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6期-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筋疲力尽。
第二天下起雨来,雨下得懒散。穆云认定小丁是不会来了,有点失望,独自背着单词,听了一会雨,百无聊赖,吃过饭就躺下了。刚眯着,妈妈喊:“哟,这么大雨,小丁你来了啊。”
穆云出去一看,人正站在房间里,他没带伞,身上浇个透湿,膝盖上还沾了不少泥浆,好像是刚跌了一跤。
穆云立即跳起来:“你看你一身水!”赶紧着给他找干毛巾,烧水煮姜汤。
她平常难得进厨房,一时砸碎汤匙一时碰倒盐瓶,忙得鸡飞狗跳。小丁看着她为自己忙乎,一种温煦感觉从喉头慢慢往下移、下移,继而从胃向身体的各个角落扩散开去。
雨渐渐停了,上完课穆云送他出门,别有用心地问他:“你高数怎么样?”
他大惊:“你也需要补习!”
穆云说:“是啊。”
丁建群摇摇头:“我可没那么刀(多)时间,这个英语补习是帮老乡的忙,那孩子没法子了才求我,我工作太忙,没办法帮到你。”
看到穆云流露出失望的样子,他不忍心,忙接着又说:“要不这样吧,我的一个朋友或许可以帮忙。不过,他目前在考研究生,我得先问问他有没有时间。”穆云失望着,并不愿意他看出来,他们走到车站,双方似乎都有点留恋的意思,过来一路车,小丁说车上人多太挤,再等一辆吧,他们就心照不宣地等下一辆。
正在这时候一个枯瘦的老人挑了一担枇杷经过,枇杷看上去又大又新鲜。穆云对他说等我买点你带回去吃,小丁推辞着,穆云已经开始一面挑选一面还价了,枇杷要六块钱一斤,穆云一面大叫好贵一面把颜色均匀个头大的往怀里扒拉,张口就还价三块钱,老人不卖,穆云便加了两毛,眼看快要成交,小丁在一旁忍不住插嘴说:“人家是自家种的挑来卖,挣的都是血汗钱,你这是何必呢。”径自按六块一斤付了钱。
穆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觉得真是混帐,怀疑他的脑子是进水了。小丁把枇杷递给她;她冷着脸不接,小丁觉得扫兴,正好一辆巴士经过,他看也没看车牌,掉头上车去了。
丁建群一回宿舍就给好友顾非打电话说帮忙给入补习的事,顾非果然推辞了:“我还有一个多月考研究生,你就免了吧。”小丁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随意说:“那……你可就错过美女了。”丁建群一向寡言少语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他这么说着自己也纳起闷来,顾非一听便感兴趣地说:“那我见识见识。”
小丁挂了电话还在奇怪自己忽然说出那么轻佻的话,想是为了买枇杷的事情有点讨厌穆云的小市民气。莫名的愁绪像蜘蛛网一样结在心头,挥散不去。虽然顾非答应了这事,他心里莫名其妙烦躁,在床上反复了几次才睡着。此后有两次课都因为小丁单位有事耽误了,他挂过电话知道顾非已经开始帮穆云补习数学了,而且热心的小顾已经兼顾了辅导英语的差使,小丁得知后心里不但不高兴反而有被人欺骗和背叛的感觉。
星期五他们是没约好课的,他一吃过饭没什么事信步来到穆云家,远远便看见穆云的窗户上泛出淡黄色的灯光,那种温暖的感觉就又找到了他。一进门,他看见穆云正在和顾非吃饭,桌上两碗饭四样小菜,有那么一点居家过日子的味道。
“呀,是建群。”顾非笑嘻嘻地站起来:“吃了没?”
他本来是吃过的,瞧着小顾以男主人的姿态招呼自己,他气不打一处来,便答非所问说:“我忙乎了一天,哪有时间吃饭。”穆云就赶紧盛饭给他,他埋头吃的时候顾非就给穆云讲他遇到的趣事,先说丢车,他丢了十四辆(穆云发出了惊叹),其中一辆只骑了一天就不见了,他气哼哼地满大街找,后来居然在菜市场给他碰到了,是一个小个子青年骑着跑呢,他上前一把揪住,怒吼一声:“这是我的车!”那青年一愣,撒腿就跑了。
“然后呢?”穆云感兴趣的问。
顾非说:“回家一看,发现不是我的车。”穆云拍手大笑起来。
丁建群记得顾非掉的是五辆车,为了取得说笑的效果他凭空又多编造了几辆。丁建群一面从鼻孔里哧哧冒气,一面拼命往口里扒饭以示愤怒,等穆云回过神来,丁建群居然一口菜没吃扒掉了五碗白饭。
l997年的春天,三个年轻人不知觉漫步在街头,都是还不知愁的年纪,就是走路也觉得趣味无穷。顾非的话那么多,嘴从来没停过,穆云一直笑得很大声。当天小顾显然刻意打扮过,从大学同学起丁建群就诧异地发现顾非搽女人用的雪花膏,今天他的脸不知道又怎么弄的,皮肤滑溜溜的,头发梳理得如同丝缎,穿了件圣洛朗衬衣,华伦天奴西裤,在晚间九点的蒙蒙光影下像个明星一样熠熠闪光。
丁建群沉默着,一路上他只细心地走在穆云的外侧,以防那些胡冲乱撞的车伤害到她。
“你为什么不说话?”穆云忽然问他,这是当天她与他说的第一句话,显然她已经原谅他了。
街上的风吹过来,暖暖的,如母亲慈爱柔和的目光,他对她说:“我喜欢你。”
穆云目不转睛地看着丁建群的脸,她的瞳孔里涟漪般泛起温柔的神色,他忽然发现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聪明的女孩只是没想到他会表白得这么突然而已。
小顾咳了一下,不失风度地说:”是不是没我什么事了?”
二
结婚要用钱,小丁家在农村是帮不了他们的,穆云大手大脚惯了,两个人合起来才不到两万。光交半年房租就用掉了三千块钱,其他要花钱的地方不计其数,金银首饰全不在考虑之列,结婚时的彩电还是穆云找姐姐暂借的。
婚礼热热闹闹地举行了,鲜花,彩车,酒宴,一切面子上的东西都不缺。小丁的父母没来,据说是小丁的弟媳这几天要生了,全家都窝着不敢动。小丁家三兄弟,小丁行二,哥哥已经生了两个千金,弟弟这次是咬牙也要生个带把的。小丁的父母缺席婚礼,穆云的父母极为不快。好在一切的一切在婚礼的幸福而混乱的冲击下,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婚礼穿的西服和领带是小丁找同事借的,穆云买了一套红缎礼服在婚礼上穿。按说新娘迎宾时应该穿白色婚纱,等客人来齐了后再换红缎礼服敬酒。租件旧婚纱一般要两三百块左右,上面往往染酒渍、口红印和说不清楚的污秽痕迹,新的又贵得没道理,穆云为了省钱就没有考虑。结果当天迎宾时她发现一旁酒店的迎宾小姐所穿的礼服裙与自己的大同小异,其尴尬可想而知。
婚宴刚结束,两人晕乎乎送走了宾客,发现婚车竞不见了,原来照不成文的规矩每辆婚车司机要给两百块红包,四两车就是八百,小丁舍不得钱,只包了五十,司机们吃完酒就都一轰而散。穆云知道了埋怨小丁不识规矩,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该叫人家笑咱小气,小丁一言不发,脸先黑下来,两人只好在路口拦的士回家。
家在一个农贸市场的楼上,他们的窗户对着一个炸鸡店的霓虹招牌。
新婚夜小丁住单身的几个朋友来凑热闹打麻将,一打就到凌晨三四点,穆云熬不住先睡了,模糊间听到小丁进来。他把电视关了,脱衣服过来抱住她,温存了一会,穆云听到外面有动静问他:“客人都走了?”小丁说:“不管他们。”
他没有床笫经验,数度不得要领,穆云不动声色地诱导他,朦胧里听到小丁问他的什么大不大,为了表示她没有过其他男人,她嗯了一声。
房间里的窗帘都是穆云自己一块块亲手缝的,湛蓝色和柔白色,像天空和月光。那是一种绉绸,坠感好,穆云用手一条条细细捏出褶皱,挂上后效果居然相当不错。灶台是小丁买了预制板自己搭的,计算失误,搭得高了,穆云要切菜还得站在一个小板凳上。新婚第二天做饭,她不当心从凳子上跌下来,所幸的是人没受伤,小丁心疼她,宣布从此他来切菜。对门住着一个单身女人,四十左右的年纪,黑皮肤,龅牙,老是神出鬼没的。她是见面熟,他们搬来不久她就跑来敲门借米、借油、借鸡蛋,借一切可以买到的东西。刚开始穆云还应付她,次数多了,穆云对她不再理会,除此以外一切都很美好。
每天两个人手牵手出去买菜,乐呵呵地做饭嘻嘻哈哈地洗碗,然后就慌不迭钻进被子里。日子过得像飞一样,穆云休完婚假回去上班,人人都说瘦了,一称体重,果然少了三斤,脸色倒是粉红可爱,大家都忍不住打趣她。
护士长等旁边没人时对她说:“你们家小丁是研究室的吧?是不是家在农村,家里三兄弟,他行老二。”
穆云惊奇得很:“是啊:”
“他是哈工大毕业的?”
“是啊。”
护士长嘿嘿冷笑,穆云不解其意,护士长说:“你忘了吧,他就是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人啊,你没去的那次。他有一次来接你,我远远看着觉得面熟得很,没想到真的是。”
穆云一下子怔住了,细一品味,好像人生真有所谓“命中注定”一说,不禁感慨万千。
家里来了客人。
小丁介绍沙发上的两个人说:“这是我的爸爸妈妈。”
穆云赶紧招呼茶水,小丁的父亲微欠一下身接了茶,他的母亲忙上前抓住她的手,用浓厚的乡音说:“哎哟,可算回来了,累了吧。”穆云被陌生人忽然亲昵地抓住手,颇觉不习惯,不由得向后一缩,回想着又觉不妥,忙假做亲热地挨着他们坐下。
她的公公约五十多岁,头发白了不少,面孔清瘦,穿一身半旧衬衣,不怎么爱说话,用摇头点头表示态度。婆婆约五十,头发一根没白,年轻时的模样一定很漂亮,她穿着一件麻纱短袖,腕上戴两只银镯,有点“满面春风威不露,朱唇未启笑先闻”的味道,说着客气话,眼睛还不时对儿媳上下打量。
小丁说:“你刚回来,休息一下,陪我爸妈说话,我做饭去。”
“我来。”婆婆赶紧说,推让了一下,母子俩就一同去厨房了。
穆云说是陪公公说话,事实上她都不大听得懂家乡话,公公见状便改说半生半熟的普通话,他提议说:“吃完饭没什么事情,叫你父母来凑桌麻将吧。”公公在当地是村长,说起话习惯打点官腔,穆云听着觉得别扭,便装着没听懂。她借着去厨房帮忙走开,刚到门口,听到婆婆低声说:“儿啊,做饭是女人的事,你要一开始惯她,以后吃亏的就是你了。”穆云赶紧缩头离开,感觉像吞了个大苍蝇。
吃完饭,饭桌上小丁说:“小云,你去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叫他们来打麻将吧?”
穆云给他使个眼色,两人到厨房说话,穆云顿足说:“俗话说,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你爸妈该到我们家去拜访才对,怎么想着叫我父母来,打电话过去不挨骂才怪。”
小丁说:“远来是客——”
穆云说:“客,是我们俩的,可规矩该怎么说呢,你可要搞清楚!”
小丁说不过她,只得对着穆云连连作揖,穆云看他样子又可气又可笑,勉强答应了。
果不其然,穆云电话里一说,母亲就像火力十足的炮仗,一下就炸了:“乡里人倒蛮会韵味,我嫁姑娘他装马虎,这时候来了还要我们去见他!没门,穆云你听好,你现在被他压倒,一世也抬不起头的!”
穆云晓得妈妈的脾气,知道她发完火还是会伏软的,等妈发完火,她可怜巴巴地说:“算啦,我想蛮通了,反正我又不和他们一起过,这次就给他们个面子,下次不睬他就是了。”
她妈唉声叹气了一会,心疼电话费,自我安慰说:“算了算了,我只当被狗子咬了。”穆云想提醒她比喻不对,但不想节外生枝马上住嘴了。
麻将一摸,表面上就像一家人了,穆云没上桌,小丁陪打。丁父说没戴眼镜,丁母就坐在他后面帮他看牌。打的开口翻,一开始是穆爸爸赢,左和一盘右和一盘,赢了两百来块,顿时眉开眼笑,口都合不拢,涎水顺着下巴就流出来了。
穆云偷眼看公公,大小算是个干部,输多少眉毛扬都不扬,和婆婆在那里有商有量的,打得气定神闲。上了两趟厕所的工夫,风向变了,公公连和三盘,还都是清一色硬七对,加上穆母喜欢乱吃牌,输得一塌糊涂,她气得脸发蓝,颈子上的血管乱跳,一面付钱一面说:“给你去输!给你去输!”。
穆云晓得妈妈牌品差,家里搓家麻雀时为几块钱还红过脸,今天输钱是小,怕的是她一气之下说气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穆云赶紧给小丁递眼色,小丁心领神会开始放炮,丈母娘等什么他就丢什么,好赖把穆母的心情给救回来。晚上睡觉穆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