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6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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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拍馨残摹
挂号时老羊显得特别认真和慈祥。因为是周末,人比较多;但来这类医院的人毕竟没有综合医院的多,半小时左右就挂好了,然后到三楼的走廊上,在医务室外面等。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都没有说话。医院里禁止抽烟,老羊有点难熬,东张西望。王珍说,你要抽烟?你出去抽吧,我没事的。你回来在这里等我就可以了。
老羊跑出医院的大门,一边贪婪地抽烟一边打电话给杜蕾。
医院门口很嘈杂,声音像炮弹一样飞来飞去。杜蕾张口就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老羊连声说,你听我解释,一定要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让你既把那个小姑娘搞了又来搞我是不是?你搞什么我不管,我们约好四点,我三点多点去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居然能抽空约个小姑娘,你当我是什么!
老羊抢过杜蕾的话头说,求求你听我讲!求求你求求你。然后,他把王珍的事情大致说了。
千真万切,现在我们就在医院,好了我就送她回去,她就住我楼上。你晚上八点过来吧。
我有事,不去。
有什么事情,来吧,不来时间一长就更加误会了。老羊可怜地说。
你怕我误会?
当然怕了,我根本想不到这种事情,你以为我很开心啊。我一天都在等你,结果被打断了。
那……好吧,八点我过去,你当你的好人,千万不要让小姑娘喜欢上你。
怎么可能,她才多大,才读大学三年级。
连这个都知道了,快了,先同居,毕业就能结婚……
不要拿我开心了,好了,我要回去看看她了。
老羊挂了电话后看看手表,说了十分钟不到,估计王珍还在门外等着,他就又打了个电话给李黎。李黎一听是他,就质问他在哪里,怎么和一个小姑娘在一起把王珍给气哭了。
老羊说,她哭了?她给你打电话了?
她到我这里来了,刚走。到底怎么回事?
老羊又简单地把事情叙述了一下,然后问李黎,我怎么办?杜蕾肯定不会放过我这件事的。
不会的,她说她其实无所谓,只要有个正当的理由就可以了。不过她这次找你,是想着对你动动真感情的。她提前去就是为了让你高兴,让你觉得她不仅仅是来和你上床的,而且是来和你收拾家务,准备和你一起生活。如果只想和你上床就用不着提前,来晚一点还差不多。
真的?老羊问。
算了,说实话,你自己对她想怎么样?她看来是真的了,到我这里来的时候,不是特别生气而是难过。这证明她很失望。
老羊有点烦躁。
李黎接着说,她要是仅仅没有得到满足就难过,那她可以跟我啊,我们都喝了两瓶啤酒,都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她一直哭。我提醒你,不想和杜蕾认真相处,就干脆不要找她了,省得害了她,自己又背个大包袱。
老羊匆匆回到楼上,王珍已经在等他了。原本拥挤的走廊上忽然一个人都没有。老羊听到王珍的心跳咚咚咚咚地撞击着花白的墙壁,反弹回来的声音带着奇异的色彩。他有点恍惚,傻笑了一阵。
两个人去一楼的药房抓药。走路时王珍很兴奋地说没什么事情,只要吃点药,注意清洗就可以了。老羊觉得她是装出来的,心里的难过是吃药和洗屁股解决不掉的,他用手扶住她的肩膀。
打车回家,上楼时王珍显得很累,老羊抓住她的手臂。楼梯在黄昏时更加黑暗,甚至显得荒凉,之前和以后都好像没有人。
4
站在家门口的时候,老羊犹豫了一下,他想要不要让王珍上楼回她在楼上的家,王珍却摆出一副等着开门的样子。看看她手里的药和包装上刺眼的名称,老羊低头叹气,把门打开,让王珍进屋。
老羊让王珍坐下,自己动手忙着吃的。他已经下决心每顿饭都自己做了,除非请客或者被请。做饭能锻炼耐心,做了很长时间很快吃完,又能增加人生的虚无感。
王珍问他,你自己动手做饭啊?
老羊说,是啊,学习学习。
老羊先出去买了菜,这段时间王珍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可能还打了个电话。
做饭时老羊和王珍断断续续地说话。王珍坐在老羊的床上翻老羊的唱片。她对老羊的问题总是很迟钝,回答简单扼要,似乎和老羊已经认识多年,而且还有多年的时间可以相处。
老羊问她,你今天看到我搬家了?
一阵音乐像是回答似的传来,王珍在音乐里说,看到了,我还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
看到什么了。
杂志封面上的女的很好看。
哦。
你的脸上有两道疤。
老羊像是被打了一下,停住了,继续动手做饭之前他咬了咬牙以集中精力。
你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老羊问王珍。
老羊问完了之后,音乐就停止了。房间里出现了非常舒适的安静。
你今天一直在家?老羊又问,他想套王珍的话。他断定王珍是被强暴了,但是在家里又如何被强暴?难道是中午邻居吵架时她在硝烟中被人强暴了?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在家。
吃完饭你回家吧。要不你回家吃饭,我做的肯定没你家做的好。
音乐突然变成五颜六色的样子,王珍说,我不想回家吃饭。我不回家。
啊,老羊遗憾地叫了一声,声音像是碟子摔在地上刺耳的声音。老羊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就和气地说,你不回家,那你住在什么地方?
我能不能住在你这里?
老羊几乎笑出来,他忍住说,还是回去吧,又不远,就在楼上。
要是被你家人发现你在我这里,我们都很麻烦,我刚刚搬来就做坏事了。
王珍忽然说,你要救救我。
老羊呆住了,走到王珍身边,仔细又大胆地看着她。王珍用目光迎接老羊的目光,不过她的目光不是春天的,而是一桶油漆。老羊摸了摸王珍的脸,王珍没有反应。
但是我女朋友八点钟过来看我,她可能要在我这里过夜。我实在不好留你在这里住啊。老羊恳切地说,在求王珍。
王珍站起来,把鞋子袜子都脱了放在床边,光着脚。她问老羊,那我等她来了就出去,假如她不在这里过夜你就叫我回来。我带着手机的。我七点就出去,好吧。她走了你一定要叫我回来。
说完王珍就走到厨房,一副帮忙的样子。老羊看着她洁白的脚踝和小腿,摇摇头。
晚饭很简单,生黄瓜、蒸鸡蛋、红烧鲫鱼和一个汤。王珍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夸老羊。她抬头问老羊,你是不是很会做?
老羊笑而不答。
5
两个人默默地吃饭,桌子上的闹钟忽然停了。老羊说话的欲望不是很强,他总在想怎么和王珍说话,但就是没说什么。
六点了,老羊看了一眼闹钟说。
怎么才六点?老羊站起来仔细看闹钟,是六点;又看看手机,六点五十八分。
老羊抱歉地对王珍说,它停了,我来把它修好吧。
王珍笑着说,修什么啊,弄一下就可以了,我来帮你收拾桌子。
王珍端起几个碟子往厨房走去。老羊在测试闹钟的功能,把它弄得丁零零地叫了起来,在书橱上持续颤抖着。
王珍站在老羊身后,阴沉着脸看着从闹钟上飘出来的声音。七点了,老羊说,很严肃地看着王珍。
就在这时,敲门声传了过来,老羊一脚踏空似的抽搐了一下,说了声我去开门。在门打开之前,门外的人其实还只是声音和猜测。
杜蕾走进来,老羊伸着头在杜蕾耳边说,她还没走,马上就走了。
杜蕾在明白这句话之前看到了王珍,王珍赤身裸体从卧室走出来,厉声对老羊说:她是谁!?
老羊抬头看到王珍,整个头颅向后撤退两公分,眼神里忽然出现了极度的悲哀。
杜蕾摔门走了,一声巨响;王珍走过去把门拉开,对着杜蕾匆匆的背影发了几秒的呆,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声音巨大。杜蕾身上的香味一半飘散在门外,一半在房间里积聚,最后找个地方悠闲地停了下来,准备观看老羊和王珍的演出。邻居在猜测,男的摔门走了?女的追去了?又吵架,新闻联播都开始了还吵架,真是的。
6
老羊嘴里叼着烟,把早已经结束的唱片拿出来,换一张新的进去,把声音调大,又继续调大了一些。
王珍在床边穿衣服,老羊转身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老羊忽然笑了起来,问王珍,你怎么胆子这么大?
王珍没说话,继续穿衣服。
老羊说,你回家去吗?
不想回家。
你今天想住在这里?
是啊。
那还穿什么衣服,不穿了,洗澡吧,洗澡睡觉。
王珍坐在床上,上身相对整齐,除了外套都穿好了,下身只有一件内裤,红色,绣满草莓。
她用手撸了撸头发,严厉地问老羊,你呢?
老羊有多种不坏的选择,比如出去玩,比如看看电视……但是,他选择了沉默。他的嘴和身体都没有动,但下身鼓起一大块。王珍的目光盯在那鼓起的地方。
你呢?王珍问老羊。
狂躁的音乐在房间里形成了旋涡,失真吉他的声音像铁丝一样盘绕在老羊的脖子上,而且是生绣的。
老羊忽然抱住王珍,用手把她的头发从脸上拨开,亲吻她。王珍被吓坏了,问老羊,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王珍看着老羊,眼神里流露出失望,而不是恐惧。
老羊说,你知道。说完老羊开始动粗,王珍用力挣扎,但是很快她发现完全没有用,本来她下身就只穿了一件内裤,老羊想摸哪里就摸哪里,甚至连最私密的地方王珍也保不住。
她大声说,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强奸我。
老羊说,你在我家,我怎么会强奸你?
那,我同意跟你做。王珍突然迅速地转变了她的态度,似乎在痛改前非。
老羊铁青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点。
王珍叹了一口气,似乎因为对老羊失望极了,准备实行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计划。她开始脱上身的衣服,一边脱一边说,我不能跟你上床。你要我就用……嘴给你做吧。
老羊走过来,慢慢脱了衣服,站到王珍面前。老羊用手抚弄着王珍鬓角的头发,手上微微用力,把她拉向自己。王珍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把老羊含进嘴里。
过了几秒钟,王珍抬起头对老羊说,我学了好几年笛子。说完她笑了笑,老羊也笑了一下,刹那间他觉得很幸福,似乎这个低头做事的女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老婆。王珍在继续她的事情,动动停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忽然,她抬起脸,微笑着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头,用尽全力咬了下去。
老羊发出声嘶力竭地喊叫,两只胳膊猛然变得笔直,不受控制往上弹了几下。他尖锐的声音和正在播放的音乐浑然一体,顺着墙壁的每一个缝隙冲向其他的房间和空间。没有人怀疑老羊播放的不是一部优秀而且深刻的后摇滚作品。甚至连王珍都被吸引住了,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好久。
邻居们想,这个刚搬过来的小伙子真是闹死了。
李黎,1980年生于江苏南京郊区。2001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编辑出版专业,目前从事编辑出版工作。1998年开始写作,以小说诗歌为主,有作品发表于《青年文学》、《芙蓉》、《红豆》等刊。著有诗集《在手指以外的虚无里》。现居南京。
有关李黎和他的小说
也许,就今天年轻的小说作者而言,对自我的过度关注已经引发了一种新的焦虑。在一个发达的影像时代,要求小说继续承担史诗和传奇故事的使命显然是可笑的;栩栩如生地塑造世界反映现实同样令人可疑,而且也不再是现代小说家的职责——事实上,如果按照王尔德“世界的隐秘是可见之物”的说法,无孔不入的传媒和资讯使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快捷、直接地感知自身以外的世界。然而,无论服膺于天真的艺术进化论,还是被动地在形式或野心的夹缝中拾掇翻检,远离视小说为模仿或再现的古典传统,转向倚重记录和体验的现代叙事,一方面使今天的大多数小说在形式上更加开放,另一方面又往往因个人感觉的滥觞和视角的逼仄,导致某种常见的单调、乏味。简单地将此现象归咎于传统、人生经历或个人才能无疑是有失公允的——实际上,这种尴尬的两难摇摆同样指出了现代生活的悖谬和困境。同样不能忽略的是,某种程度上忠实于自我恰恰又意味着可贵的勇气和必要的诚实——如果我们同意每个人的生存都指向一种普遍性境遇。只有以此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