文艺复兴这个伟大的历史时代说过这样一段著名的话:“这是一次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是+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在思维能力、热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的时代。”改革开放30年,造就了邓小平这位巨人。邓小平去世后,江泽民那一届中央领导人继承了邓小平的路线,并且根据时代的要求,力所能及地向前推进。现在,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发展,时代对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的胡锦涛这一届中央领导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改革越深入,政治体制改革的要求就越迫切。因此,这个时代,也仍然是需要巨人并且可以造就巨人的时代。
2009年纪念共和国成立60周年,必然也是思想解放、争议纷呈的一年;加之国际经济风云动荡,中国国内的改革大业也面临严峻考验。对于改革开放的争论,似乎又有一轮蜂起的态势,有些人不免忧心忡忡。我的一位“忘年交”朋友戏拟一副对联的上联给我:“左安门,右安门,左右交汇新华门,左右安稳”。他没有想到下联,但从上联看,他是有些担心的,甚至有些消极情绪在里面。而依我看,尽管有所谓的“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