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2006合订本-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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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舒服的,我觉得是野外的睡眠:有职业的人在休假期中,天气应当是春三月,约些朋友到附近的乡间,在山腰里拣片有青草的地方,向天躺着,看云追着云,不转什么念头也转不出什么念头,偶然牢骚走上心灵,可是天上的白骆驼都会把他们带起走。你于是把眼睛闭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忽然让一声难得的鸟叫吵醒。这种睡眠不容易超过两小时,梦里的景象时常很离奇,很远,很大。
有一种是绅士式或是官派的睡眠,所谓“打午觉”,吃完了中饭,带着衣裳,往床上或是椅子里一躺,惯常也是朝天的,闭住眼睛。在这一两个钟头中间,一切的客人都谢绝会见,等到要上衙门的时候,于是便醒回来,洗一下脸,喝一口浓茶,燃上一枝香烟,叫当差的拿了提包,跨进汽车。这种睡眠,不一定会有梦,因为一吃好饭就躺下,所以容易使脂膏堆积,肚子会大起来。
这类短时间的睡眠,有一种是偷来的,做小职员的才有那种经验。大概是革命军北伐成功以后才流行的吧,每日上午七时即须上工,长官在签到簿上打了一个最后的图章之后有事走了,他便靠在椅背上或是伏在桌子上,偷打一个瞌睡。这种睡眠不落忽,所以有一些极小的声音便会吓醒。学生在课堂里打瞌睡,情形大致相同,不过一个是教员的讲声越变越远,而一个则是长官的足声越走越远罢了。
天下事很奇怪,要睡的没得睡,有得睡的却又睡不着。升官升得太快的,发财发得太多的,以及一般做了文学家的,第一次寄出情书的,或是向朋友借钱借不到的,都容易失眠。失眠并不是不要睡,人格外觉得疲倦,可是闭上眼睛,眼睛痛;不闭上,眼皮又实在累到没办法。混身的骨头好像要散开来,朝天睡,颈子似乎弯不转;侧睡,耳朵又似乎受不住脑袋的分量。心跳得那么快,你能听见你心跳的声音。在这种情形之下,你便只得去做一个睡眠了,有些人说喝喝冷水便有效验是不可靠的,只有吃安眠药才可以解决。因为这种睡眠是做出来的,所以不见得会有睡眠的滋味。
还有一种睡眠,我想也不一定会有睡眠的滋味,那是胖子的睡眠。他们好像把睡眠带着走的,随处有,只要几分钟不和他说话,你便立刻会听见潮水滚上沙滩的声音。你唤醒他,他总对你一笑说:“什么……什么?我睡着了?”所以胖子不适宜于做委员,开起会来你永远不说话不要紧,偷偷地打些瞌睡也无关大局,可是鼻声如牛究竟太不好意思。
睡眠也有真假。真的睡眠是在上海的马路上或是弄堂口。十二点钟以后,你便可以看见他们在水门汀上横着———夏天底下衬条席子,冬天上面盖条被头。睡眠对于他们,真是一种需要,跟他们的饭米生命全有密切的关系。假的睡眠是在女人的臂膀中间,明白人都知道肉色的骨头究竟比不上棉花的枕子,睡不到五分钟,她就会喊手酸,你得化上几倍的时间去按摩去温柔,这是一种享乐,也是一种刑罚。这两种睡眠,又可以呼作文学的睡眠,因为不知道有多少篇小说、多少首诗是靠着它们产生的。
还有一种是讲究的睡眠,我相信袁中郎、林语堂都能了解。记得曾孟朴曾说过:“一个人最要紧是两样东西,灶头和床铺。”这真是经验之谈。所谓讲究,并不一定要有美艺公司的器具、象皮嵌的钢丝垫、鸭绒的褥子,这是奢侈,不是讲究。假使有一个朝南的房间,夏天晒不进太阳,冬天吹不进风,有够厚的褥子、够高的枕子。你醒,可以看得见人;你睡,没有人来吵你,也没有念头来缠你。早晨起来付得出帐,上床以前写得出文章,上床以后做得出不费力的梦,这才叫做讲究的睡眠。
和讲究的睡眠差不多的,是诱惑的睡眠,我们又可以呼作艺术的睡眠。这种睡眠几乎是女人所专有的,上床以前洗个浴,穿了剪裁得宜的睡衣,和赴宴会一般地上装,怎样脱拖鞋,怎样把身子躺下去,怎样把腿蜷起来,都有配制好的节奏与线条。这种睡眠简直是睡给别人看的。最近法兰西小说家绪尔士·维曼的长篇杰作《好人》里有一段睡眠的描写,写一个女戏子睡眠中的动作与角度,我希望将来有人会译出来。
还有一种睡眠是简直像醒一样的。你说他是醒着,他明明在做梦;你说他是睡着,他明明什么东西都看得见、什么声音都听得到,还有睡着会走路的,并且从来不跌跤。这种睡眠和醒的人的行为对照起来,我们可以呼作幽默的睡眠。
睡眠的种类实在多,要一种种描写起来,我会几夜得不到睡眠。现在快天了亮,我的鼻子尖已有几次碰到纸头,我今天夜里的睡眠不知叫什么名字?
本文摘自《读者》2006年第13期P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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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之旅'做个平民有多难——我的财富观
韩小蕙
骑车去人民大会堂
我家的地理位置有点特殊:它坐落在北京的心脏地带——东单银街上的一个欧罗巴式大院落,距长安街有一站地,距天安门广场三站地,我自己形容为“一箭之遥”。
要完成这“一箭之遥”的行进,共有四种方式可选择:(1)步行,需40分钟。2骑自行车,需15分钟。(3)乘公交车,包括步行到车站、等车、塞车等因素,大约需30-40分钟。(4)打的,如果不塞车的话,一去15-20分钟;但回来可就困难了,因为第一打不到车,长安街上不允许出租车空驶,更不允许随便停车。第二,东单路口不允许左转弯,必须前行到两公里以外的建国门绕二环路口回来,中间需耐心等待东单、北京站两个大红绿灯,这么一去一来,时间就没谱儿了,一小时开外也是题中之义。
这样,我抵达人民大会堂的最佳方式,肯定是骑自行车了。而且多年来,骑车一直是我上班的交通方式,这可以一直追溯到上世纪70年代我刚参加工作时,就天天骑车20里地上下班,一来一去两个小时,风雨无阻地骑了八年,于是我的身体就很棒。现在我家离就职的报社仅“半箭之遥”,骑自行车10分钟就到,而若开小车,单是过崇文门路口就得20分钟,所以我也没买私家车,非不能也,实不需也。
就这么着,当记者20多年来,无数次去人民大会堂开会,每次我都是骑车去,一直很自在。可是近三四年来,我发现出问题了——社会财富使社会的精神环境发生了根本性变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最基本观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意识形态),以至,它对我竟产生了一种几乎是不可抗拒的挤压!
到人民大会堂开会的各色人等,包括我们这越来越庞大的记者群,渐渐地都变成了先富起来的小车阶级。有一次,我又骑车到了人民大会堂东门,发现竟只有我一辆自行车了,警卫因此拉长了脸,竟不让我把车放在以往一直放自行车的小树林内。我心里不服,一直等着不进去,想看看是不是就我一个人还骑自行车?结果是大出意外,果然是“孤家寡人”了
同事们、同仁们、朋友们见我骑着车来,往往都是冲口而出:“怎么还骑车呐?你这里面的潜台词颇多,有“你该买辆小车了”,有“至少也应该打辆车”,还有“掉价儿”、“离谱儿”、“穷酸儿”、“抠门儿”,等等。以前我听了全不往心里去,笑答一句,也就抛在脑后了。可现在,一次两次八次十次、二十次……我意识到坏了,自己简直成了新闻界的贫下中农了,因而渐渐的,竟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说实在的,我这人虽然外表文弱,但却是个主观意志很坚强的女性,认准了的道理,敢于坚持,一般不是轻易就妥协的。比如我从小就被打下了坚实基础的一些优秀传统观念——节俭、本色、不贪钱财、不慕虚荣、实事求是、平民立场等等,多年来我一直理想主义地坚持着。
可是现在,我自己竟也虚荣起来了!车一骑到人民大会堂附近,就会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是在看有没有熟人?最好是没有。我就迅速闪身到小树林中间,把自行车放好。然后,长出一口气,将胳膊在阳光下画出一个潇洒的圈圈,“哗”地掏出大红烫金请柬,就昂起头,往里走。唉,平心而论,我是热爱我的自行车的,而且从身体到心理、从形而下到形而上,都觉得舒服———尤其是在清风、白云、红日、蓝天、鸽哨、鲜花之下,更尤其是在宽敞整洁、大气磅礴的天安门广场。可是,我也真的越来越惧怕熟人的目光了,它们闪闪烁烁,犹如一把把利剑,不是暖暖的垂怜就是冷冷的鄙夷,都让我浑身长刺。
终于,有一天,我的一位好友结结巴巴对我说:“下次,你从单位,要个车吧?你们报社不至于穷到,这……份上吧!”
哎哟,麻烦了,我的骑车已经不是我个人的行为,而是关系到我们报社的形象和声誉了!
和女儿一代的金钱冲突
前些年,女儿十四五岁时,还未长成,懵懵懂懂,我曾连哄带蒙,从她嘴里挖出了他们少男少女的一些细节,总结出了女儿和她同学的十大怪。有其一曰“穷者的富人气度”,是说这些孩子明明没钱,却个个都要争创“多花钱少办事”的业绩,比如同样的东西非要到多费钞票的大商场去买,打的非要坐收费高的车,跟小商贩买东西非要多给他们两块钱什么的,他们管这叫“感觉好”。现在,女儿已经是20岁的大姑娘了,且成为留学英伦的大学生,又且自己还能打工挣钱,当然消费起来,就已经完全是个有主见的“成年人”了。
第一年暑假女儿回国时,流行在我舌间的口头语是“看着你花钱我都眼晕!”说来我也一直在京城长大,自小家庭环境也不错,至少不是老土吧。可是女儿一回到家,就法官似的裁定我“土”。她拎出了个亮闪闪的小皮包,有书本那么大,很精致,我认不出是哪国货什么品牌。还没等我把那几个字母拼出来,女儿就宣布了它的价格——合人民币四千多元!我就惊呼起来。而女儿不慌不忙,心闲气定,又从里面掏出个同样风格的小钱包,大将风度地说别忙,还包括这个钱包呢。我还是呼叫,那也贵得太邪乎了,这根本不应该是你用的东西,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生活上要向低标准看齐,学习上要向高标准看齐,你怎么没把社会主义的好作风保持好,倒沾染上了资本主义的奢靡……女儿就恼了,说你可真土!又说,这是我自己打工挣的钱。我也恼了,疾言厉色说:
“我也不是没有这份钱,但我绝不会花得这么奢侈,我更愿意把钱花在有意义的地方……”
最让我受不了的还有一次,她非要买晚礼服,说是在英国参加Party,英国和别的国家的学生都穿得很正式,只有中国大陆的孩子们什么衣服都穿着就去了,她觉得让人很看不起。对此我执异议,说我怎么不相信呀?你不是学生吗?学生的关键不是功课吗?只要学习成绩好,谁敢小看你?……女儿又恼了,去向姥姥姥爷申述。于是,我的父母反过来做我的工作,督我陪女儿前往王府井购买。
到了百货大楼一看,那些晚礼服确实华贵确实漂亮确实光彩照人,可是挺胸束腰露着肩裸着背,是给工作以后的成年女性预备的,哪儿是小小学生年纪的女儿穿的?女儿可不这么想,大为兴奋地、不厌其烦地试穿着,最后还登鼻子上脸,说要买一红一黑两件。我的火一点一点从胸膛升到嗓子眼,压了又压,最终还是火山爆发了,拉下脸来,一言不发地回家了。
女儿回来以后也黑着脸,说我“僵化”“保宁”“封建主义”,跟不上时代发展的大好形势了。她最后一句话尤其刺激我,简直把我轰炸碎了:“哼,你还是大报记者呢,你还敢号称有名的作家呢,你就这么代表中国的知识分子呀!”
我干瞪着眼,干张着嘴,双手干比划着,就是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的心确实哆嗦起来了,我确实对自己产生了疑问: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好在今天我的宝贝女儿的理财观念,已经自己在改变了,在向好的方向转变,在确确实实向我的方向靠拢。我心花怒放地读着她给我发来的E-mail:“现在打工挣的钱,已经不乱花了,而是存了起来,将来用作创业基金。”仁慈的上帝啊!
我所珍惜的,我所追求的
不讳言,我的确有着许多的优秀品质,总结如下:
一、节约,懂得珍惜东西。比如到现在也不能容忍浪费粮食,每次在饭店吃罢饭,都会要求主宾把剩下的打包。前几年,在有人鼓吹中国的粮食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