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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长江文艺 2005年第11期-第14部分

小说: 长江文艺 2005年第1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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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麦季就这样过去了,村里的日子又轻快起来。
  苗子没事了总要往玉米地里去转转,其实玉米稞刚刚齐上了女儿小桂的膝盖,并无多少活可干,但苗子并没有如别家一样去喷什么除草剂,不是为了省那几块农药钱,苗子是喜欢除草,尤其在烈日的曝晒下,举了锄一下又一下地剔去玉米稞下乘凉的草,苗子觉得十分惬意,就像拿了针线去绣花,什么龙凤呈祥,什么鱼跳龙门,只管在苗子的锄下去勾画,去涂抹。
  苗子的心,也便在一日日的锄草中亮堂起来,欢快起来。
  日头暖暖地照着苗子,一如村里老人们投来的赞许目光,苗子的神情便有些扭捏了,双颊红扑扑的,刚刚锄了一个垄,额头上就汗涔涔了,喝一口水,苗子坐在了地上,顺着自己的影子往前望,齐整整的田里,苗子竟看到一团粉白从低矮的玉米稞间朝她走来。竟然是一头小猪。苗子不由得一阵暗喜,心口怦怦地跳起来,一如当年怀了小桂。
  小猪拱着长嘴巴,眼珠来回地转着,可能是见到了苗子,就急急地走过来,到了跟前,那嘴巴竟哼哼地去拱苗子的脚,就像当初小桂拱了怀要吃奶似的。阳光下,小猪一身的肉白里透着嫩嫩的红,一根根白毛短短的,阳光里似虚化了一般,闪着绒绒的光。
  苗子想,小猪一定是麦子家的,不如就去找麦子商量商量,先赊回来喂着,等男人寄了钱回来再还上,小桂一定喜欢的。苗子便从渠帮上扯了几根长草,一面喽喽地唤了小猪,一面打了一根长长的草绳,然后将小猪的脖子拴了,苗子就一手攥了草绳,喽喽地牵了小猪往村里去。
  走到麦子家门口,几个女人正坐在门洞里打牌,苗子便牵了小猪穿过去。麻婶见了一把就推开了麦子,说打吧,别赢了钱再跑了猪。麦子朝苗子笑笑,两个人便往院里走。
  苗子说,刚下了一窝小猪吧。
  麦子说,没有,几头母猪过了年那会儿就都卖光了。
  苗子说,那是刚进了一批猪仔,多少钱一斤哩?
  麦子就笑了,上什么猪仔,过了年我们就不再养猪了,是我前两天从集上刚买回来的,养一头,养到过年就杀了吃肉。
  苗子的心沉下来,忽又笑了,麦子,你不要哄我了,养猪这么挣钱,你会舍得不养?
  麦子说,真的苗子,我哄你做甚?前些天俺们那口子去了县里他表叔那儿,听说养羊挣钱,这几天正在跑着去上些羊羔哩。
  说话间就到了猪圈旁,苗子看见圈里果真空空荡荡的,一颗心坠了铅似的沉下来,又恋恋不舍地望了望那头小猪,才走了。苗子低着头,一直走到了十字路口,还回头望了麦子家的大门。冷不丁就给人喊了一嗓,转回头见是老六媳妇,苗子便捂着胸口说,看你一惊一乍的,吓了我一跳。
  老六媳妇就笑了,苗子,我正说去找你哩,就碰见了。明日我要去城里了,你可去?
  苗子说,好好的去城里做啥?
  去耍哩。老六媳妇望着苗子,笑眯眯地说,宝库走了,你就不想他?
  苗子的脸刷地就红了,有啥可想的,再说了,家里还有小桂哩。
  老六媳妇的目光便刀子似的在苗子身上刮来刮去,似日本鬼子的刺刀要挑了苗子的衣服,苗子的脸越发红了。老六媳妇就不住地点头,说难怪哩,难怪哩。说得苗子如坠了五里云雾,讷讷地正要去问,老六媳妇却扭着肥大的屁股走了,只把个苗子电线杆子似的晾在了街口上。
  苗子朝老六媳妇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又回了玉米地。
  太阳西斜的时候,苗子想起来,老六媳妇去了城里,男人一定会捎钱回来,下个集,或再下个集,苗子就可以买头猪仔回来了。想到此,苗子便扛了锄头。夕阳落下来,映得苗子的一张脸也红彤彤的,似那天边的云彩,几近燃烧起来。
  
  8
  
  苗子感觉身子不适时,夏天的风正在村子里闲庭信步着。
  那是个晌午,苗子冲了凉正要去午睡,门当当地就响起来。苗子在门里喊,谁呀?门外的人应,是我哩,苗子。苗子听出是支书的声音,眉头便皱了,有啥事说吧。支书说,快开开门,是宝库在城里有了回信儿。苗子遂开了门,支书一脸红光地走进来,苗子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不禁响响地打了个喷嚏。
  
  支书把一张汇单在苗子面前晃了晃,说你看看,苗子,是宝库从城里给你捎回的钱。
  苗子接过汇单,看清上面的数额是五百时,竟然鼻子一酸,双眼潮润起来。苗子就捏了捏鼻子,忍下了,但支书口里的烟却浓浓地冒出来,混和着浓重的酒精味,老鼠一样钻进了苗子的鼻孔,苗子只听到自己肚里咯喽一声响,一股酸水冒上来,苗子忙手捂了嘴巴,头微微前低着,做出一副呕吐的姿势。
  支书关切地问,苗子,咋的了?身子不舒服?
  苗子摇摇头,咽下了酸水,眼泪却水珠样溅在了脸上,苗子伸手擦了,酸水又一次冒上来,苗子便一手捂了肚子,一手在嘴巴前接着什么。
  支书说,苗子,你怕不是有了吧?
  支书的话像一把刀,突然顶在了苗子的后心,苗子一下子就挺直了胸,目光往支书的眼里一撞,头嗡地就大了。
  像个行窃的贼,支书的目光在院子里扫扫,忽地身子闪到了门口,又探了头往左右的街上望望,便缩回来,一把将大门插了。
  苗子惊疑了目光,不由往后退了两步,你想做甚?
  支书说,你小声些,若真的是有了,传到村长耳里,肯定会带了人来。见苗子还疑惑着,支书就讪讪地笑了,苗子,你忘了,我以前做过兽医的,这种事情,岂敢声张?
  苗子将信将疑地进了屋,支书就把了苗子的脉,凝神片刻,又隔了衣在苗子腹上摸摸,支书的双眼便灼灼地闪亮了。支书说,苗子,你是真的有了。
  你胡说。苗子说了,忽然想起近时来的几次欲呕吐的情形,还有当初怀了小桂的模样,不由得心里一惊,身子竟颤了起来。
  支书望苗子一眼,吸了烟在屋里踱起步来。踱得苗子心慌意乱六神无主时,支书忽然就站在了苗子面前,不错眼珠地望了苗子,足足有一支烟的工夫,支书忽地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支书痛心疾首般摇了头说,苗子,都是我一时糊涂,要不是你婶子的病,要是当初能生个娃,打死我也不会这样做哩。
  苗子一懔,后脊便冒出一层冷汗,这么说,当初都是你安排了的?
  支书一把抓了苗子的手,又给苗子用力挣脱了,支书便哀怜了目光说,苗子,我也是没办法哩,你婶子躺在炕上,一提起孩子,两眼就汪汪的,非要和我离了叫我再找一个,你说我一个大男人,能干这昧良心的事情?我不允,她就闭了眼,死活不吃一口饭……
  苗子望着声泪俱下的支书,那久卧病床的支书女人就活生生地浮现在眼前,苗子的心就软下来,眼泪在眼圈里滴溜溜地转着,终于落下来,苗子擦了一把,倏忽间,男人就从泪光里闪现出来。苗子心里一惊,你可怜别人,谁又来可怜你哩?你苗子不也是女人哩。这样一想,苗子不由得浑身一震,再去看眼前的支书,苗子就冷冷地笑了,说你咋知道,这孩子就是你的哩?
  闻言,支书忽地抬起头来,说滴血相认哩。到时候去县里的医院,孩子生下来,若是宝库的,我二话不说,要不是,就说是夭……
  支书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苗子却是明白了,但苗子虽然明白了支书的话,却不明白自己肚里是咋回事,两个男人不过是仅仅相差了一天,就像刚刚从地里冒出来的绿生生的苗,你知道那是韭菜,还是麦子?苗子就敏了心思。支书还在说着什么,苗子却听不到了。直到支书从地上站了起来,又打开了门,苗子眼前才霍然一亮,也站了起来。
  走出屋,走到了院子当中,支书回转身,一手叉腰,一手夹了烟卷,大着嗓门喊,苗子,宝库寄回了钱,你抽个空就赶紧去镇上的邮局取了吧,别忘了,带上身份证哩。
  
  9
  
  阳光刚刚从东方冒冒失失地探出头,苗子便揣了身份证,还有男人寄的那张汇单,径直出了村子。苗子没去镇上的邮局,苗子去了五里外的娘家。娘正在枸杞地里摘枸杞,苗子在娘耳边耳语了几句,娘丢下枸杞就和苗子去了村里六爷的家。
  六爷是三世家传的老中医,六爷的脉把得极准,若谁家的媳妇怀了身孕,经六爷把过后,不仅把出了喜脉,而且也把出了腹中小儿的男女,村里的小辈都是这样给六爷把过来的。然而苗子从六爷家出来,一张脸却灰得似一瓦土盆。
  苗子的娘说,这下好了,你老来终得有靠了,宝库若知道,还不菩萨似的把你供了。
  苗子不吱声,锁了眉往前走。
  苗子的娘又说,你该去趟城里,把信儿捎给宝库。说着就拉了女儿的手,往镇子的路上走。苗子却甩开了娘的手。苗子的娘就笑了,说女儿,宝库不是捎来了钱,娘跟你去镇里取了,改天你就去城里,趁着身子还轻便。
  苗子负气似的甩了胳膊,噔噔噔往前走。
  苗子的娘就指点着苗子的背笑了,你这闺女,急的啥?单子你不说带着哩。见苗子走得越发急了,苗子的娘就颠着小脚赶上了苗子,一把拉了苗子的臂,说莫非丢了?
  苗子就站在了那里,手抹着双眼,吧哒吧哒竟落下泪来。
  苗子的娘急了,你哭啥?丢了的话咱就赶紧去找找。然后就去拉苗子,苗子却石头一样坠在那里。苗子的娘就埋怨说,你这孩子,五百块哩,咋的也得去找找哩。苗子脸上的泪却雨一样哗哗地落了。苗子的娘叹一声,说那就算了,就当是破财免灾了,你也就别急了,我回家去给你拆借些吧,光路费也没多少。苗子的娘还要说,苗子却一头扑在了她的怀里,放声号啕起来。苗子的娘抚摸着苗子的背,就从苗子的呜咽声里断断续续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一张老脸就皱在了那里。
  哭过了,说过了,苗子的心一下子宽亮了,忽咬了牙对娘说,娘,我要打了这个孩子,你帮我。
  苗子的娘忽地打个哆嗦,一把扳了苗子的肩,目光严厉地说,闺女,你可千万不能这样做,千万千万。
  苗子一下子怔住了,讷讷地去瞅娘。
  苗子的娘说,你想想,你若不言不语就打了胎,回来宝库知道了,还不给你玩命啊,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哩。
  苗子说,大不了能咋样,顶多离了。
  苗子的娘说,你可别犯傻,虽说宝库是个瘸子,心可不瘸,如今又去了城里,这男人一挣下钱,啥事干不出来?见苗子还木愣着,苗子的娘又说,他要是不离哩,好言好语哄了你,到时候再在城里养个小的,把儿子生了,把你耗老了,你再弄着闺女过去吧。
  苗子立马骇了,激灵灵打个冷战。
  苗子的娘看看苗子,忽地就笑了,闺女啊,你可是怕的啥?他们男人再精明,能精明过女人?连你都不知道是谁的种,他又咋会晓得?你若是打了胎,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女人家,好好的打啥胎?又不是城里的女人,整天光了屁股满街跑,弄了流流了弄,裤裆里都给男人干烂了,还做什么处女膜。
  苗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苗子的娘便攥了苗子的手,苗子顿时感觉一股热暖从娘手心里传出来,刹那间传遍了苗子的周身,苗子便给娘牵了手,一步步朝镇上走去。
  从邮局取出五张崭新新的票子,苗子和娘就去了集上,转到牲口市,一见到一头头浑身绒毛的小猪仔,苗子的双眼便陡地亮了,苗子便挑挑选选地买下了两头,又在街上给娘称了几包点心,便出了镇子。要分手了,苗子却将一根绳子递给娘。
  苗子的娘说,你要干啥?
  苗子说,你牵一头回去喂哩。
  苗子的娘说,你家的扶贫猪不是卖了哩,年底下还得交一头出去的。
  苗子就笑了,交个卵?他是支书哩。
  
  苗子的娘也就笑着接过了一条绳子,又叮嘱说,你可千万把紧了口,这种事情,除非当场捉了,否则就是别人嚼舌根子。
  苗子点点头,两个人就各自牵了一头小猪,喽喽喽地往两条岔路上各自去了。
  
  10
  
  自从苗子买回了那头小猪,就仿佛是从庙里请回了开光的佛,好运也一桩又一桩地光顾了苗子的家。先是在一天早上,苗子去茅厕小解,忽然就见到了一只母鸡。那母鸡胖胖的似往下淌着油水,苗子走过去,母鸡只乍了乍翅,并不飞逃,苗子就逮了母鸡,瞅瞅大门,大门还死死地插着,苗子心头一阵暗喜,但苗子还是将母鸡先丢进了鸡栏,去附近几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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