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3年第11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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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看得出的变化。搭车人却是陌生的,是一位玉立亭亭的山里女孩,眸子明亮,透着峡江人特有的聪慧,人往车里一坐,车里便有了一阵香蒲的清朗之气。
车上原先就有一个女孩,是九畹溪旅游公司的导游小吴。小吴尽职得很,沿途不曾休息,照着公司策划出的解说词给我们介绍风景区的自然和人文景点,还唱活泼诙谐的山歌给我们听。她唱的第一首歌是峡江地区有名的《伙计歌》,这首歌要求听歌者的配合。小吴和大家说好,她唱一句,众人和一声。我们车上的年轻人不多,大多是日趋保守的中年文化人,又有扛了摄像机的电视台记者鹰盯鹞视,要拿车中的人做镜头,中年文化人们哪里又肯放弃矜持,和红山楂般鲜亮的山里小丫头攀伙计?于是小吴姑娘的歌声没有引出多少热情的应和来,让车里的气氛有了沉闷。
小吴有任务在,要给游客们带来快乐,不肯放弃努力,要再唱一首《砍柴歌》,同前一首一样,是男女对唱。小吴是爽快姑娘,开口就唱:“太阳出来红光闪闪,紫山红嘛红牡丹。唱支山歌一把红扇子,问情郎(那个)绣绣花儿圆。我扯住郎腰带,问郎几时来。”小吴是亮亮的嗓子,一首《砍柴歌》唱得百啭千回,可惜不知道沟通有障碍,歌唱得再好,仍然没有人应和。这一回,车内的气氛不光沉闷,简直就是尴尬了。
搭车的女孩先前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很眷恋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也不知眷恋着什么,这时,她转过头来,开口应和着小吴唱道:“我今天没有空,我明儿个要砍柴,后天才到小妹山上来。”搭车女孩不光嗓子亮,还知道压着调儿,把憨厚的男青年又要摆谱又害怕错过了机会的心情唱得活灵活现,逗得一车人兴奋起来,都说歌儿应得妙,都要小吴和搭车女孩再来一阙,大家跟着学。我就想,原来山歌就是这样应和的,就像空岭搭白,野渡闲聊,不必认识,是可以张口就接,且接出情趣的。接下来的歌就顺畅了,有搭车女孩领着,小吴唱什么,大家扯了喉咙跟着唱,一时没了中年,也没了文化人,那一车人,齐齐做了山歌的追随者。
快快乐乐唱出一段路,笑出一段路,车进了山里,迎面扑来的是满山翠绿的中华杨和斑竹,还有性情胆小的秧鸡不紧不慢的咯咯声,在枝头跳来跳去的杜鹃轻柔的啾鸣声。那位搭车的女孩却突然不唱了。不是她唱不过秧鸡和杜鹃,是她晕车。她晕得很厉害,先把脸儿蒙了,蜷在那里不说话,然后就开始呕吐。大家都很关心,张罗着替她递水开窗,让新鲜的她回到新鲜的空气里。她却抱歉了,安静地微笑着,脸蛋上浅浅地露出一对酒涡,指了窗外的风景,给我们说山里的神话传说。她说了屈原植兰的故事,再说了情侣峰的故事。她边说边吐着,脸蛋很快苍白下去。大家越来越关心她,说你不要说话,说你吹吹风,喝口水。她不。她吐过以后又接着说故事,说九畹溪中的望夫石,说九畹溪口的巨鱼坊。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微笑却一直停留在那里,始终不曾褪去。
由县城至九畹溪的路上走了多长时间,已经不大记得了,总之时间过得很快,因为有玉立亭亭的搭车女孩,有她珠玉落盘般不间断的民间故事,有我们对搭车女孩和她的那些美丽的故事渐渐多起来的牵挂。等我们的车到了九畹溪,停下来,大家下车,那女孩不见了。待我们坐下来吃烤洋芋喝懒豆腐汤时,女孩又回来了,看得出是重新洗梳过,换了山里女孩漂亮的服装,干净得如一株九畹幽兰,手里捧着丝绵茶,笑吟吟地送上桌。我关切地问她,好点了吗?她瞪了明亮的眼睛点头,说,好了。我不认识她,却突然觉得她是熟悉的,譬如邻居家的女孩,是我到她别致的家里来串门,或者她又有了什么新鲜而神秘的故事,想起来了,要回来讲给我们听,让我们再有一回新鲜的快乐。
九畹溪是当年屈原修身养性、开坛讲学的地方,他在此地种植了大量的春兰、秋蕙、香草、留夷、揭车、杜衡和芳芷,他在《离骚》中说:“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他是把自己的政治思想和对故国深厚的感情留在九畹溪了。我在九畹溪的漂流是愉快的,是一次新鲜而生动的体验。我想我已经认识九畹溪了。而且会记住它,因为它的峰回流转和起伏跌宕,更因为它有搭车女孩这样给人亲和的山里孩子。
我们知道和向往一个地方,是因为这个地方的风景;我们认识和记住一个地方,是因为这个地方的人。
忘了说一句,搭车女孩是九畹溪旅游公司的营销经理,叫芭芒,出生在明妃之村香溪镇,是学经济管理的山里妹子。她写过和发表过不少文学作品,18岁时就在《三峡文学》发表过中篇小说,还获过征文奖。
坝前遐想
■ 魏启扬
“六月一日三峡大坝下闸蓄水,库区涨潮之前,你想到了什么?”
一位编辑朋友挂电话问我。
我该想什么?放下电话,我开始郑重地思考这一问题。
我生于三峡,长于三峡。三峡大坝就在家门口,因此也见证于三峡大坝。三峡给我的东西太多,此时,我将怎样面对这并不突然的喜悦,让自己的思绪在遐想中碰撞出心灵的火花?
应该说,此时,我想得很多很多。
再过不久,千里峡江,尽成泽国,大半个世纪的梦想终成现实,数代人描绘的蓝图,一夜之间终于绘就。我作为一个三峡人,面对巍巍大坝,面对就要到来的三峡涨潮,我能不思考吗?
我的家乡很美,但并不富足。尤其是在那过去,贫穷总与我的父辈为伍。那时,先辈们在拼尽了他们的体力最终感到无望时,便把那渺茫的希望寄托到三峡能够出现长江堵塞,水满三峡的奇迹上来。“要得秭归兴,除非锁住山崩。”这一民间传说如果真有可能的话,那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福音而是一场灾难。但是,他们宁可蒙受山崩水履之苦,也要换一种方式,试图以此改变故乡的命运。锁住山没有崩,也不能崩,如果真的崩了的话,长江堵塞,那将是一场毁灭三峡也将毁灭大半个中国的灾难。然而,当历史的车轮驶进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锁住山安然无恙,我的故乡却是天翻地覆,面貌则焕然一新。因为,中华民族在这里创造了奇迹,三峡大坝将三峡那沉重的历史翻开,崭新的一页便交给我们描画。如今,当我们驱车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当我们置身于满山遍野的桔林里,当我们徜徉在如花园般的新城新镇中,当我们坐在宽敞明亮的小洋楼里,我们不能不想到那些创造奇迹的人们。我想,如果没有他们那种敢于征服大自然的胆略,没有他们对理想那种苦苦追求的执著,没有他们那种奉献祖国建设事业的情怀,奇迹能够出现吗?
峡江两岸有一道被库区人们修饰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风景线,从大坝一直绵延到千里之外。昔日,这里还是一片生机,今天却是片瓦不留寸草未生。就是为了今天的涨潮,他们别离故土,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另一片空间。他们现在在何处?他们在离开生于斯养于斯的黄土地时捧走的那把热土放置在哪里,是否也像在故乡一样,那捧热土上也长出金灿灿的橙子?他们是否还记得,在他们临行之前,跪拜在他们的祖坟前的那种凄楚的情景?还有,在建设大军还未开进三峡而第一个搬出故居的那位老人,第一个将父母给的零花钱、压岁钱积攒起来捐献给三峡工程的那位少年,在涨潮之前,你们是否与我一样,按捺不住怦怦的心跳,因为,我们盼望的、期待的就是这一时刻的到来。是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奉献和牺牲,大坝就没有立足之地,高峡平湖就没有容身之处。或许,他们不能在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同我们一道享受那份喜悦;或许,他们不能像我们那样,常常漫步在平湖之滨,感叹库区的伟大变迁。但是,我们懂得,没有他们的牺牲,就没有那激动人心的一刻。他们是高尚的,我们是幸运的。我们能够留在三峡,亲眼目睹世界奇迹的出现,此时,我想说,中华民族造就了伟大的工程,伟大的工程也造就了伟大的人民。三峡移民是伟大的。我们作为水库涨潮、平湖尽成的见证人,在那一庄严的时刻,我要拜托峡江清风,请将三峡的特大喜讯带给他们,并捎去我们对他们的深深祝福。
在坝上库首,有一条路,秭归人称它为幸福之路、希望之路。这里过去并没有路,而只有悬崖峭壁见证着峡江的惊涛骇浪。秭归县城因建大坝便搬迁到了没有路的茅坪。修筑这条路也就成了秭归人的“三峡工程”。几经奋斗,路终于建成了,平坦而宽阔。这条路是秭归移民建设史上的一座丰碑,而矗立在这条路上的还有另一座丰碑。一位风华正茂的移民干部为三峡库区的建设事业过早地走了,秭归人为彰扬他的精神和情怀,在他走的地方也是三峡最险的地方树起了一块石碑。这座碑听得到西陵峡的涛声,看得见高峡平湖的秀丽,甚至望得见巍巍大坝的雄姿。三峡大坝巍巍屹立,我们的英雄却长眠峡江岸边。此时,我真想采一束杜鹃花,摘一片山上的绿叶,然后将它撒向长江,撒向平湖,让它带去我们对英雄的哀念,让它带去活着的人们对英雄的些许慰藉。
我常常站在与三峡大坝隔湖相望的凤凰山上,眺望三峡工程工地上的星星和月亮,聆听峡江里的涛声和炮声,那些为三峡大坝崛起的忘我志士,常常使我两眼潮湿。大坝在他们的智慧与汗水中长高长大,而他们的形象也在我的心目中很快伟岸起来。是的,没有他们的付出,能有大坝的耸立吗?没有他们的艰辛,能有平湖的秀丽吗?在我们尽情地享受大功告功的那份欢愉,不断地收获三峡工程给我们带来的那份希望的时候,他们很有可能走进了另一片荒地,又开始了他们新的事业。今天,当我们即将拥抱高峡平湖时,我们怎能不对那些忘我的人们肃然起敬呢?
我还想,在涨潮之前,徒步走一回三峡,在那横卧大山之间的古桥上,在那尘封已久的峡江古驿栈道上,在那静躺在峡江岸边的纤夫石上,找回另一种感觉,感受一下父辈们的艰辛。我还想,用我手中的相机,去拍下西陵峡冉冉升起的太阳,去拍下崆岭峡夕阳西下的那种即将隐去的雄姿。我想将峡江中我熟悉的每块石头、每片黄土、甚至是每棵野草,不管它是美的还是丑的,都摄入我的镜头,让它们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即将消失的东西都是值得珍惜的。
此时,我们站在过去与未来的分水岭,我们还能想什么,还能说什么?失去的并不一定都是美好的。失去就意味着旧的已经结束,另一个崭新的即将开始。其实,我们放眼千里库区,库区人民在全中华民族的呵护下,早就揭开了三峡历史新的一页。
江水似乎已在躁动,我站在长江岸边,脚下已经感觉到了它的力量。这力量从远古走来,从唐古拉山走来,从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走来,从十三亿多中华儿女的心中走来,它们都在这里相聚,然后都在这里转换成新的热能和新的希望。
我的思绪从这里起飞,飞向了遥远、遥远。
大文豪.大美人.秭归
■ 刘川鄂
曾无数次乘船经过大诗人屈原和大美人昭君的故里秭归。今夏应《长江文艺》和秭归县委之邀请,第一次踏上了这片神奇而美丽的土地。头一天游泗溪,秀美的飞瀑和清流给我脉脉温情,竹排上的水枪更让我找回了童趣;第二天漂九蜿溪,这是我一生的“处女漂”。惊涛骇浪,惊心动魄,使我强烈感受了大自然的壮美和搏击人性的豪情。
更令我回味的是第三天的行程,参观屈原词、游香溪河。我们从新县城乘豪华旅游船来到老县城旁的一个小码头,赛过龙舟、看过船上剧团地方风韵十足的精彩表演后,便爬上山去参观屈原祠。当我看到祠的檐角,当我一步步走近,我的游玩之心顿时收起,取而代之的是虔诚的“朝圣”之心——我们一行全是文人,而屈原老夫子可是中国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个大诗人,而且是举世闻名的大文豪——他是我们的老祖宗。他的智慧启迪过一代代作家,他的营养滋润过一代代学人。在屈原像前,我表情凝重地留了影以为珍贵的纪念。在屈原墓前,我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以表达崇仰之情。
我可能是一行人中说话最少且最不合群的参观者——我边看边在心中默吟着他的诗句,边想着关于屈原的两个关键词——浪漫主义和爱国主义。如今文坛时尚化,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