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12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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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比你说的礼节性的动作,要简单得多了。”陈小杰声音挺大,她看到周围确实有几个人注意了他俩的举动,就放低了声音悄悄地说:“我可是情感萌发出来的哟。”
“你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哇,就这么大胆。”石伟含着自得的笑意,半嗔半怪地说。
“我已经是个到了法定婚姻年龄的大姑娘了,我当然可以表现自己的感情。”陈小杰有种义无反顾慷慨赴死的味道。
“我也是粗心,一直把你当我的学生看待,亏了肖燕的细心,同类的那种抵触的感觉确实过于敏感,她说出来后,我才注意到了这层意思。”
“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发现的,也只是那天偷听肖燕对你谈起我时,我才发现确实有这种意义。我才想透彻了,我不能放弃你。”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遭人非议的,何况我还比你大了这么多岁。不过你是个很让人一见就爱的女孩。”石伟在这方面也极有天赋的。
时隔几年后,石伟和陈小杰才结了婚。
那时的石伟已经调离了学院,他一直在过着风雨漂泊不稳定的生活,他仍旧保留着当老师的那种形象,他不希望让陈小杰看到自己虚伪一面,所以与陈小杰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直至在一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时,他才与陈小杰商量着结婚。
这时的大学毕业已经没有了计划经济下的那种包分配的制度,大学毕业后可以走上人才市场,自由的互相选择合适的对象。而当年留给两人的种种是非,却时时影响着他们。随着他们的结婚,他们的悲剧也正悄悄地拉开了序幕。
虽然结婚那天,宾客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陈小杰的娘家的人也没有去多少,陈小杰的父母曾极力反对过这门亲事,但结婚的喜庆气氛还是搞得很热烈。
时至深夜,宾客们才尽兴而去。新房中只剩下了石伟和陈小杰一对新人。
未曾燃灭的烛火正欢快的跳跃着,把两个人的剪影投射在装饰起来的墙壁上,撩拔起两人的心弦。以前两人在一起时,石伟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急切,有过性经验的男人面对女孩子不会很单纯的。但石伟那种难言的亢奋总是轻而易举地被陈小杰打消掉。陈小杰对性关系的迷惘在于她并没有谙男女之间的事,更没有放在与石伟同一天平上来衡量。她想,男人和女人,就是男人和女人吗,难道还有别的吗。关键一点还在于这里面有陈小杰对石伟的崇拜。
此时的陈小杰还带着做新娘的喜悦和羞涩,还做着谐调祥和的乐章奏起美妙的小夜曲的某种梦想,那种神秘感令她心驰神往。而当石伟向她走来时,陈小杰突然搞不懂了自己,耸立在陈小杰心中的形象,顷刻之间坍塌了。
有过性经验的男人并没有这种神秘,他们只去重视结果,而忽视过程。
石伟急不可耐,毫不掩饰地剥去陈小杰的嫁衣,流露出一种驾轻就熟之态,搞得陈小杰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石伟忽略了一种事实的存在,就是陈小杰是个初嫁的还未谙人世经历的姑娘,并非是肖燕,并非是他那个与之常年相伴的性伙伴。
石伟对陈小杰白皙的胴体和耸起着只有女孩子才有的乳房熟视无睹。在陈小杰的心目中,石伟应该爱她的一切,尤其是对她身体的渴望。她的身体一直是陈小杰最值得自豪的了,每天洗澡时,许多女同学都会艳羡地盯着她说些夸奖的话,那时她也会生出对造物主的一种感激之情。
而如今她对石伟的行为感到很可疑,他似乎是在发泄对女人的一种怨愤。
陈小杰在开始时并没太觉得有什么不对。石伟毫无修饰的语言,有股火辣辣的味,陈小杰还有些迷迷糊糊,以为结婚的男女都是这样的,便一任自己的恍惚、眩晕,也一任石伟的举动、呼唤。可石伟紧紧地搂住陈小杰几近于粗暴、凶悍的亲吻,搞得陈小杰一点热情也没有,特别是石伟面目狰狞地野蛮进入时,陈小杰感到一种撕裂了她的身体的感觉传染了她的神经,她觉得自己全身心地漂浮起来,那副她熟悉的形象离她远去,变得遥远且陌生。
她从这种漂浮中挣扎出自己的时候,她听到石伟嘴里含糊不清地呼唤,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是叫着肖燕的名字。陈小杰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这种对她的蔑视,她猛然发现那个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的老师竟是这副德行。她接受不了这种现实,竟显得不知所措地痉挛起来,用力推开了还在神醉心迷的他,并用腿部重重地垫了他的某个部位一下。
石伟惨痛了一声,跳了起来,奔下床去,困惑地盯了她半晌,他明白自己做了一件伤害了陈小杰的事,他颓丧无力地栽在沙发上。
陈小杰的泪水在眼眶里旋了许久,终于奔涌而出掠上了她俏丽的面颊,她似乎受人愚弄的感觉同时也掠上了她的心头。
石伟木木地坐了很久,才卑卑琐琐地从喉节中嗫嚅出一种声响:“对不起。”
故事的结束是在结婚后的那个有雪的季节,两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肩地走着,脸上带忧郁和悲怆,踏着吱吱呻吟中的积雪,走上了离婚的道路。
办理离婚的人不解地问:“结婚时间不长,怎么就来办离婚呢?”
石伟将难言的目光投向了陈小杰,陈小杰也流露出一丝哀怨,说:“他有病。”
石伟接上这句话也说:“她也有病。”
办理离婚的人心里清楚,知道他们所指的是哪一种疾病了,但夫妻两人都患有这种病的例子还极为少见,他便进一步追问了一句:“去医院检查了吗?这需要医院的证明的。”
“去了,可医院检查不出来病因来。”此时看不出来石伟昔日的风度来。
“那就怪了。”那人也感到不可理解,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陈小杰明显地憔悴了,在她的脸上漫布着人生的沧桑,她也附合了一句,“是怪了。”
办理离婚的人感到许多怪异之处,也正是他所不知情的许多事情悄然的发生了。其中就有肖燕正在怀着石伟的孩子,即将面临着分娩的这一件。还有就是李奇因患有精神病,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蓝色金枪鱼社区
■ 阿 成
老廉头住在蓝色金枪鱼社区。先前,这地方叫“打牛房子”,是一处泥洼塘。然后是城市改造,然后是房地产开发商开始发疯地建楼。然后是高楼,高楼,高楼!再然后,有了这个蓝色金枪鱼社区。老廉头最明白什么叫动迁户,就是开发商花三块钱把你的旧房买走——这是规定;然后,你再花十八块钱从开发商手里买一所新房子。
我先介绍一下老廉头的生平。
老廉头是上海一家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政坛上有好几位大官和他是同学。在他还没有彻底老迈的时候,他常提这事。但到了他真正衰老之后,他就谁也不提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老廉头是在农历的八月,“八月秋高风怒号”,老廉头一只手托着一个大柚子,另一只手则不断地从口袋里往外掏东西吃。那年他已经超过六十五岁了。
老廉头的裤子总是很短的,吊着,露着脚裸骨。为什么呢?是他的灵魂仍在老家的水田里插秧么?老廉头十四岁就离开农村了,很早的,难道吊腿裤子要伴随他的一生么?
老廉头在大四的时候被“打”成了右派。言论倒没什么言论,是学校右派的指标没完成,就把他安排上了。当时的小廉说:“出国留学的指标也不够,那为什么不安排我呢?”安排他当右派的那个秃头班长搂着他的肩膀说,净说傻话,你年轻,抗造。另外这也是组织需要嘛。你不能有意见噢,特别是不能对我有意见噢。咱们都是东北人呐,老乡啊。秃头班长姓蓝。蓝班长1957年改名叫蓝向红。他很有政工头脑。是时代造就出来的新人种。
老廉头很喜欢燕子。这是他当了右派以后养成的习惯。在农村改造的时候,有一对燕子就落户在他住的那个草房的房檐上了。年年如此,世代如此,不离不弃。每到春天,大燕子带小燕子飞回来的时候,穿着吊腿裤子的老廉头总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后来,老廉头的右派身份被改正过来,一步三回头地返城了。隔年的春天,他又回到改造过他的农村,回到了那间老屋,可这一年燕子没有回来,穿着吊腿裤子的老廉头不禁失声痛哭。这一窝燕子整整陪伴了他三十年哪。
老廉头返城后一直住在打牛房子,即蓝色金枪鱼社区。
为什么叫“蓝色金枪鱼社区”呢?原来,那个年轻的社区主任——蓝主任是从俄罗斯闯荡回来的,是个生意人,特别喜欢吃金枪鱼。因此,他就给这个新社区起了一个很前卫的名字。蓝色金枪鱼社区里的许多“商家”的名字都是蓝主任起的。蓝主任非常高兴别人请他起名字。
那么,蓝主任长什么样呢?见过他的人说,那小子跟他爷爷一样,是个秃头!
整个蓝色金枪鱼社区囊括好多幢楼,老廉头住在九号楼的九楼上。
九号楼的外侧是一条城市主干道。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愤怒车辆从这条马路上疾驰而过。噪音大得如同军队大举反攻一样。蓝色金枪鱼社区凡临街的窗户,从一楼到九楼都不敢开窗户。那些想穿越这条马路的行人,必须冒着生命危险才能过去。这座城市的司机都被雌性的交通规则惯坏了。多年来,他们根本没有躲让行人的习惯,见了行人反而要加快速度,将油门一踏到底从行人身旁猛冲过去。
楼上的老廉头每天从窗户那儿往下看到的就是这些。他的生活就是有惊无险的生活。
老廉头现在是一个孤老头子。晚年他一心一意让儿子出国,儿子出去了,老伴儿也跟去了,结果,老太婆客死他乡……不过,老廉头现在的生活还是有保障的,拿着那张单位发的“卡”,按月到附近的那家小邮局去取退休金。然后去那家饺子馆,找张没人的小方桌坐下,要三两饺子,一碟炝土豆丝,一两高粱烧。饭店的员工都认识他了。有一回,他交过饭钱往外走,那个新来的服务员追了过来说,“大爷,饭钱还没交呢。”其实老廉头已经交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又交了一份。
蓝色金枪鱼社区九号楼的一楼,是 “蓝色小蜻蜓歌厅”。这家歌厅与拐角处的那家“蓝色小樱桃歌厅”是一家。两个歌厅一个老板,都是秃头蓝主任、蓝老板的。白天,这两家歌厅就像倒闭了一样,铁栅栏门紧关,上着铁锁。你从那里经过时会闻到从里面冲出来的那股怪味儿。到了太阳灿烂的天儿,歌厅的伙计们便把里面的床、沙发抬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
那味儿——天老爷,不像话了。
这两家歌厅都是夜里营业。入了夜,蓝色的霓虹灯亮了,大铁门打开了,生意很红火,门口挤满了出租车。每隔几分钟就有几个幽灵似的男人在这儿下车,迅速地钻到歌厅里去。有些客人显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黑灯瞎火地来也戴个墨镜,并警惕地向四周观望着。对他们来说,安全是第一位的。
“蓝色小樱桃歌厅”在地下室。整个社区的居民楼都有地下室,而且,所有的地下室都被秃头蓝主任租出去了,办了歌厅、电子游戏厅、仓库、微机学校、洗衣行、饭店等等。每栋楼的地下室彼此被业主用重锤打通了,再隔成若干个小屋。小屋之外迥廊九曲,彼此相通。如果警察从歌厅的正门冲进来,歌厅里的嫖客和小姐们就像玩地道战一样,从其他的出口跑走了,抓不着。所以,这儿生意火得厉害。
老廉头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就趴在九楼的阳台上往下看。两家歌厅的生意便是到了后半夜也非常兴隆,小姐们经常在通往两家歌厅的道路上来回“赛跑”,争夺新来的客人。这些从农村跑到城里来当小姐的女孩子们,个个都很年青,钝是钝了点,但长得也都不错。歌厅生意不太好的时候她们便出来乘凉,或者去对面的那家名叫“蓝色夜来香”的小饭馆吃宵夜。那家小饭店等于是歌厅的食堂。社区里的居民没一个人去那里吃饭,万一染上性病就糟了。在“蓝色夜来香”吃宵夜的小姐们一旦听说又有客人上来了,便都扔掉筷子,轰一下子冲了出去。
据说,蓝色金枪鱼社区真正的后台大老板并不是蓝主任,而是他的爷爷,蓝爷。有人说,蓝爷是个铁腕人物,年青时是上海一家名牌大学的学生。可这个蓝爷从未在社区里露过面。据传说,这个蓝爷是一个极谦和的老者,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中式服装,特别愿意帮助人。蓝色金枪鱼社区不过是老爷子的一个小点儿,小芝麻,给他孙子的一处生日礼物,间或搞搞招待。他本人在海南还有大产业呢。
老廉头决定把蓝色金枪鱼社区的丑恶现象打电话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