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仙踪-清-李百川-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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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僅青松色落。小弟一生為人,只願學刎頸廉、藺,不願學張耳、陳餘。老兄當全盛之時,試思小弟登堂幾次,只緣品行兩字關心,寧甘卻衣凍死,與趨炎附勢輩同出入,弟不為也。今長兄身價,少減南金,小弟方敢搖唇鼓舌,竭障喔妫共商m贈芍之子,知有後凋松柏,弟願即足。至言尋覓識貨人,弟心中已有兩個,皆斬頭瀝血、知恩報德、萬無一失之士,一系貴鋪舊夥計錢智,一系敝友谷大恩。
弟於此二人中,加意選擇其一,以備驅策,將來長兄再看何如?
「如玉大悅。家人們安設酒席,兩人復行揖讓就坐。尤魁道:「長兄舉事,酌在何日?」如玉道:「求諸己者易,求諸人者難,統俟小弟變賣地土後,再定行止。臨朝自然要親邀老哥同行。」少刻,水陸俱陳,備極豐盛。兩人笑語喁喁,甚是投機。
本日坐至三四更天,次日又吃了早飯,尤魁方才別去。
如玉將此意詳細告知他母親,黎氏見如玉日夕愁悶,也盼他發發財,一開笑顏。問訊了一會買賣,如何做法,如玉又高高興興的說了一番。黎氏聽得說須用一萬兩,賣盡田產只好夠一半,也洠в萌缬耖_口,將幾世積累的金珠首飾、字畫古玩,並兒媳洪氏所有釵環珠玉等類拿出,交與如玉變價。囑咐起身時,務必同你表兄飛鵬去。如玉道:「臨期再商。」又將家中些玉帶蟒衣並地土,晝夜煩人各處變賣。值十文者,賣不上五六文,如此等胡亂打發,也弄了九千二百餘兩。代賣的人,又落去三千兩有餘。差人通知尤魁,尤魁將谷大恩引來。如玉見他說話兒伶俐,講論起販賣綢緞的話,事事通行,心上大喜。
又與尤魁商量走水旱二路,那一路穩便,尤魁道:「若走旱路,未免早起遲眠,一上一下的勞苦,老哥的身子,比泰山還重,如何當得起?不如從濟寧雇一大馬溜子,或二號太平船,順流而下,甚是安妥,又可以兼顧行李。你我說說笑笑,也便宜許多。」又問如玉道:「長兄跟幾位尊管?還有別位親友洠в校
「如玉道:「並無別的親友,止帶四個家人去。」尤魁道:「太多,太多,只用兩人即足。既講到做生意,一文也是錢,多一人是一人盤攪。」
如玉道:「再減去一個也使得。我們定到蘇州罷。我還要帶些蘇州的雜貨,到虎丘觀音山等處看看。」隨即擇了吉日,本月初十日起身,各送了兩人安家銀兩別去。
黎氏聽得如玉起身,不聽得請他侄兒同去,問如玉道:「你可約會下你表兄了洠в校俊谷缬竦溃骸副硇忠粍t家中事忙,二則生意上不知福В遗c尤大哥、谷夥計去,真是千妥萬當,回來時謝多謝少,他們也不好爭論。」黎氏聽了,一聲兒不言語,究竟如玉是嫌他表兄不合脾胃。到了起身時,黎氏千叮萬囑,著他途路上小心謹慎,又著他事完即速回家,免得倚門盼望。又將隨行三個家人孫二等,也囑咐了一番。如玉道:「我這一去,不過兩個月即回。」與他母親留下一百五十兩銀子盤用,帶了九千多兩,同尤、谷二人起身。先到濟寧,尤魁早看定一中號馬溜船,往江南進發。
一日,到了鎮江地方,遠遠見金山寺樓台殿閣,層層疊疊的敚Я性诮小S瓤舐暯泻茫溃骸肝覀兩L北方,真正空活一世。若不出門,焉能見此奇景?」谷大思道:「遠看便如此奇妙,若到上面,必定和天宮一樣。大爺不可不去走走。」
如玉高興之至,也嘖嘖的讚賞不已。四五個水手並家長,都七言八語的幫襯道:「今日難得這好清朗天氣,微風不作,我們且將船攏在金山背後,只用片刻,就見了大勢面了。」說話間,船已繞到金山後面。如玉見撸Т醵啵ご闻旁谏侥_下,便拉尤魁同去。尤魁道:「我同谷夥計守船,你主僕們只管都上去,好容易到這所在。」如玉強之至再,尤、谷二人總以守船為重,如玉道:「你兩個不上去也罷了,著兩個同我上去,一個在船中等我。」說畢,急急的下船,走上金山去了。三個家人,如飛的跟去兩個,留下一個,在船中抱怨道:「我只遲走了一步,被他兩個搶先去了。」尤魁道:「後悔甚麼?快快上去就是。
你主人原說留一個在船中,船中有我兩人,還附什麼?你主人若怪你半個字,有我在;再遲一會,他們就回來了,你終身便看不成。」如玉平日用的家人,都是些浮華小子,那裡有一個知是非輕重的人。聽了尤魁作主,深知主人信愛他,也便忙忙的跑下船,上山去了。
再說如玉在寺內枺莆骺矗钨p那迴廊曲捨,殿閣參差,又上寶塔,看了回江景。三個家人都跟著他說長論短,他也不理論是幾個。好半晌,方同眾家人撸ё呦聛恚皆麓帲灰娮约旱拇b,心上甚是著急,問同攏船的人,都說:「你們上山去時,就立即開船去了。」如玉驚的神魂失散,幾個家人面面廝窺,互相抱怨。如玉道:「必定他們在鎮江岸邊相候,這該如何去尋他?」主僕四人,洠б粋走過遠路,連只船也雇不下。從新到寺中,煩和尚代雇了一隻船,搖到鎮江岸上。下船來,沿江岸叫問,那裡有個影兒?如玉到此時,情知中計,眼望著大江,呆了一會,忽然大叫一聲,往江中就跳,幾個家人連忙抱祝岸上的人問明原故,說道:「你在此間一年,也不中用。一個中號馬溜子船,也還可以查訪。今日洠эL,此去不過數里,你速到府裡去喊稟。我們這位太爺最廉明,好管地方上事,快去,莫铡Ψ颉!
如玉昏昏沉沉,兩個家人攙扶著,到府衙門內,卻好知府坐堂,判斷公事。如玉同家人們一齊喊起,兩旁人拿住,知府叫上去。如玉等跪在下面,叩頭大哭,訴說被騙情由,哀聲甚是慘切。知府道:「你說船是從濟寧雇的,拿船票來我看。」
如玉道:「生員初次坐船南來,不曉得什麼叫船票。」知府道:「你這船是誰與你雇的?」如玉道:「就是騙生員的朋友尤魁雇的。他說從濟寧起,到蘇州止,共是三十八兩船價。」知府道:「南方有船行,與北方有車行驢行一般,設立這個行頭,原就是防備此等拐騙劫奪、殺害等事。你既無船票,這來往的船有千千萬萬,教本府從那一支船拿起?」如玉聽了,叩頭有聲,痛哭不止。知府見他哭的甚是可憐,立即將平素能辦事的衙役,按名喚上八個來,吩咐道:「適才這溫如玉被騙情由,你們都是聽見的,可著該房出兩張票,你八人分為兩班,一班沿江向下路追訪,一班過江從上路追訪,見馬溜船無分大小,即盤潔。立限十日,有無即來銷票。銀至九千兩,為數甚多,不拘那一班拿獲,著溫如玉與銀四百兩。」又向如玉道:「你可願意麼?」如玉連連叩頭道:「生員與其全丟,果能拿獲,就送他們八百兩也情願。」隨同差役下來,問了尤魁、谷大恩年貌,並船戶人等形狀,八人領票欣喜分頭而去。如玉復到江邊,站了好半晌,心裡還想他們一時泊船在別處,找尋回來,亦未敢定。眾家人又持他入城,尋店歇下。雖然行李一無所有,幸而家人們身邊都是幾兩散碎銀子,主僕用度。又時到府行探聽。至十一日早堂,將如王傳去,知府道:「差去衙役,前後俱回,查訪不出。我想尤魁等俱是山枺┌仓萑耍憧蛇B夜回去稟官,拿他兩家家屬審問。去罷,在此無益。」如玉聽了,覺得是正話,又怕水路遲延,過江到楊州雇了包程牲口,星夜回鄉。
原來尤魁本意也不想望八九千兩銀子,只想著一早一晚,瞅空兒偷浮畮装伲謶'一人拿不了許多,因此勾通了個谷大恩。
這谷大恩是個小官出身,幼年時與尤魁不清楚,如今雖各老大,到的還是知己。這樣話是最容易透達的,兩人已講明得多少,尤魁七分,大恩三分。自如玉與他們安家銀兩後,第二日尤魁著他大兒尤繼先,次子尤效先,同谷大恩兒子螟兒,帶領家屬,以省城探親為名,各安頓在濟寧小閘口,尋了幾間房住下,等候消息。皆因尤魁已看透了如玉主僕,率皆浮浪有餘,都是些不經事的癡貨,十分已拿穩了九分,不怕不得幾百兩。若托他兩人兌貨,又在幾千兩上下了。誰想尤魁雇的船偏又是只俅脩T重敽θ诵悦4鹘刑K旺,稍工水手,各姓張王李趙,究竟都是他弟兄子侄,不過為遮飾客人的耳目。自那日如玉主僕下船時,早被蘇旺等看破,見個個俱是些憨兒,止有尤魁略老作些,也不像個久走江湖的人。又見行李沉重,知是一注大財。只因時候不巧,偏對著貢船糧船生意船,晝夜來往不斷,硬做不得。欲要將他們暗中下些毒藥,害死六七個人性命,內中有兩三個不吃,便不妥當。因此想出個一天止走半天的路,於空野無救應地方灣船,候好機會。過了七八天,方知尤魁、谷大恩是請來的朋友,不是一家人,又見尤、谷二人時常眉眉眼眼的露意。蘇旺是積年水伲闯鰞扇朔钦啡耍瑫r常於船前船後在尤魁前獻些慇勤,日夜言來語去,彼此探聽口氣。不過三兩天,就各道心事,打成了一路,說明若得手後,尤魁是主值模忠话耄还却蠖髋c船戶,各分一半。一路遇名勝地方,即攢掇玉主僕撸妗D未锌傆幸粌蓚家人,動不得手腳。這日到金山寺下,是從北至南有名的一處大觀地方,合該如玉倒摺LK旺、尤魁等撥開船,連夜趕回濟寧,把如玉箱櫃打開。
尤魁分了四千餘兩,谷大恩與船戶等人平分了那一半。蘇旺將如玉的衣服被褥一件不要,讓與一尤、谷二人。尤魁又找與一百銀子,大家分首。
尤、谷二人得此大財,各將家小搬上,雇了一個大毛棚子,星夜奔到浙江杭州城中,租了幾間房住下。後來見省城人煙湊集,恐被人物色出來,兩人商量著,又搬到象山縣,各買了一處房子,在一條巷內居祝尤魁第二個兒子,尚未定親,兩人結了兒女姻親,娉定谷大恩女兒做次媳。又治買了些困地,過度極受用日月。不幾年,倭寇(即日本國也)由大隅島首犯象山縣,文武失守,致令攻破城垣,任情殺戳。其時尤魁鑽在一地板下躲避,餓了兩日一夜。旋即火發,尤魁從地板中扒出,倭寇到去了,家中男女一個也不見,房屋燒的七零八落。放眼四眼,滿城煙火迷天,號哭之聲,振動山帲А2坏约杭覍俨恢嫱觯B谷大恩家男女也洠б娨粋。痛哭了幾天。本城內外尋訪不見,又傳聞倭寇有復來之信,洠魏伪甲咛K州。盤費告盡,便與人相面,每天混兒文錢度日。滿心裡還想夫妻父子重逢。不意得一翻胃病,起初吃了便吐,次後一物不能下嚥,硬行餓死。雖同谷大恩坑害了溫如玉,卻落了這樣個結局。這都是後話。天道報還,可不畏哉!正是:這樣得來,那般失去。
利己損人,究復何益。
第四十一回散家僕解當還腳價療母病試淚拜名醫
詞曰:
吁嗟人到無錢時,神仙亦難醫。這邊補去,那邊虧債,誰開此眉?
親友避,子孫啼,家奴心日離。更添人病勢將危,欲逃何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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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溫如玉聽了鎮江府吩咐的言語,連夜雇了牲口,趕到泰安。也顧不得回家,先去知州堂上哭訴冤情。知州隨即出票,拿尤、谷二人的家屬,俱不知去向。差人將鄰居並谷大恩的一個堂兄谷胖子帶來回話。知州市問,都說一月以前將家口搬去,言到省城親戚家賀喜,至今未見回來。谷胖子說:「與大恩雖系堂弟兄,已十數年從不往來,人所共知。」知州將谷胖子和兩家鄰居,各責了幾板,前後供詞一般。又差役去尤、谷兩人親戚家查拿。
如玉叩謝下來,回到家中,見了他母親,跪倒在地下大哭,一句話也說不出。黎氏見他速去速回,又是這般情景,就知道必有變故,不由的渾身亂抖。家人們說了原由,黎氏往後一倒,面如死灰。女廝們連忙扶祝如玉見他母親如此。越發大哭起來。洪氏一邊開解婆婆,一邊安慰丈夫,倒忙了好半晌。黎氏自此鬱鬱成病,雖勉強色笑,寬兒子的懷抱,每想到兒子日月上,便暗中哭泣。如玉出門時,止與黎氏留了一百五十兩銀子,已交在他母親手內,又不敢要。揚州的腳戶,白養在家中,也洠в秀y子打發。又與泰安差人湊了幾兩盤費,去濟寧拿人。幸而家中米面等物,還夠一年用度,腳戶日日嚷簦В缬褚矝'法設處。和家人們商酌,一個個推聾裝啞,束手無策。就是手中極有的,誰還肯拿出來幫助主人?如玉無奈,只得做他生平洠в凶龅氖拢瑢⒆约捍嫦碌膸准路斄藥资畠摄y子,打發了腳戶。他素日是豪華慣了的人,那裡能甘淡薄?又怕他母親心上愁苦,凡飲食茶飯,還和素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