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4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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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汉民后来的想法也许是他离开车库时突然萌发的,事实上他自己也弄不清如何有了这种想法。杨汉民回忆了一下,他觉得这种想法或许应该追溯到第一次逃进车库的时候。杨汉民的想法非常简单,就是想借住到冯双兰的地下车库。因为他发现,这个车库几乎有一半是空的。如果能得到同意,把父亲转到这儿实在是件令人心花怒放的事。
事情有了转折是九月末的一个下午,杨汉民送一位戴眼镜的女人回来。这位被冯嫂喊做郑老师的女人给人一种威严感。杨汉民见郑老师买了七零八碎的不少东西,就主动帮她搬上楼。郑老师也不推辞。郑老师的家在四楼,杨汉民上下走了几趟,感觉有点气喘吁吁。事后郑老师给了杨汉民五块钱,杨汉民说什么也不多要。下楼的时候杨汉民碰上冯双兰,冯双兰招呼他进去喝口水,杨汉民就鼓足勇气跟冯双兰提了有关车库的事。出乎意料,杨汉民的想法得到了冯双兰肯定,她甚至很热心地给杨汉民出主意,说你先去问问居委会,看她们的意思。杨汉民说,我不认识她们,她们肯定不会答应的。冯双兰就自告奋勇,我陪你去吧。
事情的结果是令人高兴的。居委会的大妈提了个建议,让杨汉民把自己的情况写成一份求援书贴在车库门口,并说只要居民们没有特别反对,就算可以。现在的问题是,这份事关重大的求援书找谁写?杨汉民高中没毕业,除了看看报纸,这几年连握笔的姿势都忘了。冯双兰又给杨汉民出主意,让他先拟个草稿,再拿到楼上请郑老师帮忙修改一下。杨汉民知道冯双兰所说的郑老师就是住在四楼的那个戴眼镜女人,心里稍稍踏实了些。这天下午杨汉民没有出车,他坐在树阴下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写了张草稿。到晚上,杨汉民揣着草稿去见冯双兰,冯双兰则带着杨汉民到四楼找郑老师。
这是个宽敞的大厅,四周的颜色以紫檀为主,因而显得古色古香。冯双兰说明来意,因为惦记车库里的事,先下楼去了。郑老师让站在过道上的杨汉民进了屋。杨汉民坐在沙发上,心里惴惴不安。郑老师擦了擦眼镜,开始看他带来的草稿。站在餐桌边的郑家小儿子对杨汉民挤眉弄眼。这显然是个调皮孩子,有一刻杨汉民差点被他的表情逗乐了。杨汉民压了压自己的情绪,低头等郑老师说话。
郑老师很快看完了草稿,她推一推眼镜对杨汉民说,你的事挺煽情的嘛,写得也还可以,个别地方改一改就行了。
整个过程杨汉民表现得毕恭毕敬。临出门时杨汉民看见郑家男孩又在冲他做鬼脸,这一次杨汉民没有强迫自己,他对男孩笑了笑,还附带吐了吐舌头。后来杨汉民站在楼梯口想,其实这是他到凸城后第一朵开自心底的微笑。
修改后的求援书贴在车库门口。应该说,这种做法是引人注目的,这一点从五花八门的议论中可以得到印证。一位住在五楼的老人甚至抹着眼角提议把求援书送到报社去。杨汉民虽然不在现场,但午后的一段时光他常来看看,听听冯双兰说些她的所见所闻。这样过了将近十天,五花八门的议论落定,杨汉民去居委会时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说,既然大家没什么意见,就算默认了。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一要保持车库卫生;二要对车库里的车辆负责,协助冯嫂搞好管理工作;三要尊重居民意见,该搬的时候无条件搬出。
这个早上,老妇人的语重心长让杨汉民几乎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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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汉民住进车库的一个星期,日子过得饱满而舒心。车库空间大,加上四周不错的通风和采光条件,所以不闷不热,唯一的缺陷是汽油味重了点。由于住处的特殊性,杨汉民也不能自己烧菜做饭了,他干脆到附近的饭摊上买点儿,虽说花费大了些,省了不少时间也是事实。让杨汉民高兴的是还有父亲的大小便正常了不少,加上冯双兰时常照看一下,父亲的脸上竟出现了多年不见的好颜色。冯双兰发现杨汉民白天出车的时间不多,就建议他找个钟点活做做,如此这般也能增加点收入。杨汉民满心喜欢,托她留心一下。冯双兰在车库干了二十几年,附近上上下下连谁家的蚂蚁也没有辨不出雌雄的。
没两天冯双兰就对杨汉民说,四楼的郑老师记得吧?她丈夫出国去了,两个儿子在读书,你可以去试试。
杨汉民说,我能干嘛?
冯双兰说,她家还有个公公,像你爸一样瘫在床上多年了,一直想找个男佣。你想,一个媳妇服侍公公哪能方便?下午你自己上楼去找她谈谈。
杨汉民是这天下午上楼的,上楼后他碰到了浓妆出门的冯兰兰。冯兰兰的鲜艳欲滴压弯了杨汉民的目光。冯兰兰扬扬眉毛说,谢谢你啊。杨汉民莫名其妙。冯兰兰嫣然一笑说,我是说那天晚上。杨汉民恍然大悟。在杨汉民的局促不安中冯兰兰愉快地下了楼。这时候杨汉民才发现这个叫郑丽文的女老师原来与冯嫂住对门。杨汉民敲了敲门,很久门才羞答答地开了条缝。开了门的郑家把杨汉民吓了一跳。客厅里正在打麻将,烟雾缭绕让杨汉民怀疑自己是不是站在某个面粉厂门口。杨汉民说明来意。郑老师站了起来,另一个染红短发的女人迅速顶了她的位置。郑老师招呼杨汉民到一边坐,她简明扼要地问了几句,末了对杨汉民说,这样吧,你先在我家做几天。后来郑老师又把杨汉民带进一个房间,指着床上的一位老人说,这是我公公,从明天起你就照顾他吧。杨汉民使劲点了点头。
下楼以后杨汉民把自己对郑家的印象跟冯嫂说了,杨汉民特别提到了那桌麻将和满客厅的烟雾。冯嫂笑着说,这没什么,听说她还很会喝酒呢。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家里少了丈夫,她总得找点事情做做。我看车,她打麻将,其实道理都一样。教师也是人嘛。再说,这些年她能一直守着自己公公,也算不错的。反正你是钟点工,她打不打麻将不妨碍你做事。
杨汉民想想也是,他对冯嫂说,那我就做了。
做吧,做吧。冯嫂说,大家都不容易。
试做了几天,杨汉民总体感觉不错。服侍病瘫的老人对杨汉民来说已经轻车熟路,擦身体,换衣裤,喂饭喂菜,帮助大小便,杨汉民几乎干得滴水不漏。因而几天下来,郑丽文大为满意,当即和杨汉民谈妥条件:每天早上8点到下午5点,杨汉民在郑家做事,月薪八百块,其间还可以照看自己父亲。不过杨汉民也提了个条件,如果方便,双休日应该允许他出去蹬蹬车。郑丽文也是快人快语,她说只要你把份内事做好,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可是没几天问题就出现了,主要是那个病瘫的老人。郑家老人患的是偏瘫,不像杨汉民父亲全身瘫痪连说话能力也丧失了。郑家老人特别喜欢说话,他大概很久没跟人说过几句话了,所以只要杨汉民一进房间,他就不知疲倦地展示说话能力,有时候杨汉民帮他大小便,他的嘴巴也叽哩呱啦地不停歇。其实他说的也没什么特别内容,杨汉民注意了一下,不外乎两类:一类是他当年扛枪,举碾子,跟别人掰手腕等壮举,另一类则是说他自己和一个叫什么花的女人的逸事。郑家老人说这些的时候客厅里郑丽文和她的一班姐儿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打麻将。哗啦哗啦的洗牌声深入房间,年轻的杨汉民就在绞尽脑汁地想一个问题,该用什么办法来对付面前这台破旧的说话机器?
中秋后的一个下午,杨汉民从楼上下来,在楼梯口他碰上了郑家的小儿子陈明。陈明的调皮和淘气杨汉民在第一次进他家时就已领教过。陈明在看一本什么书,他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又神经质大笑的模样让杨汉民大惑不解。杨汉民悄悄靠上去想吓他一跳。陈明发现了杨汉民,兴奋地说,我让你猜个东西,看你笨不笨蛋。杨汉民说,什么东西?陈明合上书得意地说,青春痘长在什么地方最不担心?杨汉民想了想说,长在身上。陈明更得意了,笨蛋,你再想想。杨汉民又想了想说,是长在屁股上吧,长在那儿没人瞧见。陈明哈哈大笑,告诉你吧笨蛋,长在别人脸上最不担心。杨汉民尴尬地挠挠头。这本叫做脑筋急转弯的书后来使杨汉民和陈明成了朋友。杨汉民还突发奇想,如果把它应用到郑家老人身上,肯定再有趣不过。事情正如杨汉民所料,由于郑家老人脑子不糊涂,所以杨汉民的每日一题几乎收到了奇效。比如对什么鞋谁都不要穿这个问题,郑家老人会苦思冥想出许多种答案。杨汉民甚至听郑丽文说,她公公每天一早醒来就念叨杨汉民。郑丽文问他怎么回事,杨汉民笑而不答。
困难来自于郑丽文的大儿子陈果。这个胸前点缀着一枚心形玉佩的凸城某中学的初三学生从一开始就对杨汉民的到来持不友好态度。据郑丽文讲,陈果过去也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他的堕落,郑丽文使用了堕落一词,出现在他父亲出国以后。这一年陈果读毕业班,可他不舍昼夜地玩电脑游戏,传奇已经升到48级了。郑丽文多说一句,他干脆拿了钱躲到网吧不回家,成绩可想而知。既然如此,杨汉民便处处小心,尽量避而远之。可不愉快的事还是发生了。那天是星期六,因为郑丽文和陈果都在家,杨汉民跟郑丽文说自己想出去拉两趟客。虽然当初杨汉民对郑丽文提过这个条件,但杨汉民真正要做还是第一次。郑丽文见一时半刻也没什么事,就嘱咐杨汉民早点回来。杨汉民满心欢喜地下楼跟冯双兰交代了几句,就骑车上街去。双休日出行的人多,生意也格外好。杨汉民一口气拉了七八趟,等他收工时已将近10点。杨汉民停好车,跑到楼上,客厅里郑丽文和几个姐儿们已经摆开战场。杨汉民一进门,坐在沙发上削梨的陈果就厉声说,你干嘛去了?杨汉民根本没有思想准备,他不知所措地站着。正在搓麻将的几个人静下来,目光聚集到陈果脸上。郑丽文对陈果说,你干嘛?陈果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要我叫他爷爷!郑丽文眼睛一瞪说,叫你削个梨子断了你的手?陈果也不示弱,他说,花钱不能雇个白痴!陈果这样说着,一刀把手里的梨子结果成了两半。陈果恶狠狠地盯了杨汉民一眼,一摔刀子进房间去了。杨汉民感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迅速笑了笑,对郑丽文和几个目瞪口呆的女人说,都是我不好。杨汉民在杂乱的目光中走近茶几,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捡起了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和两瓣惨遭不幸的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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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郑家干了一个月,杨汉民拿到的是八百块,加上这段时间早出晚归挣的钱,满打满算也有一千五。这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数字。杨汉民甚至想,他理想中的丰收牌拖拉机已经能买回两个轮子了。只是寻找兄弟的事情没一点进展,这让杨汉民十分泄气。有一次杨汉民在路上捕捉到一个背影,他骑车跟了几里路,结果差点儿被人暴揍一顿。问题还在于,除了给郑家老人端屎端尿,另一方面杨汉民还要服侍父亲。如此起早贪黑,即使不锈钢做的骨肉也不堪承受。冯双兰劝杨汉民多注意身体,说年轻时一旦落下病根,将来就麻烦了。杨汉民拍拍胸脯,嘴上一如既往地说,没事没事。
这天晚上8点多,杨汉民从文化中心附近拉到了一位女客,嘴唇和眼圈都画得像个泥塑菩萨。杨汉民本想拒载,那女的却屁股一旋坐了上来。女人去的地方杨汉民比较陌生,交流了几次还半生不熟。吱吱呀呀走了一段路,沿途的灯光虚弱下去。那女的说,大哥,你累了一天,想不想放松放松?杨汉民一听,双脚踩了个空。杨汉民没有回头,假装糊涂地说,骑三轮车不过是换种走路方式,不累人的。女人的声音在黑暗的掩护下更粘稠了,哪能呢?大哥,劳逸结合嘛。妹妹我专门做过按摩,你信不信?杨汉民说,我信,我当然信。可我不喜欢按摩。女人说,哪有男子汉不喜欢按摩的?我还有更多的服务。杨汉民说,什么服务?那女人老母鸡一样笑起来,大哥肯定是童子鸡。这年头,找个童男也只有去幼儿园了,想不到妹妹我今晚碰上了一个。杨汉民被车上的女人说得一惊一乍,脸上像刚揭开的热锅盖。
车到了靠近郊区的地方,四周灯火阑珊。那女的给谁打了个手机,又用杨汉民听不懂的话语呜哩哇啦了一通。杨汉民问她住处,她指指前边说,再绕一绕就到了。杨汉民继续走,他几乎没有怀疑前面潜藏的险恶。三轮车终于在一条僻巷里停下来。那女人用妖媚的眼神说,大哥,不打一炮就走?杨汉民傻傻地说,车一打炮,我就回不去了。女人笑得前仰后合,大哥你真幽默。回不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