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春风-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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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昊仿若无事地颔首,神情自若,似是断臂之痛不复存在:“你来了……在下还以为,无法再见你最后一面。”
他步步谋划,又联合了四大世家,趁君于远不在皇城之际,拥兵逼宫,以便改朝换代。
机关算尽,却没料到新帝会在琼华殿布下重重陷阱,又率先秘密带走了苏言……
谢昊眼见琼华殿内“天雷”巨响,不顾部下苦劝,撇下所有人便奋不顾身地闯入内殿。
可惜躺在床榻上的,不过是与苏言身形相似的宫婢。
他霎时回神,正要逃离的那一刻。床榻下的“天雷”骤然爆裂开来,谢昊双耳鸣鸣,死死将他护在身下的贴身侍卫则被瞬间炸得四分五裂。
而他,最终也失掉了一条手臂。
那一刻,谢昊满腔柔情,被生生熄灭。
谢昊只觉胸口隐隐地疼痛,他与苏言是劲敌,是对手。却从未想到,苏言会利用自己对她的这一份情意,变成凶狠地利器,刺得他满心在淌血。
从“天雷”响起来的那一瞬间起,谢昊心中仿佛有什么在一点点地碎裂,慢慢地烟消云散。
原来为了君于远,苏言便不惜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哪怕是感情么?
若非心腹死命相护,沉浸在哀伤中的谢昊,或许已经葬身于火海之中。
只是,他心里的这道伤,即便就要丧命于此,亦想要当面问个明白。
谢昊望见苏言在御林军的簇拥下,缓步而来。
沉静的黑眸在看见琼华殿的狼藉,以及点前狼狈的他时,流露出一瞬间地怔忪与愕然。
不知为何,谢昊心底淡淡地松了口气。
原来,真的不是她。
原来利用了他的感情,又置自己于死地的人,不是她。
谢昊抬起头,远远地跟君于远四目相对。
许久,谢昊的唇边扬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苦笑。
他步步为营,日复一日地积累势力,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的确,身为谢家家主,此次逼宫自己是败在了新帝手中。竟敢用皇城作陷阱,布下“天雷”。即便谢昊再不甘心,成王败寇,他亦不得不服。
但是作为同样儒慕苏言的男人,他谢昊未必就这样轻易输得一败涂地……
苏言环顾四周,谢昊身边空无一人。他又是右撇子,断了右臂,形同废人。
她一点都不担心此人还有后招,径直穿过御林军,一步步上前。
两人交手已久,这位势均力敌的对手,苏言素来甚为佩服。在这样的时刻,她也不愿辱没了谢昊。
站在几丈之外,她低低一问:“谢当家可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苏言不才,兴许还能替你了结遗憾。”
遗憾么……
谢昊深深地睇着面前的宫装女子,陌生的容貌,全然不同的身姿,却有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
曾几何时,每当他杀伐决断之时,总会猜想着太子府中的那位苏公子会如何回应,又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
是见招拆招,还是会釜底抽薪,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虽然当年两人未曾谋面,苏言在谢昊的心中,却已经能娴熟地勾勒出大致的轮廓与性情来。
对于坊间的传言,他多有不屑。骄傲如苏言,又怎会做了君于丘的入幕之宾,枕边之人?
谢昊心下好奇,改头换面在太子府的外院悄悄走了一转。没遇上那位传说中的苏公子,却闻见了一阵铮铮之声。
古琴素有韵味,或盛赞风花雪月,或曲风缠绵缱绻。
只是府内此人,却是一手的杀戮之音,高音袅绕,令人热血沸腾,仿佛化身苍鹰,在蓝空中振翅翱翔……
谢昊不必看清一墙之隔的人,便能知晓,那就是他认定的敌手——苏言。
往日,在觥筹交错中曾与苏言见面,容貌却并不深刻。
可是只此一曲却深刻在脑海之中,令他能够在寿宴中,轻易地听出那一曲非同一般的韵律,认出了苏言。
谢昊抚着右侧的断臂轻轻笑了,望向苏言,略扯嘴角:“……那么,此时此刻,你能为在下弹奏一曲么?”
册封
不待苏言回应,君于远上前一步,冷哼道:“谢当家,胜负已出,就不必寻思着拖延时间了。”
他立于苏言身后,清俊的眉目间尽是倨傲与笃定:“江家已对外声明,再不与谢家有半点瓜葛。且送上血书,已示清白。”
此言一出,谢昊的脸色微变,眨眼间又恢复如常。
世家之首不过是个虚名,有福同享时言听计从,有难时便弃之不顾。
四大世家,由始至终顾全的,不过是本家的利益。其余世家会如何,又与他们何干?
只是江家此次退出,足以表明此次逼宫失败,再无起死回生的机会了……
听罢,苏言暗暗了然。
四大世家中,谢府为首,江家次之。
如今江家与谢家撇清关系,其余两家势力骤减,定然不会跟御林军硬碰硬,免得以卵击石,得不偿失。
师傅滞留在江家,原来要做的便是此事。
只是怕是起行前便与君于远秘密商榷,刻意隐瞒了她。为此,才会劝阻苏言插手。
她双眉微皱,略显不满。对上谢昊的双目,苏言坦然道:“我的白玉琴并非普通的古琴,谢当家就不怕它再度摧毁了你?”
白玉琴的厉害,谢昊该早有所闻。此时提出听琴,莫不是此时落败,念着再无翻身之日,便心无畏惧?
谢昊却朝她笑了笑:“能死在你的琴音之下,也不枉在人世走了一遭?即便去了阴曹地府,亦了无遗憾。”
苏言一怔,没想到他会这般轻易认命。略略思索,便向君于远福身行礼道:“皇上,谢当家最后的要求,又何苦不成全了他?”
既是她坚持,君于远蹙着眉,最终还是微微颔首同意了。
不到片刻,影一便呈上了白玉琴。
苏言席地而坐,一切从简,未曾净手,亦没有熏香在侧。满身血污,毫不在意地伸手在琴弦上试了个音。
琴是雅事,如此糟蹋,还是她平生第一次为之。
“……谢当家想听什么?”只一曲,苏言也不妨顺了谢昊的意。
他捂胸咳了两声,一丝鲜红的血丝自唇角滑落,谢昊抬手一拭,眼底浮起一丝戏谑:“此夜花好月圆,不若弹奏一曲‘凤求凰’?”
君于远神色一冷,薄唇微掀,看向他双眸渐渐沉:“谢当家,不要得寸进尺!”
苏言倒是笑了笑:“我不喜‘凤求凰’的缠绵,不若一曲‘寒夜’如何?”
说音刚落,她眼神一凝,敛了神色,十指轻盈而起,仿若蝴蝶那般是在琴弦上翩翩起舞。
谢昊深深地凝视着几丈外的苏言,不知该说巧合,还是上天怜悯?
那夜在太子府外院听见的那一曲,竟就是这首“寒夜”。
刻在心上的琴曲,没想到在临死前的这一刻,在这片废墟之中,他极近狼狈之时还能再次听见。
他仰起头,望着沉夜中一轮圆月,耳边琴曲高昂激烈,肃杀之气却微敛,丝丝缕缕的柔情夹杂其中。
谢昊不懂琴,亦无法品出曲中的深意。
这一刻,目睹弹奏中的苏言不经意间向身边人的一瞥,眼神温柔似水,灿若星辰……
以及君于远自然而然地回望,冷意渐消,专注而深情。
点点苦涩自心口蔓延,苏言的琴音不似往日,改变她的人,是日夜相伴的新帝么?
谢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蹒跚着向苏言走近了两步。
君于远如临大敌,迅速上前要将她护在身后。
苏言却站在原地,直视着谢昊的双眼。她知道,他有话要说……
或许,这是谢昊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
他的双唇微颤,呢喃着几个单音,却已是体力不支,踉跄着便要倒下。
苏言下意识地跨前一步,却蓦然间,谢昊身子坠下之际,突然单手一撑,双腿一蹬,扑向了不远处的她。
君于远立即将苏言扯在怀里,冷声喝道:“放箭——”
弓箭手早已严阵以待,一声令下,手中弓箭齐起,一支支羽箭铺天盖地地射出。
“咳咳……”谢昊身中十数支箭,面无血色,张嘴吐出两口鲜血,脚下却不停,一步一步,迟缓地向苏言的方向继续走去。
眼前已是模糊不清,身子因为失血越发冰凉,耳边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喘息,他仍是不放弃地持续往前……
君于远从腰上抽出软剑,眸底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苏言却按下了他的手臂,只身迎了上去。
谢昊的身上由始至终没有任何杀气,她明白,此人并不是想对自己不利。说不定,是有事想要单独告知她一人。
苏言径直走到他面前,迟疑了一会,便握住了谢昊的冰冷彻骨的手。
他紧紧握住苏言的手,低下头,额头抵在了她瘦削的肩上。贪婪地嗅了几口,尽是她浅至极淡的如兰幽香。
谢昊多想伸手揽她入怀,却无奈身前的羽箭阻挡了两人的靠近。
他连连苦笑,在苏言耳边断断续续道:“一只手……连一个拥抱……也成了奢望……”
又咳出一口鲜血,谢昊的视线渐渐发黑。即便近在咫尺,他也看不清苏言的面容了。
原本,自己步步为营,只要再隐忍一年,积累更大的势力,便有十成的把握将君于远从龙椅上扯下来。
原本,他该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从容起事。
原本,他如今已是站在明国的最顶峰,尽享荣华富贵,手握倾天权势……
可惜,谢昊终究没有能跨过一个“情”字。
心急如焚,仓促起事,势力不足,时机不对。哪一点,都足以令他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明知此时逼宫只有五成的把握,明知一旦失败将毁掉谢家数十年来的苦心经营,明知即便成功,苏言也未必会俯首称臣,愿意与他比肩而立。
谢昊却还是铤而走险,不顾谢家长老与心腹的劝阻,执意为之。
他嘴边噙着一分讥嘲,双眼慢慢地黯淡下去。
谢昊用力地握着苏言的手,似是不愿放开,费劲最后的力气,在她耳边低语:“谢府池底密室,有在下送给你……最后的一份厚礼……”
即便在最后一刻,他还是藏着一分私心,想用此事让她承了自己的情,终此一生,苏言也就不会将他忘却……
谢昊唇边含笑,带着一丝满足与释然,在苏言的身边缓缓阖上了双眼……
随着谢家家主这一死,皇城中的叛军犹若一盘散沙,在御林军之前不堪一击。不到半日,死伤大半,余下的不是无奈投降,便是齐齐自我了断。
前者多数是世家的家奴与仆役,后者则是谢昊的心腹及幕僚。至此,谢家数年来稳稳占据世家龙头位置的风光时日,一去不再复返。
世家这些年来在明国的跋扈气焰亦到此为止,不能不有所收敛。
此乃后话。
叛军既已肃清,皇城却是损毁过半。
琼华殿被“天雷”尽数烧毁不说,临近的几座闲置的宫殿亦受波及。还有西门与北门城楼遭叛军强攻,需尽快修缮。
各方探子也趁此机会,到皇城内肆虐。
即便承永殿里所有重要的奏折与密函皆秘密收好,殿内仍是被贼人翻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李唐又将心爱的青铜大刀收好,恢复成原来恭谨内敛的大内总管,命人一面快速收拾好承永殿,一面寻了附近一座完好无损又干净整齐的宫殿,作为新帝临时的寝殿。
苏言沐浴更衣后,浑身无力,一夜惊魂,着实让她耗尽心力。
倒在床榻上昏昏欲睡,半晌却感觉到身侧一人躺在她的身边。
迷蒙地睁开眼,见是一脸疲倦的君于远,苏言打醒精神,放软身子贴了过去,两人相拥而眠。
难得的清净并没有持续多久,约莫一个时辰,天已大亮。早朝如常,并未因为昨夜世家起事而耽误。
苏言一夜接二连三的梦,令她睡得并不踏实,浅眠中很快便因为身边君于远的下榻而被惊醒过来。
见她醒了,君于远抿唇一笑:“言儿,可是要随朕去金銮殿上走走?”
历朝历代,后宫嫔妃皆不能参与朝政,此乃祖训。
他突然提出,伺候在前的李唐因为出身草莽,并不以为然。
反观苏言,从小在萧霖的身边长大,对于此事略显惊讶,很快也便释然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又有什么不能改变?
自然,未免朝臣非议,耽误了正事。苏言并非从正殿随君于远走入金銮殿。而是从宫内的暗门,先他一步到达。
李唐早已安排妥当,在龙椅与暗门之间摆了一座山水屏风,又在屏风后设了一张软榻。
等苏言舒舒服服地倚在榻上,一袭明黄的君于远这才缓步走上台阶,落座前,不着痕迹地朝屏风瞥了一眼。
这日早朝,围绕地便是如何处置这四大世家之事。
谢昊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