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11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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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海丽(也叫兰兰)
今年27岁
是一个中学语文教师
大专毕业
虽然我的学历没有你的高
但我是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
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得到你的帮助
期待你的来信
唔,很好,海丽或者兰兰。本先生不要你的学历,甚至也不要你的诗,只要你的温柔,我想。只是,为什么要有两个名字呢?将来若是终成眷属了是唤你海丽好呢还是唤你兰兰好呢?我在回信中暂没提这个问题,而先对她的诗人气质赞美了一通。
第二封信是邓筠来的。她在来信中只简单地说自己是一个事业单位的财经管理人员,说自己的外型酷似何静,大约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所以自己的歌也唱得不错,总之是兴趣高雅、爱好广泛,愿意与我认识和做朋友,愿意听到我声音,因此希望知道我的电话号码。何静,我当然求之不得了——我是如此迷恋、如此陶醉于她那“北大荒”的味道!哪怕酷似何静,也是我的福分哪!因此毫不犹豫地满足了她的要求。
楚迪是最后一个来信的。她的信比较长,至少有3000多字,看得出她是极为认真的。但读完此信我的小脑袋又大又木,四肢也连带着有些酸痛,感觉这楚迪好像不是在谈朋友,倒像是在谈哲学。比如:
我很疲惫,是的,疲惫不堪,我是如此一个疲惫不堪的女人,在看不见前途的荒野伴随那四季孤独地行走。体会一下那无声无垠的死寂吧!灵魂游荡,永远落寞的游荡,没有温暖,没有问候,好似经过一扇扇紧闭的窗口,与那寒风共舞……
又比如:
开杰,那是你么?你真的来了么?我是不是一直都在等你?你是不是我一直都在等的那个人?很小的时候读过一本书,那里有两个相距遥远而又不曾谋面的人,当然一个是男人,另一个是女人,但命运把他们牵引到了一起,命运指引他们前进。这难道不是在说我和你么?或者,你和我在复述这个美丽的故事?我好担心,好害怕,你看,我的手在颤抖。
可是,我怎么也感觉不到她的手在颤抖。我只能感觉到这个唤作楚迪的女人大约有点神经质。我差不多正准备要放弃这个楚迪,以后也不再与她联系了,没想到她接着给我发来一帧数码照片,打开以后,立刻灿烂了整个荧屏。一位身著牛仔裙的娇美姑娘,背景衬着翠绿的玉兰树,亭亭玉立,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突然失去了主张。
我与韩文强吵了一架。这是必然的。因为他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他,矛盾就会与日俱增,积累到一定程度,便只有用吵架来解决,否则就不能在同一个单位继续呆下去。吵架不是不共戴天你死我活,若真到了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地步是无须吵架的。这是我的观点,我想也是长头发的观点,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这两个单身男人的眼眸里就都充满了对吵架的渴望。因此我们都期待着吵架。真是好极了。
这一期他做值班编辑,心不在焉,误把上期的版样拿来付印,大样出来之后才傻了眼。这是个不大不小的事故,要是给捅到文联领导那儿去,他对文联再怎么有感情文联恐怕也只能炒了他。八九点钟,我正在办公室里上网,门一下子开了,他左手攒一把杂志大样,右手攥一叠从PS版上揭下来的硫酸纸,像个醉汉一样冲了进来:
“开杰,不知咋整的,我把上期的文章又重印了一遍,明天上午主编就得要样刊,这下可砸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竭力掩饰内心的幸灾乐祸。这小子仗着自己笔头子比我快,头发比我长(当然他的女人也比我多啦),平常可是狂妄得狠,趾高气扬的,从不主动跟我搭腔。老天有眼呀,这小子也该出点事了,我想。
“真他妈的出鬼了!开杰,好在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一人做事—人当,自己掏他妈的制版费就是了,自认倒霉啦。我这就去印刷厂请他们加班,明天上午可能要回来得晚一些,你帮忙打个掩护吧!”
这长头发话说得如此轻巧,实际上他心里明白这个事故的严重性,这叫什么?玩忽职守!如果我拒绝为他打掩护,到时候恐怕难免有他的好戏看呢。为了不做那可怜的鱿鱼,他真的应该好好谢谢我才是。单凭这一点,本人就应该理直气壮地使用他的“婚姻在线”密码。
韩文强走后,我继续上我的网,分别给海丽或者兰兰、邓筠和楚迪发E—mail;专心致志,全力以赴,根本没在意自己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
“网上征婚,那是不可靠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轻轻说。猛—回头, 看见了她——是“小公共”!
“我敲门,你没听见,门又没关严,我就进来了。你不会介意吧?”她说。
“哦,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来了,好,欢迎,欢迎。”我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叫雷彩霞,你叫开杰,是吧?”
“是的。韩文强告诉你的?”
“唔。咱们常见面,早就想与你认识了。别轻易相信她们,网上是找不到爱情的,它是个虚幻的世界。”
“你和韩文强是通过网上认识的,是么?”
“可是韩文强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种男人。”雷彩霞压低了声音说。“他用语言打动了我,而我天生有崇拜作家的毛病,至今不改。他说要我帮他整理一部长篇小说,帮他打打字,我就来了。可是……”
“可是什么?”
“唉……不谈这个了。开杰,我觉得你是一个好男人,喔,你能帮忙劝劝他跟我结婚么?”
过了两三天,我找了个机会在下班之后留住长头发韩文强,把“小公共”,——不,把雷彩霞的意思跟他转达了。当然丝毫没有透露我与雷彩霞私下里有过一次谈话的事实。我只是对他说你不能就这样把人家—个大姑娘绑在自己身边虚度日月,你应该同她结婚。他几乎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长头发那么一甩,用两根手指点着我的鼻梁像什么受惊的野兽一样大声咆哮:
“你以为你是谁呀开杰先生?也配来教训我!我自己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我鄙夷地盯着他,用力把他那两根讨厌的手指劈到一边去,故意用了平静的语调说:“可是如果你是个男人,你就多少应该干点人事儿,免得让人觉得文联这个地方养种马。”
“你小子敢骂人!”
“我只是骂种马。”
“谁是种马?”
“种马知道。”
人算不如天算,韩文强和雷彩霞闹翻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是拜拜的时候了,不然就不是韩文强的做派。
先是早晨看见雷彩霞眼圈儿红红,在洗手间里偷偷抹眼泪儿。直把个怜香惜玉的我吓了—大跳。
这几天我本来相当轻松,可以说简直是有点儿高兴,因为我可以从那三个女人当中好好地挑选出一个作为未婚妻来培养,而且自信这过程大约不会太长。我看不惯韩文强,是因为我至少有一点儿要比他好一千倍,那就是我虽然也爱女人,但是我不会像他那样对待女人,那不是个办法儿。咱也算是胸有点墨之文化人,而且在一个叫做文联的地方占着一个位置,编刊物、写文章,应该算是一方圣地了,因此就应该尊重女人,而不是简单地把女人视为可以像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的性伙伴儿。韩文强好像说他这样做是因为她们对他不是真心的。这就更奇怪了,苍天在上,难道你对人家用过一点点儿真心么?你怎么可以指望别人对你真诚,而你对别人不真诚呢!所以我的心绪虽然暂时离开了雷彩霞,内心里仍然希望她早日与韩文强拜拜,也许这是她唯一明智的选择。现在面对雷彩霞的泪水,我张惶无措,忘记自己进来干什么了,就那么呆呆地戳在那儿,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注意到我,多少有些尴尬,没有像以前那样冲我点头或微笑,头一低,从我身旁闪了过去。
接着就是晚上,准确地说,是夜里,发生了战争。
记不清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雷彩霞夜里那令人心碎的呻吟声了。说实话,这对我多少有些不太习惯。我不习惯他们如此安静。这安静令我不安。我的夜晚因此漫长起来。我要睡过去的时候隔壁传来某种异样的响动。是一件物体撞在另—件物体之上的声音。不规则,但很激烈。而这声音千真万确是从隔壁长头发韩文强那儿传过来的。我混沌的大脑迅速被激活,每个细胞都在拼命翻译这种声音的含义,不久便发现这是不言而喻的:是他们在打架。渐渐传来韩文强的恶骂和雷彩霞的抽泣声,然后骂声和抽泣声愈来愈大、愈来愈高。雷彩霞的抽泣变成了号啕的时候我去捶韩文强的门,门倒是开了,没想到这狗日的像对付一件破家具那样,把雷彩霞给扔了出来。
“你要,送给你好了!我不稀罕!早就看出你对这个贱货没安好心了!”门里头恶狠狠地叫道。
雷彩霞无助地扑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海丽或者兰兰的电子信箱有个怪名字:gggg0000@371.net。像个什么工程代号似的。联想到她拥有两个名字,就越发让人感觉怪怪的。前面已经交代过我对她的诗人气质大加赞赏,没想到这居然招致她的不快。她在给我回信中特别就此事予以澄清,她说:
我只不过是多揿了几下回车而已
怎么就算有诗人气质了
如果这样
做诗人岂不也太容易了
难道你们这些作家就是这样作诗的么
难道你的简介也是诗么
真是咄咄逼人,寸土不让。好厉害,不愧是湘妹子。看来以后与她联系,要尽可能避免想当然之类的错误,说什么,怎么说,都得本着务实的态度。这样,我就问起了她的名字问题。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同时既叫海丽又叫兰兰的?她说:
你是不是老泡在网上没别的事可干
为什么我拥有两个名字
难道这也算是你的问题么
难道你除了叫现在的名字之外
就没叫过别的名字么
甚至连乳名也没有么
天哪,我虽说现在有了亲近女人和结婚的念头,但我决不是要找一个女人来整天缠着我吵架。我觉得生为女人,这第一桩就应该像个女人,什么叫做像个女人呢?就是得温柔。这是我对女人的看法。女人是水呀。水者性柔也,柔能克万物。男人可以为温柔而赴汤蹈火,却绝不会为一个老琢磨找个茬儿跟你争吵的女人低一下头。我对女人了解得不够多,而这一条我认为是重中之重。这其中丝毫也没有性别歧视的成分。我本来还有意问一问她的信箱名字为什么像个什么工程代号,看来只好作罢。不必了。
我立马给海丽或者兰兰回了一封E—mail:
海丽或者兰兰女士
就让我们艰难的交流在这里结束
你是我迄今为止
所见到的最令人头痛的对文学狂热的女人
可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
因为我对你有一种恐惧
接下来就是与邓筠女士的分手。看来雷彩霞的见解的确不无道理。我大约注定要依次与几位女士告别了。互联网真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呀。热情、浪漫、刺激,充满诱惑和笑容,却没生命,不堪一击,先给你一个廉价的梦想,然后再狠狠地粉碎它。
楚迪来信了,继续她的哲学思考:
我在想,我们为什么要爱,爱的终极目的又是什么?我们盼望接触,盼望相知,盼望永恒。是不是这样?孤独不再,寂寞远遁,春风一样吹过心头的,是不是你的呼唤我的牵挂?开杰,我好想靠近你,你知道么?好想靠近你的臂膀。我已经好累好累,多么希望,我是你的唯一……
楚迪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是那么漂亮!她不停地思考,思考人生和爱情,她应该是智慧和恬静的化身吧,我想。
她还说:
不见你的日子里,就想,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儿呢?董永和织女的传说永远动人,与世无争,夫妻恩爱,连理相携。阳光永远照耀。你是不是我的阳光,为什么我感到了三春的暖意?你的出现使我的寂寞不再,我枯萎的生命之树呀,重新吐蕊展翠,意气风发,远方的人啊,就让我做你的网上新娘吧!
我有点喜欢读楚迪的来信了。只是楚迪的信并不频繁,平均一周会有一封。我渐渐倾向于认为,找一个善于思考的妻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呢,现在社会上急功近利的行为太多,而思考太少。这是很危险的。很难设想一个不会思考的社会将是何种景象。
邓筠则使我厌烦,虽然我对何静有良好的印象。我发现这个声称自己酷似何静的邓筠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调查欲。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她都想知道。她说自己像何静,可是何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