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4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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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新被厂办秘书带到了供销部。刚进办公室的门,从门内走出的一名中年男子与吴新撞在一起。那男子拿着一张表格低头在看。他及时收步,抬眼看了看吴新。随行的秘书就叫了声李总好。吴新觉得好奇怪,刚进大院就碰着了个李总,运气还不错。吴新进了供销部办公室,他坐在沙发上,接待他的是供销部部长。吴新询问了集团里原材料来源情况。供销部长的回答让他十分失望,他们根本不要什么青头萝卜。基地建设也已形成了规模,目前没有再扩大的想法。吴新只好扫兴作别。他正与部长握手作别时,李总又返回来了。他对吴新说,您是不是姓吴?吴新感到惊异,他怎么知道我的姓?李总又说,1984年您在K市农专读书。吴新说是。吴新越来越糊涂,他一个外省人怎么这么清楚我这么一个过路客?李总一步上前双手紧紧握着吴新的手。吴先生可真是您呐,您对我的恩,我还记在心里啊。他看吴新还疑惑,又说,我就是那个在农专收破烂的小李子。李总说着,眼圈红红的。吴新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那个挑箩筐收破烂的小伙子,一二十年不见居然做起了集团公司的老总了。那年月各行各业刚刚放开,小李子父子就进了城,在K市收起了破烂,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受够了歧视。他们虽然弄了些小钱,但吃在垃圾边,睡在垃圾边,算是真正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那一次小李子父子从农专后院墙一个破开的洞口摸进了校园,在垃圾坑里清理废纸片、金属罐之类的东西。不料让保卫科的副科长逮着了,将他们父子俩的箩筐踩扁,折了秤杆,并点了一把火,连同纸片烧了。吴新正从阅览室出来,见那一老一小望着那着火的箩筐落泪,副科长扯起嗓门还在训斥他们父子。吴新见不得这种狗仗人势的二杆子,就出面为他俩打抱不平。吴新这一打就点着了学子们的公愤,并逼着那副科长给父子俩赔偿了损失。那时小李子真是受感动了,他要跪下给吴新磕头,吴新将他扶起了。以后他们父子俩还来学校看过吴新两次。再以后就失去联系了,吴新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
李总把吴新接到自己家里,就说了他们离开K市后的一些情况。李总说,在城市里生活的那段时间,对他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如果没有那段生活的忍辱负重,他就迈不过日后创业的沟沟坎坎。他说他创业是从八千元开始干的。他母亲十分能干,母亲的泡菜坛子在这一方是出了名的。他突发奇想,那些个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城里人,对乡下菜那么感兴趣,未必就不爱吃母亲做的泡菜?于是他就将母亲做的泡菜包装一番后,托人放到城里大商场的货柜上去卖。开始是自己用竹背篓背上城,后来是用板车拖进城,最后是各大商场找上门来要货。几年以后,他家的泡菜就陆续走向了大江南北,甚至飘洋过海。他注册的商标也成了全省的金字招牌。吴新十分敬佩李总的创业精神。他参观了公司的几条生产线,最让他感兴趣的是包装车间后的那五排巨大的泡菜池,一次可容纳鲜菜八万吨。
参观完生产流程,吴新就对李总说了他这次出来的意图,并希望李总给点照顾。李总也十分爽快,他说就是别的品种不收,也要把您那里的青头萝卜收了。李总还答应将在可能的情况下,把红山镇纳入集团的基地建设范围。
吴新回来了,凭着他开出的一张张便条,就把这大批的青头萝卜一车一车地运到了李总那里。
吴新与李总的联系越来越多。以后吴新又去做了几次工作,红山镇不仅纳人了集团的基地范围,集团还在红山镇专门修了个大型的腌制车间。通过集团公司技术人员的精心指导,红山镇已基本形成了农户加基地依托大企业的产业化格局。
吴新拿了笔记本,苟大红就送他下楼。吴新知道这是苟大红在人前做出的姿态。吴新上了车,苟大红在车窗外说,当怎么开支你尽管弄。吴新只是点点头。
一个小时后,吴新到了县城,车过菜市场时,吴新就想起昨天他买王八时的那一幕,真是既尴尬又好笑。自己怎就会让它一口咬着了,而且咬得那样狠。虽然那王八也赔上了一颗头,但自己的好心情也全给搅乱了,不怪老婆余静不悦。就是自己想起那血糊糊的一团也是直起鸡皮疙瘩……他对司机小何说,停车。那小丫头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他想再见见她。但吴新走到菜市场尽头也没有再看见她。吴新只好又回到车里,他在去县委组织部之前,一直在问自己,那丫头究竟哪里去了?
吴新进了组织部办公室,接待他的是一把手金正来。金正来与吴新握了手,拍了拍吴新的肩膀说,小吴啊,这两年干得不错嘛,红山镇上得快你要记头功哟。吴新说,这功可不能记在我头上,主要是领导有方。金正来说,蛮谦虚的嘛!
金正来带吴新进了小会议室。两人落座以后。金正来就说,小吴哇,你的事我们是努了很大的力的,其中也包括苟大红。我说句没有组织原则的话,这次干部摸底调查杂音很大,县委常委会上也有争议。以后你位置不同了,在基层工作关键是要把好一个度,团结基层同志是好事,但不能穿连裆裤,搞哥们义气。这尤其对一名领导干部来说非常重要。吴新怎么听都觉得金正来在给自己上政治课。他知道金正来的脾性,一旦在他头脑里形成了印象,是难以改变的。吴新以为他还记着那次村级换届班子会顶撞他的事。但他从金正来的这一席话中,明确听出了于己十分有利的弦外之音。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想象的那样,这次换届镇长这职位会幸运地落在自己头上?
正在这时,组织部干部科的张科长送开水进来。张科长与吴新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金正来呷了口茶,突然问吴新道,你认为他怎样?吴新说,能当干部科长当然是没话说。金正来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又突然抛出一句话,小张的事全靠你关照了。金正来并没有望吴新一眼。吴新却整个神经都绷起来了。金正来说,小张这次下去是锻炼锻炼,以后还要受到重用,你是红山镇的元老了,有影响,尤其是农村那一块,有经验。必要时还要帮助稳定局面。金正来说得似乎很诚恳。他最后说,你安排到镇人大主席团。这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这个位置必须安排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搞,不然凭什么去监督政府?按照新的规定党委书记挂主席,你搞副主席。明确正科级。
谈话结束,吴新仿佛醉酒一般,昏昏然。他走出了县委大院,小何把车开了出来,要他上车。吴新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办。小何愣在了那里。吴新又说,没事,你走吧。小何就把车开走了。吴新没去别处,他又去了菜市场。他还要去寻找那个卖野王八的丫头,他找了几圈还是没有找着,他就坐在一家豆腐摊老板的折叠椅上,听他讲这些日的行情。老板说,生意不好做,人的嘴都吃刁了。吴新就坐在那里抽烟,他抽一支也给老板递一支,直到一包烟抽完。
吴新在城里吃了一碗水饺,到宾馆睡了一大觉,直到日落偏西,他才搭了一辆破旧的农用出租车回去。
吴新进了家门,把手提包往沙发上一扔,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儿子星星在看动画片,看得笑眯眯的。余静在厨房做饭,见吴新回来,就出来给他削了个红富士的大苹果,什么话也没有说,又进了厨房。
晚饭余静准备得很丰盛,烧了八个菜,有吴新最喜欢的肚片炒青椒。余静主动说,我们晚上喝点酒,吴新说好。吴新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一人酌了一杯,吴新知道余静能喝酒。吴新拿起筷子,刚要开口说这次谈话的事,余静说不讲这些,我们喝酒。吴新觉得不对劲,他猜测余静是不是早知道了。他问余静,你晓得了?余静转头抹了把泪,点了点头。她说好多天以前就从大刘那里打听到了。大刘是余静在财校里的同班同学,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余静说,我本想把这事早告诉你,我实在是不忍心。你吃的那些苦值啥?三天两头泡在乡下,菜黄了要找你,菜死了要找你,菜卖不出去也要找你,你是为的哪头?到头来还是让人踩,让人压。余静哭出了声。吴新心里也酸酸的,他觉得自己是亏了余静,混到现在还是这样子,真是丢人。吴新稳了稳情绪对余静说,人生有命,富贵在天,来,我敬你,感谢你这些年来支持我。余静抹了把眼睛,他俩举杯喝了一大口。
吴新明白金正来找他谈话的真正意图。这并不是像金正来所说的那样,把自己推上一个什么德高望重的狗屁位置,而是要把张一山科长的正常当选拴在自己头上。在金正来看来,红山镇的换届变数最大的要算是镇长一职的选举了。吴新在镇里上下都有影响,虽然上面不看好他,但他有十分雄厚的群众基础,尤其是农村那帮子,吴新已达到呼风唤雨的程度,这样敏感的选举只要稍一做手脚,局面就无法控制。金正来之所以找吴新单独谈话,是在提醒吴新,不要在这上面玩火,事前打个预防针。金正来还暗示过吴新,张一山上不去,他俩都有责任,谁也跑不脱,选上才是硬任务。
吴新的为人余静最清楚,她认为凭他那搞法怎么也混不到镇长这职位。余静觉得他不是干这事的材料。余静以为吴新欠缺在场面上左右逢源的性格和本领。在余静看来,吴新充其量只能做个农业技术干部,她认为他要是还在农技站干,说不定早就出了成果,调到县里去了。而今年近不惑,还能图个啥?现在看来,凭吴新这几下子是进不了城了。全县十个乡镇,书记镇长县上都安排不了,人家凭啥来安排你?一个人大主席团副主席都进了城,那些个在一线搞事的还想干?这种实实在在的焦虑好早就在余静头脑里产生了,她从在供销社买断工龄的那一刻,就动过去县城发展的念头。她想凭自己在供销社十多年的经验,到城里弄个像样一点的门面,她敢保证不会输给任何人。但那时吴新正在产业结构调整上走出了些路子,余静不好拉他的后腿,只好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但这次真正让余静下定决心进城的还是因为儿子星星。可以说余静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星星身上,她看见丈夫现在这情景,心里很是难平。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还是这个样子,在这地头受气。她要看着儿子星星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星星天份不错,现在已经上到四年级了。余静偶然翻开儿子的数学作业本,看到每道算术题下都是红勾勾,有时最多也是带上一个点,她不由高兴地细看。这一看吓一跳。那些红勾勾下面多有方法和计算上的严重错误!
晚上,余静拿了星星的作业本去找校长。
余静从学校回来吴新也刚从村里回来,余静把两本作业本往沙发上一撂,说太背时了。其实吴新还十分喜欢看余静生点小气时的那神态,不但可爱,还有些特别。吴新也坐在沙发上说,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余静说,你猜我今天看到了啥?吴新摇摇头。我见他们成双了,余静说。吴新说,这可不是小事,不能瞎说,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说到底是咋回事?余静说苟大红今晚在镇上打麻将,陪他的是两个只有几分姿色而没有多少钱的合同制女老师。吴新笑笑说,你太绝对了,打打牌又怎样,又不是打那个,你太武断了。余静说,你们男人一蹶尾巴我就知道要干啥!吴新只是摇了摇头。余静随后说了她今天为什么要去学校找校长。吴新听后翻了翻儿子星星的作业本说,顺其自然吧。余静说,哪有你这么当老子的,你想让儿子也和你一样,永远走不出这镇子?不行,我们母子有自己的想法。余静与吴新说了进城的想法。吴新也认为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几天以后,余静就进了一趟县城。她找了在城里工作的那帮同学,那帮人也十分的热心肠。余静在街上看了几个门面,那帮同学也在帮忙打听,但都不是太理想。那些门面不是价格太高就是位置太偏。最后他们那帮子终于瞄准了农业银行的三号营业所,那所的位置正好在县城的十字街,是繁华的商业区。如果能把这门面弄到手,一年多出个几千块钱也值。他们打定的对象是农业银行的行长李秋实。
余静在中学时是出了名的校花,追逐的人多。那时的李秋实对余静的倾心是这帮同学都看到了的。第二天下午李秋实就回来了,晚上是李秋实请客。当那帮同学都七嘴八舌地围攻李秋实时,余静就感觉到了李秋实的那种得意劲。提到那十字街的门面,李秋实却引而不发。其实他是想拆下来给余静的。而今银行已非同日而语了,行与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