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仙踪-清-李百川-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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撍膫字,歷歷考驗,總與我無緣。若再不知進退,把這條窮命丟去了,早死一年,便少活一歲。又想起冷於冰,他是數萬兩傢俬,又有嬌妻幼子,他怎麼割捨出家,學的雲來霧去,神鬼不測?我這豆大家業,和渾身骨肉,與他比較起來,他真是鶤鵬,我真是蚊蚋。我父母兄弟俱無,還有什麼委決不下?想到此處,便動了出家的念頭。只待棒瘡養好,再定去向。從此請醫眨危M一月工夫,盤用了許多錢,方漸次平復。他常聽得連城璧說,冷於冰在西湖,遇著火龍真人,得了仙傳。他也想著要到那地方尋個際遇。將鋪中寄放的銀子收回,又恐背負行李,發了棒瘡,買了個驢兒,半騎半馱著走。辭別了張、尹二人,也不去范村了,拿定主意,奔赴杭州。
去了許多日子,方到山枺轮莸亟纭D侨仗鞂⑽珏e,將驢兒拴在一株樹上暫歇。瞧見一人從西走來,但見:頭戴舊儒巾,秤腦油足有八兩;身穿破布氅,仨塵垢少殺七斤。滿腹文章,無奈饑時難受;填胸浩氣,只和苦處長吁。
出枺铮胛鏖T,常遭小兒唾罵;呼張媽,喚趙母,屢受潑婦叱逐。離娘胎即叫哥兒,於今休矣;隨父任稱為公子。此際哀哉。真是折腳貓兒難學虎,斷頭鸚鵡不如雞。
不換看那人三十二三年紀,面皮黃瘦,衣履像個乞兒,舉動又帶些詩文氣魄。只見他低了頭走幾步,又抬起頭看看天。
看罷,兩隻手抱著自己兩臂又站住,一對眼睛,呆呆只向地下瞧,瞧罷又往河沿前走。走到河邊,又站住,背操起手來,看那河水奔逝,不住的點頭,到像秀才們做文字得了好句一般。
不換看了半晌,說道:「這人心裡不知怎麼難過,包藏著無限苦屈,只怕要死在這河內。我眼裡不見他罷了,今既看見,理該問明底裡,勸解他一番。」悄悄的從後面走來。忽聽得那人大聲說道:「罷了!」急將衣襟拉起,向面上一覆,湧身向河中一跳,響一聲,即隨波逐流,乍沉乍浮去了。不換跌腳道:「壞了,铡耍 辜布驳膶⑸仙w衣服脫下,緊跑了幾步,也往河內一跳。使了個沙底撈魚勢,二十多步外,方才趕上。左手提住那人頭髮,右手分波劈浪,揪上岸來。緣不換做娃子時,就常在水中頑耍,到二十歲內外,更成了水中名公。每逢山河水大至,他偏要賣弄手段,令看的人驚服,這道吆樱麑崿F如平地。今日救得此人,亦是天緣。
不換將他倒抱起來,控了會水,見他氣息漸壯,才慢慢的放在地下。一面又跑至樹下看行李,喜得此處無人來往,竟未被人拿去。急忙將驢兒牽住,拾起上衣服,復到救那人的去處。
見那人已扒起,坐在地下,和吃醉了的一般。不換將自己濕衣脫下,也替他脫剝下來,用手將水擰乾,鋪放在地。然後坐在那人面前,問道:「你是何處人氏?叫什麼名字?有何冤苦,行此短見?」那人將不換一看,說道:「適才可是尊瘢任尹N?」不換道:「正是。」那人用手在地下連拍了幾下,道:「你何苦救我?是誰要你救我?」不換道:「看麼,我救你到救出不是來了!」那人道:「爺台救我,自是好意,只是我活著受罪,到不如死了熨貼。況我父母慘亡,兄弟暴逝,孑影孤形,丐食四方,今生今世料無出頭之日,但求速死,完我事業。
爺台此刻救我,豈不是害我麼?」不換道:「這是你自己立意如此。今既被我救活,理該和我詳說,我好與你做個主裁。」
那人復將不換一看,說道:「我還怕什麼?我姓沈名襄,紹興府秀才,父名沈鍊,做逡滦l經歷。因嚴嵩父子浮䴔啵瑢覍覛⒑χ伊迹舨可袝陌钪儽硌e為奸,諂事嚴嵩父子。我父上疏,請將三人罷斥。對上大怒,將我父杖八十,充配保安州安置。我父到保安,被個姓賈的秀才請到家中,教讀子侄。保安州知州念我父是個義烈人,不行拘管。那些紳士們聞我父名頭,都來交往。又收了幾十個門生。誰想我父不善潛晦,著門生等綁了三個草人,一寫唐朝奸相李林甫,一寫宋朝奸相秦檜,一寫嚴嵩。師徒們每到文會完時,便各兵弓矢,射這三個草人,賭酒取樂。逢每月初一日,定去居庸關外,痛哭咒罵嚴嵩父子,力盡方回。只兩三個月,風聲傳至京師。嚴嵩大怒,托了直搿矒釛铐槨⒀舶从逢懣瑢⑽腋溉朐谛惡频妊h,同我母一時暫首。又將我兄弟沈褒立斃杖下。我被時在家鄉,被地方官拿獲,同小妾一併解京。途次江南,小妾出郑次胰ザ魇录仪蟊P費,解役留小妾做當物,始肯放我去。承董公贈我數兩金銀,從他後門逃走,流落河南,盤費衣服俱盡,以乞丐為生。今到山枺说孛姿谟仲F,本地人不肯憐貧,我已兩日夜一點水米未曾入口。」說罷大哭。
不換道:「你難道就洠親戚投奔麼?」沈襄道:「親戚雖有,但人心巇難測,湛智蟾5玫湣N抑挥袀胞姐,嫁在江西葉家,刻下現做萬年縣教官。因此一路乞丐,要投奔他。還不知姐夫收與不收。」不換道:「骨肉至親,焉有不收之理?
你休慌,只用走數里路,便是德州,到那邊我自有道理。」沈襄道:「敢問爺台是那裡人?」不換道:「我是北直搿u澤縣人,叫金不換,要往浙江去。你快起來,穿了濕衣,隨我到德州走遭。」沈襄想了想,隨即扒起,牽驢同走。到德州旅店安下,不換立即教小夥計買了些吃食,與沈襄充铮挥忠獊硪淮笈杌穑姹阂路会岬浇稚希I了大小肉外布衣幾件,並鞋襪帽子等類,著沈襄更換了。在店內敘談了一夜。
次早,不換取出五封銀子,又十來兩一小包,說道:「我的傢俬盡在於此,咱兩個停分了罷。」沈襄大驚道:「豈有此理!」不換道:「此理常有,只是你洠в杏鲋!拐f著,即分與沈襄一半。沈襄道:「已叨活命之恩,即或惠助,只三五兩罷了,如何要這許多?」不換道:「你此去江西,定是否極泰來。設或你姐夫不收留,難道又去江西討吃不成?」兩人推讓了十數次,沈襄方才叩頭收下,感激的銘心刻骨。不換道:「那驢兒你也騎了去罷。」沈襄道:「恩公意欲何為?」不換道:「我如今的心和行雲流水一般,雖說浙江去,到處皆句羈留,並不像你計程按日的行走。有他在我身邊,喂草喂料,添許多不方便。此地是個水路馬頭,各省來往的人俱有,非你久留之所。你此刻就起身去罷,我隨後慢慢的行走。」沈襄又要推辭。
不換道:「銀子我還送你百餘兩,何在一驢!快騎了去。」沈襄復行拜謝,痛哭不忍分離。不換催促再三,方裝妥行李。兩人一同出門,相隨了六七里,不換看的沈襄騎上驢兒,那沈襄的眼淚,何止千行!一步步哭的去了。正是:好事人人願做,費錢便害心疼。
不換素非俠士,此舉大是光明。
第二十三回入賭局輸錢賣弟婦引大盜破產失嬌妻
詞曰:
銀錢原同性命,神仙尚點金丹。得來失去亦何嫌,誰把迷魂陣怨。
賭輸婆娘氣惱,搶求俦I心歡。須臾本利一齊干,莫笑貪人無厭。
右眨段鹘隆
再說朱文魁,自棄絕兄弟回家,日夜想算著要去山枺砹⑷赵拢怀钏值芪臒樔f一回來,於己大有不便。一日,同李必壽抱入八百多銀子,放在殷氏房內。殷氏笑問道:「這是那裡來的銀子?」文魁道:「這是二頃二十畝地價。共賣了八百八十兩,也要算本地好價錢了。」殷氏道:「這住房幾時出脫?」文魁道:「也有了買主,止與二百二十兩,少賣上一百多兩罷,房子原也舊些了。賣契我已書寫,著中見人面交,明日先與二十兩,言明一月後我們搬了房,再交那二百兩。我的事到皆停妥,你辦的事還洠в绊憽_@山枺稳漳苋ァ褂卸軏D在,不但搬邧|西礙眼,這房子怎麼與人家交割?」殷氏道:「我前後勸了他四次。他咬定牙關,要守一年,才肯嫁人。我也洠Хā!刮目溃骸傅鹊母黜棜w結,另想妙法遣除他出門。
「又笑向殷氏道:「我今日發了一宗外財,早間未兌地價時,從張四胖子家門口過,被他再三拉入去,說有幾個賭友在內,我只十數骰子,就贏了六十多兩,豈非外財?」說著,從身邊掏出來,打開包兒,笑著在炕上搬弄。殷氏道:「我勸你把這賭忌了罷!咱們也夠過了,萬一輸去幾十兩,豈不後悔!」文魁道:「凡人發財,增的是邭狻_氣催著來,就有那些倒吖戆装椎乃臀遥怀檬指呲A他們,過了時候,就有舛錯了。」
殷氏道:「只要常贏不輸才好。」文魁道:「地價銀可收入櫃中,二相公家事要著實上緊。」說罷,出外面去了。
次日,文魁正到街上買枺鳎灰姀埶呐肿用γΦ淖邅恚笮Φ溃骸敢坏匮e尋你不著,不想在這裡。」文魁道:「有何話說?」四胖子將文魁一拉,兩人到無人處,說道:「近日袁鬼廝店內住下個客人,是山枺嘀莞耸希龁蹋f是個武舉,跟著七八個家人,都穿著滿身綢緞。到本縣城裡城外尋著娶妾,只要好人才,一二千兩也肯出,銀子錢也不知帶著多少。我昨日才打探明白,今日再三請他,他才肯到我家中。總要賭現銀子,說明各備三百兩,少了他也不賭。我已請下楊監生叔侄兩個。若講到贏他,必須得你去,別人也洠н@高手,也配不上他的大注。」文魁道:「這到是一場大賭,只是自備三百兩太多些。」四胖子道:「你的銀子還怕撐不上楊監生爺兒們麼?」
文魁聽得高興,著四胖子等著。他急忙回到家中,向殷氏說明,取了三百兩銀子,到四胖子家內,見正面椅子上坐著一人,但見:面寬口大,眼睛內露出凶光,頭銳鼻尖,眉毛上包含殺氣。
身材高胖,彷彿巨臁竦諏O;臂骨寬闊,依稀開路鬼胞弟,大吼一聲,必定動地驚天;小笑兩面,亦可追魂奪魄。真是花柳場中硬將,賭博隊裡憨爺。
文魁看罷喬武舉,只楊家督侄也在坐,於是大家舉手,請各上常四個人共一千二百兩,都交付枺宜呐肿邮沾妫悦飨伦⒉痪袛的浚恳粋錢算一兩銀子。四個人便擲起骰子來。
朱文魁聽知喬武舉有錢,買賣骰子。只撲的和他擲,要贏他幾百兩方樂。擲了洠О腩D飯時,喬武舉越贏越氣壯,文魁越輸越氣餒,頃刻將三百銀子輸了個乾淨,還欠下四十餘兩。只輸的目瞪口乾,一句話說不出。喬武舉道:「你的銀子洠Я耍欠我四十一兩。若還頑,便不用與我;若不頑,可將這四十兩找來。」文魁道:「你借與我三百兩,再頑頭何如?」喬武舉道:「只要枺易鞅#揖徒枧c你。」四胖子見這一場大賭,洠в械枚嗟念^錢,又見楊家叔侄六百銀子不過折了十來兩,忙應道:「不妨。他輸下多少,只用喬老爺同我要去。」喬武舉道:「他家裡拿得出來還是拿不出來?」四胖子道:「三四千兩也拿得出。」喬武舉道:「既如此,何用你作保同要?他再輸了,我和他討去。」說罷,遞與文魁三百兩,四個人又擲起來。
鬼混了半天,文魁前後共輸六百七十七兩,直輸的和死人一般。大家方才住手。喬武舉道:「這七兩零兒,我讓了你罷,止用拿出三百七十兩來完賬。尊府在那裡?我同你取去。」文魁此時心如刀刺,欲不去,見喬武舉氣勢厲害,亞非良善之人;同去又怕殷氏動氣,銀子難往出拿,只急得兩眼通紅,滿臉陪笑道:「明日絕早,與喬老爺送到貴寓仁如?」喬武舉道:「這敢使得,只要加二百兩利錢。」文魁見不是話,心裡恨不得上吊身死,又勉強道:「你再借與我三百兩頑頑,輸了一總與你何如?」喬武舉道:「你將銀子還了我,我就再借與你。若空口說白話,我總有工夫等你,我的這兩上拳頭等不得。」楊監生道:「朱大哥,這頑錢的事,不是一場就拉回的,過日再頑罷!這位喬客人性子急些,你領上取去罷。」文魁道:「你說的也是。喬老爺請坐坐,我同枺覐埶母缛∪ィ俣嚆y子也還拿出來。」喬武舉道:「你家是王府公府、朝廷家禁門,難道我走動不得麼?」文魁道:「去來去來。」說罷,一齊起身,四胖子送出門外。
喬武舉率領家人們跟定了文魁到書房中坐下。文魁道:「喬老爺好容易光降,又是遠客,今日就在舍下便飯。」喬武舉道:「我不是少飯吃的人。你只拿三百七十兩銀子來,我就飽了。」文魁見百計俱不上套,只得垂頭喪氣走入了內房。殷氏看見忙問道:「輸了麼?」文魁也不敢言語。殷氏道:「你的手也不高了,也洠в械惯的人白送你了。瞞心欺鬼的弄來,一骰子兩骰子輸去,我將來和你這混賬贋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