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4期-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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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瀿子又一次低下了头,很小声地讲,“了解我?我其实什么都没有,你会失望的。”这个时候杨杨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轻轻仰了仰头,满目的自信与骄傲,“这你就不懂了,小姑娘,你长大吧。”
那一刻,瀿子就认定杨杨是这世界上最纯净,最光彩照人的男孩。但是她依然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离过年越来越近,何瀿和何默也越来越忙。何瀿忙的是“过年如过钱”,何默忙的是何瀿的生日礼物。生日礼物还没准备好,何瀿却提出来到海南去过年。何默大提反对意见,理由很无聊,他说他不想当候鸟。
杨子辉开始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何瀿的生活里。年关的时候,他总是出面帮何瀿料理各种烦杂的事务,偶尔也会和何瀿一起去喝杯咖啡。久而久之,何瀿对他的排斥情绪也就不那么重了,甚至偶尔会还礼似地邀请他到家里来吃饭。
何默总是很欢迎杨子辉的到来,因为他越来越觉得,姐姐的青春在毫不留情地大把流逝,几乎都浪费在他这个“臭小子”身上了,他得尽快把他姐姐给嫁出去,要不然等姐姐老了没人要了,他麻烦可就大了。对杨子辉何默态度一向很明朗:双手赞成加多方援助。他觉得像他姐姐这样的入,随便找个什么人实在太可惜了,像杨子辉,居然一直没结婚等着这机会,而且人长得人模狗样不说,又有好的经济地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说什么也得把这桩媒做了。所以在剪辑录音的同时,何默又兼职了这样一个古老而又有着旺盛生命力的传统职业——媒婆。
何默个人认为事情还是朝着他希望的方向进展的,为此他很自豪,丝毫不亚于做成了别的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后的满足感。
这天何瀿约了杨子辉到家里来看一个新的设计,何默就拿着还没听的两盘磁带和他刻录的CD,到电台去借了一间录音棚继续工作。
又是何瀿细致的声音,何默百听不厌。
冬天来得早也去得早,转眼间1986年的第一朵蓓蕾已经抱着它旺盛的生命力绽开了。
转眼又走过了一个季节。
春天是杨树吐絮的季节,也就是杨杨的生日。按照惯例,每年杨家都会为儿子筹备生日筵,然而由于今年是杨杨18岁的生日,具有不同的意义,所以全部的创意都是杨杨亲自设计的。出乎大家意料的,杨杨把生日安排成了一个舞会,所有的客人都将盛装出席。
瀿子知道怡心喜欢跳舞,老早就让父亲定做了一套紫色的晚礼服给她,她自己也准备了一件浅绿色的长裙。怡心穿上那件晚礼服的时候,连瀿子都吓了一跳,因为她实在太美了。瀿子突然觉得有点伤感,因为她自己,从来都没有那么出众过,虽然她拥有一切看似完美的条件,但是她却没有能与之交相辉映的光芒。然而这种伤感很快被一种自豪取代了,因为毕竟,怡心是她最好的朋友,永远都不会离开她的朋友。
舞会非常盛大,整个杨家宅院都沉浸在一片音乐和舞步的浪漫之中。无疑,怡心是那晚最闪耀的明星了。她不停地被邀请,换舞伴,带着她令人眩目的光彩旋转、穿梭在舞会的男宾中间。瀿子看着她,隐约有种感觉,怡心生来和杨杨一样,是为精彩而存在的。她和怡心一定投错了胎,因为她更像是在平常家庭长大的米兰,怡心才是属于上流社会的玫瑰。很明显,杨杨那晚也很夺目。毕竟他是主人,风范非凡。他身着白色的礼服,轻轻地仰一仰头,就让所有的一切显得渺小了。王子一定会寻找公主的,在公主穿梭不定的最后,王子总会骑着白马出现,然后他们一同奔向更灿烂的未来。杨杨和怡心,在当晚,无疑成了少年们垂青而又嫉妒的对象。
瀿子在和杨杨跳了支舞,送上礼物之后,就先走了。她很高兴离开,因为她觉得,精彩的场面就应该留给精彩的人,而她无论如何都只是观众而已。
生日后的一个星期瀿子都没有见到怡心。再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学校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瀿子很惊异地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怡心收拾完东西才抬头对她说:“瀿子,我真的特喜欢你,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开朗多了,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好,真的,我想离开这里,以后不想回来了,你这丫头自个儿保重,啊。”
瀿子看着怡心的身影消失在昏黄的街道尽头,想着她刚刚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一种不祥的感觉弥漫上来。
怡心真的再也没有在瀿子的生活中出现过,他们一家人突然一下子就从大上海消失了。瀿子常常把自己关在屋里,努力地回想她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她一躺在床上就会流泪,这是怡心最喜欢的床啊,我还没送给她,她怎么就走了。
几个月过去了,瀿子的父母看着女儿一天天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内心里也暗暗叹息。父亲曾问过她,要不要请人帮忙打听打听怡心的下落,瀿子伤心地摇了摇头。她说这也许就是她还不懂得的命运,命运安排怡心在她的生命里出现的时间也许就是这么短暂吧,这是天意。
这一天,父亲又来到的房间。她递给瀿子一张纸,说,“这是他们在北京的地址。你们学校放秋假,也许,你可以出去走走。北京的秋天是很美,去找找她,问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也许他们有什么急事……”
“对呀爸爸,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爸爸,太谢谢你了!”
一个星期后,瀿子到了北京。这可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到北京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在爸爸提前预订的宾馆住下之后,怎么也睡不着,老感觉有个声音在呼喊她,瀿子——瀿子——那是怡心的声音。她握着地址,来到街上。向路人打听去怡心家的路。
那是一条古旧的胡同,胡同里阴森森的,石板上刷着模模糊糊的“羊肉胡同”几个字。在平常,黑夜里瀿子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一个人出来的,但是今天她一点都不害怕,她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怡心,看到她明朗的笑容美丽的眼睛,她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往里走着走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喊声,吓得瀿子贴在墙边不敢动弹。她凝神静听,那声音非常熟悉,难道是怡心?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力量,瀿子朝着那个声音奔跑起来。
瀿子寻着声音冲进了一间老屋。屋里的人们都一脸焦灼的表情,对她的闯入似乎无暇顾及。她站在门口望着房间里一动也不敢动,这时候她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个什么东西急急地走了出来,是怡心的妈妈。“阿姨?”瀿子怯怯地叫了一声。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没说什么,冲里屋扭了扭头,又急急地走了出去。瀿子缓过神来,发疯似地跑进屋。她看到了很多沾满血的毛巾,怡心躺在床上,面目苍白,如同死了一样。
她来到怡心的床前,呼喊她的名字。怡心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那眼神,瀿子一辈子也忘不了,充满了绝望与愤恨,没有一点泪水,有的只是血丝。怡心微微抬起了手,向瀿子伸去。瀿子还没来得及抓住,那双手又徒然地落了下去……“怡心,怡心,你醒醒。”怡心再也听不到瀿子的呼唤了。瀿子只觉得两眼发黑,失去了知觉。
听到这里何默扯下了耳机,他觉得心里莫名奇妙地压抑。他不知道这故事是谁的,他也不能想象里面的瀿子就是何瀿,他更不认识里面的怡心和杨杨,只是压抑,压得喘不过气,他觉得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听下去了。他隐约感觉到这个故事里的人物似乎就围绕着他,这让他压抑的同时又变得心绪烦乱。他收拾好已经剪辑好的带子准备回家,想了想,把那个空中小说的磁带放进了上衣口袋。
回到家,杨子辉还没有走,姐姐的房里传来很大的说话声,是姐姐的声音,很激动的样子。何默轻轻走了过去。
“你让我嫁给你?你他妈让我嫁给你?你没搞错吧。”
“瀿子,我是真心的,这么多年来我都在等今天……”
“你真心,算了吧姓杨的,我当年是喜欢你,可是我那时候懂什么,只知道喜欢,没想过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算瞎了眼了。”
“不是,瀿子,那件事不能全怪我,我喝多了……”
“嗯,你喝多了,一喝多就把我最好的朋友……一喝多你就跑了,出国了,留下我也就算了,你怎么从来没想过为你做的事负责任。”
“我知道我对不起怡心,可是我当时也没有办法,我们家移民,我不可能留在上海。而且怡心她……”
“总算说出真心话了吧,怡心没什么出身,配不上你是不是?”
“瀿子你干嘛老揪住这个不放,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只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
“你对我真心,你他妈已经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你都不知道吧,你他妈有个儿子你都不知道吧,我跑遍了北京城把你那个儿子找回来你都不知道吧,你儿子叫了我十七年的姐姐你都不知道吧,你真心??”
……
剩下的何默都没有听到,他脑子里只有那一句“你儿子叫了我十七年的姐姐你都不知道吧”,轰轰隆隆地摧残着他的意志。
一切都明白了。小说,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姐姐和弟弟的年龄悬殊……
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推开了房门。可是,看着眼前这两个正在互相声讨旧帐的人,他觉得自己正在失去判断能力。
看着推门而入的何默,何瀿一下子呆住了。
“小默,你回来了!”杨子辉的眼睛里闪烁着何瀿曾经熟悉的光芒。
“你别说话。这儿没你说话的地儿。”何默看也不看他一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盒磁带丢给杨子辉,“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一面镜子,好好照照你自己。走吧,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何瀿仰视着高大的何默,听他说完那些话,看着他给杨子辉的磁带,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一切。想着痛苦惨死的怡心,眼泪夺眶而出。
何默走到何瀿跟前,半跪在她面前,伸手摸了摸何瀿的头发,说:“姐,我真傻。我还打算把我这么好的姐姐嫁给他……”
“何默……”
“嘘,现在我知道了,我们根本就不是姐弟……”
“你的骨子里流的是我的血,你是我儿子,何默!你想想我们在一起的感觉,那么亲切。我。”杨子辉轻轻地仰了仰头,很镇定地说。
“你还不走?好。”听了这话,何默站了起来。他猛一回头,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杨子辉的脸上。“我给你的磁带你听去吧!这是我姐姐家你知道吗?你害死了我妈你知道吗?”何默咆哮起来。“你还想要我这个儿子?还想娶我姐?十七年前你小子干嘛去啦?好啊,今儿我就告诉你,我永远也不可能认你这个什么狗屁不如的爹的。”
杨子辉拍了拍衣服,说:“今天大家情绪都不稳定,以后再谈。”说罢故作潇洒地走了出去。何瀿还在伤心地流泪。何默走过去,搂住何瀿的脖子。何瀿靠在何默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说:“宝贝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这一天啊,我害怕这一天啊,我想保护你,不让这件事伤害你……”
何默却清了清嗓子,“你忘了?最最牛掰的姐姐大人,我小丫儿的名叫何默,老北京人,打小儿吃驴打滚儿长大的,天底下就我跟姐姐何瀿关系最瓷实……从今以后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我保证。嗨,现在都什么时候啦?你还有时间哭个没完?赶紧的呀,去海南的东西都准备好啦?”
“你不是说你不想做候鸟吗?”
“我说不想就不想啦?从你把我从北京弄到上海那天起,我就注定是一只候鸟了,我跟姐姐到海南过年去!”
(作者为襄樊市四中高三年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