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3年第11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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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丁克她有了约会。
大家不知道:在他们认为丁克先生去约会情人的晚上,真实的情景是:丁克先生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冷清的电影院里,睡眼朦胧地盯着影幕,却什么都没有看进去,也没有听进去。当然,有时候,当她在影院里实在坐不下去的时候,她聚精会神地在街头慢慢散步,或是坐在某一家光线昏暗的咖啡馆里轻轻地啜饮咖啡。不过,这样的时候比较少。她担心她的画家朋友或是熟人们看到她的窘态。要知道,那些摆弄艺术的家伙们都贼一样地精灵。搭眼一看,就能把一个人的骨子都洞穿透彻了。
在自己跟自己“约会”了几次,制造出了一些暧昧不明的迹象和传闻以后,丁克开始呆在自己的画室里守株待兔。
老肥先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敲响她的房门,并引发出一个有关男人和女人的真实故事的。
老肥是丁克先生的画友之一。
不过,丁克一向不怎么搭讪他。
老肥其人的最大特点是:对女色的爱好达到了痴迷成癖的程度。比那些点火自焚的法轮功邪教徒们还要走火入魔。论说,男人们好色原本也无可厚非,甚至天经地义。但老肥其人的好色由于太过下作,因而令人大为不齿。别的男人无论怎么好色,至少还讲究个品位或是格调什么的。而老肥全不分档次,简直他妈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眉毛胡子一把抓,剜进篮子里都是菜。
不过,说句良心话。他也不是完全地不讲原则。丁克虽然跟他是紧挨的近邻,他却对她毕恭毕敬,从来不曾有过丝毫冒犯。艺术村的女人们,不管是姑娘还是少妇,不管是唱歌的还是码字的,他差不多全都招惹过了。虽然有时候碰得鼻青脸肿,他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惟独丁克除外。弄得丁克有一段时间觉得太没面子。丁克想,他要么是遵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古训,要么就是压根儿没把自己当女人。现在,自己刚刚作出了一点女人的姿态和端倪,他就找上门来了。真他妈的是条公狗。不过,说实在话,丁克心里说到底还有几分暗暗的得意。她由此证实了一件事:丁克以前之所以不招惹,不是她蛊惑力不够,实在是自己把自己弄得太他妈男人味了。老肥他又不是同性恋。想到这里,丁克的心里才算多少平衡了一些。
面对找上门来的老肥,丁克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有些失望。庆幸的是,这世界上终于有个男人对她产生了些许的兴趣。尽管这男人生得如同一只野猪,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失望的是,来的不是她所心仪的男人。
不过,她明白,自己没有挑肥拣瘦的资格、时间和条件。她需要的是来者不拒的豪爽。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她早已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把自己献身于那第一个向她走来的男人。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干什么的,也不管他生得怎般模样。只要他第一个向她走来,她就坚决接受。这差不多有一点殉道的意味了。但她不想违背自己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她也曾经有过自己心仪的男人吗?有。他的名字叫作“T”。是个标准的美男。他是她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镜中月,水中花。也是她心中一块最为隐秘的疼痛。连她自己都从来不敢正眼去瞧那个藏着隐痛的角落。她愿意用一扇铜墙铁壁把那个角落坚决地封死。永生永世不去提他。
5
老肥是在夜里九点多钟走进她屋里来的。
此时正是盛夏季节。丁克由于已经发出了某种信息,也营造出了某种氛围,一段时间以来又一直处在等待艳遇的状态中,所以穿得很女性。而且很懂得突出她的优势——那双举村无双的美乳。透过她薄薄的纱裙,甚至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她的乳头。她用她的画笔在自己的乳头上精心描绘了两朵艳情的玫瑰。不过,那两朵怒放的玫瑰暂时还是隐藏在她的胸衣之下。这是她特意为男人制造的一个悬念和惊奇。她想,作为画家,她总要表现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到时候就看男人有没有耐性和雅致来欣赏。
由于不曾与男人有过任何肌肤相亲的经历,她有些紧张。不过,由于早已有了孤注一掷和大义凛然的思想准备,她最终还是镇静了自己。面对面地与老肥坐在沙发上,两个人言不及意地闲聊着。东一句西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一个遮遮掩掩、欲说还羞,一个羞羞答答、半推半就。与此同时两个人又各怀心态。
老肥想:她一向是个行事不循常理的人,不晓得说出来意后会不会被拒绝。
丁克想:他这样一个泼皮厚脸的男人,居然也会害羞?足可见自己对男人是太缺乏了解了。要知道,自己长三十一岁,还未曾跟一个男人有过亲密的接触呢。
老肥想:这家伙今晚看上去别别扭扭的、不大对劲,怕是他妈的中了邪。
丁克想:那斯看起来心神不定魂不守舍,不知道是对自己太过心切,还是捕猎的勇气还不足。
老肥想:那老妖怪搔首弄姿,真他妈令人作呕。一个女人为何生成这般模样,生成这般模样又为什么偏偏是女人呢?
丁克想:他害起羞来还是挺可爱的。看来男人着实是个好东西。
老肥想:我还是豁出去把话说出来,赶快走人吧。她看起来如同一只母鳄鱼,太他妈恐怖了。
丁克想:他如此这般踌躇胆怯,是我太过严谨了吧?别把他吓跑了才好。我得给他一些鼓励。
于是,丁克拿出一把长长的水果刀来,替老肥削了一只小碗般的大苹果。在把苹果递与老肥的时候,她顺便握住了老肥的手,并就势要把身子往老肥的怀里靠去。
老肥一见这般情势,吓得立时变了脸色。霍地一下站起身来,一边连连后退,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请不要误会。请不要误会。我来找你是想向你借一笔钱的。你知道我的女友一定要我买一块瑞士名表给她,不然的话她就跟我散伙。看在咱们做了几年邻居的分儿上,你就帮帮我,借一笔钞票给我吧。我知道你刚刚卖掉了两幅画,你一向又不像别的女人那样乱花钱。
老肥一口气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后,一边紧张地轮番拿两只眼睛瞅着丁克,一边惶惶然地望着门口。一副随时准备夺路而逃的架势。仿佛他面对的是一只青面獠牙的雌豹子。
丁克一只手拿着那只削了皮的大苹果,一只手拿着那把长长的切西瓜的水果刀,愣愣地呆住了。
老肥他上门来找她,却原来是为着要弄到一笔钱的。真他妈不要脸。这个该死的老肥,他明明知道艺术村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哪怕开口问人借老公老婆都可以,惟独不可以开口借钞票的。他却偏偏开口问她借钱,这不是有意冒犯吗?
更加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他向一个女人借钱,目的却是为另一个女人买礼物,这简直罪该万死。
又而且,他们孤男寡女的在一个屋子里厮磨了两个时辰,她对他做足了媚态,只差自觉把衣服脱下来,作为一个连母苍蝇都不肯放过的职业色鬼,他却对她无动于衷,节节后退。足可见他对自己是多么地鄙视和忽略。这即使说不上是深仇大恨,也算是奇耻大辱了。应该他妈的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方解她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丁克手持尖刀直朝那斯的裆部刺去。老肥只顾得把两只手护在胸前,下身冷不丁一阵灼痛,啊呀一声就跌倒在地上了。
在这人静夜深的时刻老肥的叫声太过恐怖,因而引来了隔壁的邻居和房东。由于正是酷暑之日,老肥的下身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短裤,当人们奔将进来时,老肥的短裤已经被鲜血湿透,他本人则疼得晕厥了过去。他们只得七手八脚地叫了车送他去医院。
老肥是在一个月后出院的。
他从医院出来以后直接去了法院,状告丁克故意伤害罪。他虽然没有丢掉性命,但那物件却被削了小半截子。他怕是再也不能在女人面前耀武扬威了。这比要了他的命更要命。
然而,案情的发展却颇具有戏剧性。
老肥告丁克故意伤害,丁克告他强暴未遂。
虽然有人对“强暴未遂”一说持怀疑态度,但事已至此,老肥即使浑身长满舌头也难以论清是非了。最后,老肥只好自认倒霉,双方撤诉了事。
不过,经过了此番风波之后,丁克和老肥的故事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在艺术村盛传不衰。但是,版本却大相径庭。大家一致达成共识的地方是:这是一桩“强暴未遂”造成的流血事件。但是对于强暴事件的主客体问题大家争论不一。有人说老肥是当然的企图施暴者。但在老肥不厌其烦的解说下,大部分人相信了另一版本,即丁克才是企图施暴者。而且“未遂”。(一个女人要对一个男人实施性暴虐,不可能“遂”的。女人在这方面是天生的弱势。这要怪上帝才对。)这个版本经过多次添油加醋、穿凿附会的演绎,在原本的基础上,又生出了许许多多的枝蔓来,变得有血有肉,丰富详实。
丁克虽然守在自己的画室里足不出户,但她一字不漏地把那些经过演绎的传闻全都听进耳朵里去了。她既没有辟谣,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一心一意地坐在自己的画案前,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专注而疯狂地涂抹着。她画了一幅又一幅,每一幅都是丑女与美乳。
6
不知道她是如何想象出来的。出现在她画布上的女人全都丑得离奇古怪,匪夷所思。不过,这些丑女人们都无一例外地生着举世美乳。那些美乳像结在树上的桃子一样长在这些女人浑身上下不同的部位。有的女人整个腹部只生一只巨乳。有的则生出三只五只,甚至七八只来。那些乳房的造型和大小也各不相同。有的如桃,有的似梨,还有的状似倭瓜。有的大如气球,有的小如鸭蛋。不过,无论哪一种造型的乳房都无一例外地生着一只鲜活可爱的小嘴巴。从那些小嘴巴里又都无一例外地吐出各色各类的物象来。有的是妖娆的赤练蛇,有的是冒着蓝烟的火焰。有的是瀑布一样的岩浆,有的是愤怒的野菊。还有乳房生着黑葡萄一样乌溜溜的眼睛,看上去像一个胖嘟嘟天真可爱的婴儿。不过,无论是怎样奇特的造型,都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美得深邃。美得冰冷。美得令人惊遽而又恐惧。你可以感到奇怪,你也可以感到荒谬,但你却不能不被强烈地吸引。
当这套以《妖孽》为题的作品在美院展出的时候,吸引了无数的男男女女,各色人等。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艺术家还是大学生,不管是懂美术的还是不懂美术的,全被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丑女和美乳吸引住了。丑到极致便是美。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美和丑如此和谐而又完美地统一在一起。
画展换了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门票攀升了一次又一次,仍然是场场爆满,应接不暇。还未等展出结束,所有的作品全部被收藏家们高价定购。作为该系列作品的创作者,“丁克先生”一夜成名。大多数知情的人都认为创作者“丁克先生”是个男人,不过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自“强暴未遂”事件以后,丁克先生在艺术村又一次成为焦点和中心,被人们千百次地咀嚼议论着。人们议论她本人,议论她的画,也议论她究竟能从画展中获得多少纯利润。
从始到终,无论媒体怎样煊染炒作,丁克始终保持着沉默。也始终没有在任何一个公众场合或是媒体露过面。她像是从这个世界上蒸发掉了似的,一切事宜都由她的经纪人替她打理。人们学着伟人的腔调说: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不过灭亡也罢,爆发也罢,很快都不再引起人们的关注了。吸引人们注意力的乃是由《妖孽》画展引出的另一个话题。
事情是这样的:在《妖孽》系列画展刚刚进入尾声的时候,社会上开始传布一个惊人的信息,这个信息是从网络上发布出来的。信息的发出者是一个自称“嫫姆”的女人。她声称,她是一个面貌奇丑之女士,其丑超出了《妖孽》中的任何一个女人。《妖孽》画展获得如此成功,给了她许多的灵感和启发。她除了拥有奇丑之貌外,拥有家私数百万以及纯洁的处女之身。现高价征招一共度初夜之男士。该男士无需其它条件,只需貌美即可。有意者请发近照一张至她指定的电子信箱,并留下通迅地址。只要中选,即付定金十万元。余款则视满意程度而定。五十万不止,一百万不限。
该信息发出以后,立刻在网络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说这是个骗局。更多的人则坚信不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什么事情的发生都已不足为奇了。不过“嫫姆”女士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