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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4期-第18部分

小说: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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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如果能这样,将你的整个身躯化作大地,就像我们民族的神话中说的那个盘古,眼为日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汗流为雨泽,而雷霆、秋虫的喁吟为其喉咙,那你的作品将是从大地上诞生的又一个神灵,复活的祖先的精魂。
  是啊,万物都在大地上留下了他生活的痕迹,大地收藏了他们的脚印,江河的脚印是巨大的刻槽,森林的脚印是煤炭,一只远古的海星的脚印是一块化石,人的脚印是短暂的墓碑和永恒的艺术及语言。“天空中到处是象征;遍地都是备忘录和签名;每一个物体浑身都是暗示,在向理解力高超的人说话。”(爱默生)
  大地会暗示我们,让我们尽情地汲取,汲取她的养料和智慧,大地是不会给那些思想者和代言人以吝啬的,因为她饱含汁液,就是为了拥抱她饥渴的孩子——那些“理解力高超的人”。我们的祖先化作了大地,而在西方的神话中,那个一触到大地就有了力量的巨人安泰,同样给我们暗示着生命的奥秘。大英雄海格立斯知道把安泰摔倒毫无作用,只有割断他与大地母亲的联系,他就失败了,于是将他高高地举了起来,使他脱离与大地母亲的联系,然后,海格立斯便轻而易举地扼死了他。你想打败一个人就将他高高地抬举吧,让他割断与大地和人民的血肉联系吧。
  人是通过大地在说话,他借助于鲜活的民间的语言和生活,真实的场景,梦想和期待,信仰,人生的信条,善良和美,他借助于劳动和丰收,与大地共欢乐。可是高超的作家要让大地发言。他必须忠于真理,唾弃虚伪和权势,变得分外朴素——他的写作愿望和讲话方式;他必须倾听大地在蹂躏中的呻吟,转侧中的呓语,愤怒中的吼叫和幸福时的呢喃。大地本身就是如此。
  感恩大地,这是我们惟一向大地母亲俯首称臣和回馈的途径。一切从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蓬头垢面走向大地怀抱的人,都将得到从大地上生长的力量。民间的声音和民意的立场,以无比厚重的气息熏陶了我们,让我们的作品具有替大地申诉和替天行道的品质。这全是大地的恩赐。大地仍将以她的无言,柔美,宽厚,坚实和深沉,召唤并支撑我们。走向大地的人是有福的,他啜饮了生命的灵泉,不再迷茫,心跳平缓,灵魂清洁,磨亮了镰刀,开始收割……
  


我的兄弟在美丽的城市
■  徐建宏
  
  子
  
  杨汉民从别人手中买到一辆半新不旧的三轮车是他把父亲背到凸城的第五天。杨汉民捆捆扎扎又敲敲打打,到黄昏时一辆鲜艳的客运三轮车就弄好了。这时候天开始下雨,黄昏的雨看上去冗长拖沓。杨汉民想这真是天遂人愿。杨汉民给父亲喂过饭,又借着路灯光查看了一圈棚屋。一切安排妥当,杨汉民蹬着三轮车上街去。
  回想起来,杨汉民觉得那天晚上的经历简直富有戏剧性,它让年轻的杨汉民几乎心惊肉跳。10点左右,杨汉民在附近的公交站头拉到了一位中年人。杨汉民问其去处。中年人挥挥手说,随便吧。杨汉民疑惑地看了看他,表情有些犹豫。中年人说,你随便走吧,我给你五十块钱。杨汉民心里冲腾起一股暖意,绽开的微笑在雨中显得灿烂无比。车走了一段路,中年人开始对杨汉民发生兴趣,比如家庭情况,骑车历史,收入等等。应该说这个晚上是令人愉快的,尽管后来这场雨演绎得气势磅礴,杨汉民也因此出了不少汗。半个小时后,也就是10点30分,中年男子提出下车。杨汉民看看四周,发现车子停在了一家银行附近。中年人给了杨汉民一百块钱,杨汉民为难地说我找不开。中年人就和善地一笑,不用找了,算给你父亲买点水果吃吧。杨汉民心头一热。杨汉民是第二天下午看凸城晚报时才知道这则消息的。报上说昨晚一名男性罪犯潜入一家银行,双方发生了激烈枪战,歹徒在仓皇中坠楼身亡。杨汉民从晚报上依稀辨认出那家银行的外观,加上案发时间在晚上11点,这使杨汉民更加肯定了报上所说的那名歹徒就是昨晚自己拉的客人。杨汉民摸摸隐藏在胸口的一百块钱,又想起那人说的话和雨中闪现的笑容,他无论如何不能把两者对应起来。
  这天晚上杨汉民不到12点就收车了,主要是他心里记挂病瘫的父亲,另一方面杨汉民也担心棚屋在雨天的情况。事后证明杨汉民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棚屋搭得太低,这使路边的流水倒灌了进来,放在地上的一只铝锅也漂漂欲走。父亲已经睡了。让杨汉民大吃一惊的是,居然有一只硕鼠在啃父亲那根瘦如枯柴的右腿。杨汉民的目光抽搐了一下。
  时间不长,杨汉民和附近几个同行混熟了,有关出车的歪门邪道也掌握了不少。比如出车时段。一种是早上8点以前。因为这时候车管所或监察队还没有上班,拉几个客人再回去吃饭不成问题。午休也不错,加上天热,出车的保险系数就更大一些。黄金时间在晚上。除了特别惹人注目的大街,曲里拐弯的巷弄成了杨汉民和同行们的争逐之地。一般说来,每天的收入稳定在四五十块之间,如果运气好一点,七八十块也能挣到。这使杨汉民的生活有了可靠保障。当然问题也不少,主要是没有牌照。凸城人把这类车称作白卵车,无疑是一种形象的叫法。由于凸城搞交通整顿,车管人员或监察队经常出奇不意地拖车,一旦被抓,事情就麻烦了。态度好点儿的,又是初犯,罚款后还能够把车骑回来。态度恶劣些,又是累犯,车就自然而然成了一堆废铁。所以骑车的除了脚力,还要眼力,碰上风吹草动,就迅速散入社区内隐蔽,或者干脆弃车而逃。
  失手是不可避免的,无论如何小心翼翼,杨汉民还是被抓住了。那天下午,天热得拉出了狗舌头。杨汉民出车拉了几趟,整个人像一块被泡瘫了的面包。杨汉民把车停在售报亭前买了张体坛周报。售报老头有些奇怪,他大概第一次看到一个骑三轮车的买这种报纸。杨汉民把车骑到边上的一棵梧桐树下,他坐在车上开始安稳地看报纸。随后的这段时间,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杨汉民由于报纸的缘故根本没有注意到,引起他兴趣的是一个名叫米卢的南斯拉夫人以及他那头方便面似的乱发。所以当仓皇而来的同行大喊有情况时,杨汉民还没有回过神来。杨汉民在监察队轰轰烈烈的摩托声中第一次成了瓮中之鳖。
  车子被扣,骑车的杨汉民没了手脚,或者说他把饭碗丢了。杨汉民站在街上,心里有一种天坍地陷的感觉,他甚至想让一辆大卡车把自己撞得粉身碎骨。杨汉民问过别人,去监察队取车像他这样的初犯要罚款二百块。杨汉民想,这相当于自己现有积蓄的一半,也相当于他梦想中的丰收牌拖拉机的某个重要零件。杨汉民垂头丧气地走回棚屋,一股浓烈的气味打了他的鼻子。不用说,父亲又尿床了。杨汉民突然有点想发火。站在床边,看到父亲枯干的眼睛,还有那只挂在床沿的青筋暴突的手,杨汉民强忍泪水给他换了裤子,又把草席擦了擦。父亲除了作为一种形象,事实上他连说话的能力都已丧失。疾病几乎把一个人的青春健康和生理机能侵蚀殆尽。这个下午杨汉民从路边的水果摊上买了个梨子,削皮,切细,然后一点点喂到父亲嘴里。父亲含混不清地吐着字音,杨汉民知道他想说什么。杨汉民编了个理由说街头管得严,自己这两天要避一避,父亲就使劲动了动脑袋。傍晚的时候杨汉民破天荒买了瓶啤酒回来,可他只喝了半瓶,把剩下的半瓶收好。这一夜,杨汉民连做梦都省略了。
  到监察队取车是次日一早,杨汉民的探头探脑让门卫呵斥了一顿。直到杨汉民解释说自己是来取车的,门卫这才让他站到门外去等。天太热,杨汉民找了片树阴盖在头上。一小时后,上班的人陆续到了,提心吊胆的杨汉民终于获得了进门机会。
  接待杨汉民的是一个老监察员,看上去比较面善,但杨汉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自己又被扣了车,紧张是显而易见的。
  老监察说,我看你年纪轻轻,干嘛不好好读书?
  杨汉民说,我家里穷,读不起书。
  老监察说,你太夸张了。你们这些人,没有一个不胡说八道。你父亲干嘛的?
  父亲一词让杨汉民心里闪了一下。城市的阳光罩在杨汉民稚气未脱的脸上,杨汉民的眼角慢慢爬出一条泪水。母亲去世后,留下父亲和杨汉民兄弟相依为命。杨汉民高中毕业前一年,健步如飞的父亲突然瘫痪了。命运从此夺下了杨汉民手中的纸与笔。杨汉民有个哥哥,结婚后撇下父亲和杨汉民到凸城打工,一走就像风筝断了线。照顾父亲和寻医问药成了杨汉民生活中的头等大事。杨汉民在乡下蹬过三轮车,有一定的技巧和经验。只是有钱人水一样流光了,在家乡蹬一年也不够给父亲抓几帖草药,何况柴米油盐酱醋茶?其实杨汉民的要求不高,他只想存上一笔钱买到一辆手扶拖拉机,平时搞点运输,农忙时能够下地,这就心满意足了。可以说,除了寻找哥哥,杨汉民就是揣着这份乡村的愿望到凸城来的,他要为一辆丰收牌拖拉机深深奋斗。
  正襟危坐的老监察大概觉得杨汉民不像个能说会道的人,就缓了缓口气说,这么说你还是个孝子啰。你兄弟找到了没有?
  杨汉民摇摇头,他天真地向老监察打听兄弟的下落,杨汉民特别提到了他左边脸上的一大块红印记。老监察哈哈大笑说,这么大的凸城,即使见过也早忘了。你们这些人哪,个个异想天开。好了,孝顺归孝顺,事情还得照章办。罚你二百块,以后不许再犯。
  杨汉民说,不骑车我怎么办哪?
  老监察一听咧嘴笑了,你还真是个老实人。以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今天罚你一百块,另外那一半,算我替你交的。
  杨汉民除了点头几乎没想到做别的事,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像极了自己的小学班主任,或者简直有点儿像自己父亲。
  
  丑
  
  杨汉民明显老练了许多。比如看报纸,杨汉民再也不会把三轮车停靠在街上,实在挡不住诱惑,杨汉民就把车骑到社区的某个僻静处,双脚一搭,干脆看个痛快。问题是凸城的交通管制越来越严了。市郊的几个制车窝点在这种情况下相继被捣,市面上三轮车的价格也一再上扬,突破了千元大关。
  这天早上,杨汉民刚出车就碰上一个同行迎面风驰而来,他慌张的神色使杨汉民意识到大事不妙了。果然,从大街上刮来了猛烈的摩托车声。杨汉民一闪念,掉头往社区里逃。情况简直糟透了,尾随而来的车管人员也开始往社区里追。
  杨汉民边逃边寻找藏车的地方,后来他在骑经一个地下车库时忽然灵机一动。杨汉民跳下车跑进车库,他看见里面坐着一位臃肿的妇女,杨汉民匆忙说明来意,那看车的妇女居然同意了。杨汉民刚把三轮车推进车库,就看到门口有两辆摩托一闪而过,车上分明坐着车管所的人。
  很久以后,杨汉民回想起这个非同寻常的早上,他发现自己很难用一句话概括它的出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个早上其实成了改变他生活的重要转折,而这个叫冯双兰的看车女人也成了改变他生活的关键人物。
  7点左右,取车的人蚁行而入,冯双兰的女儿也取了一辆自行车。那是个微胖而鲜艳的姑娘,看上去明显带有母亲的遗传基因,她一进门杨汉民就注意到了,杨汉民甚至听到了从她嘴里喷出的一句脏话。8点钟,车库变得像一条被掏尽了内脏的狗,空空荡荡。杨汉民大概觉得有点好玩,就在车库四周转了一圈。冯双兰对杨汉民说,以后碰到什么事,你尽管把车骑到这儿来,我不收你钱。杨汉民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
  杨汉民成了车库的常客。很难说杨汉民的做法有什么特别,不过杨汉民和冯双兰以及她女儿冯兰兰混熟了却是事实。有一天晚上9点多,杨汉民在一家酒吧门口看见冯兰兰跟一个胖男人粘粘糊糊地告别。杨汉民猜想她大概要回去,就骑到旁边招呼她。冯兰兰也认出了杨汉民,说自己正准备叫辆车呢。走到半路,冯兰兰说晚上的事你不能告诉我娘。杨汉民心领神会,说我是在路上碰到你的。回到车库9点半了,冯嫂一见冯兰兰就骂了两句,说她整个晚上不见人影,自己连晚饭还没吃。冯兰兰埋怨说,老板让我加班我有什么办法。这一回杨汉民当然没收冯兰兰的钱,不过他临走时喝了冯嫂倒的一碗水。
  杨汉民后来的想法也许是他离开车库时突然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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