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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当代-2003年第3期-第45部分

小说: 当代-2003年第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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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腾杰所亲历的、目睹的、并要用一生时间来思考的蓝衣社。70年代,腾杰在台湾“中央信托局”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休,据说,一直到临终前,他还念叨着回到隔海的故土,并祈盼着国家的统一。 
  5 
   
  蓝衣社沉沦了。民国的车轮还在笨重地、拙劣地向前滚动着。在30年代中期的漫长时光里,几十万的青年,或无可奈何、或无所谓、或认真乃至异常热诚地加入了蓝衣社,在这个过程里,他们把自己的身躯当作了蓝衣社的一个工具。但命运的转折,从蓝衣社解体后开始了。他们身不由己地被各种变迁、运动、革命、战争所牵引,乃至吞没。 
  蓝衣社“办理结束”后,他们积极地在两个战线上工作。一是抗日,一是“反共反人民”。在接下去的近十年间,他们却有的死去,有的残废,有的升迁,有的沉沦。而后“十万青年十万军”的运动卷起了,近11万名青年报名从军。但新兵集训还没有结束,日本就投降了。这十余万经过彻底党化教育的人,又被投入了内战。他们因此成了一群英勇的羔羊,可悲可泣的打手…… 
  内战使近千万中国人丧生。这样,轮回就开始了。1949年前后,蓝衣社的几千名干部在战场上被俘虏、击毙,其中有一些甚至是原“十三太保”。解放大军节节挺进,每到一地,分田地,打土豪,逮捕前政权的官吏……千家万户的命运,就这样被改变了。而复兴社的人们,犹如山洪爆发时的小鸟小兽,慌乱地逃命。 
  流亡、潜逃到台湾或东南亚去的,毕竟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1950年镇反,人民中国以铁腕巩固着自己的政权,上万名甚至几万名原“复兴社、三青团特务”被枪决被判刑,其余的被划定了“地、富、反、坏”等成分;60年代初“四清”,通过“外调”、“内查”等手段,一些藏匿很深的人被揪了出来,成为“历史反革命”。 
  再后,就是“文化大革命”,无数苟活的蓝衣社分子发现,40年前的“新生活运动”的声势和方式,都在重现。历史又一次惊人地相似。只是他们由40年前的“革命”同志,变成了“革命”对象。 
  1976年,“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逮捕“四人帮”。但随后又是徘徊的三年。直到1979年,“摘帽子”工作开始进行,几百万政治“贱民”重新成为普通公民,蓝衣社的几十万遗老也在其中。公开审判“四人帮”、改革开放,一些原蓝衣社的高级干部还进入各级政协。历史类同独轮车,终于吱吱呀呀地完成了这个轮回。原来的那些青年,却毕竟都已经老去,大多数人甚至看不到这一天了。 
  公审“四人帮”期间,最高法院特别庭的一份《公告》指出,“四人帮”的师爷张春桥,是隐匿很深的“原法西斯组织复兴社分子”,他早在1933年就加入了蓝衣社,并在济南成为一个外围小组织“华蒂社”的头子;而“四人帮”写手姚文元,其父姚蓬子,也和蓝衣社有着密切的联系。最后,另一份资料也记载,“四人帮”的女皇江青,在其讳莫如深的上海阅历里,一度非常接近过蓝衣社…… 
  在这样浩荡的历史和人群里,夹杂着一个渺小的青年。他就是王天容。 
   
  80年代初期,经过甄别、“脱帽”,王天容开始享受退休教师的待遇,每个月可以从县民政局领到几十元的退休金和一些津贴。此时,他妻子早已去世,一对子女业已成人,在当时仍然凋敝的乡间,他的日子挺富足。 
  此时,村上的人对他,也恢复了一个遥远的称呼,“天容先生”。但一生的曲折,形成了他小心谨慎、走路怕踩死蚂蚁的性情。他从来不和别人往来。除了村上的一个也教过小学、略识几个字的青年。 
  这个青年有一个弟弟,开着一个豆腐作坊。已经年近古稀的王天容,一口牙齿都掉光了,他顿顿用豆腐下饭。于是,每天早晨,他一出门,手上必定拿着一个装豆腐的碗,随后颤颤巍巍地来到这户有一个识字青年、一个豆腐作坊的人家。 
  在买豆腐的几步路里,时光在仍然沉闷、但已略有清新的乡间,无声地流淌着。1982年前后,村上人对他更是尊敬。不仅因为他日子的宽裕、他的人品与学问,也因为他的女儿在“落实政策”后,到省城的一家大医院当上了一个让人羡慕的医师……但沉迷在黑白战争电影、“抓特务”游戏中的孩童,有时还在他的屋子附近,窃窃私语着“这是老地主,是特务”一类的话语。有时,他走在无人的乡间路上,摆脱了大人管制的孩子,还远远地哄笑,大叫:“老地主、老特务”,“老特务、老地主!” 
  这些声音传扬进和他交往的那个青年的家庭。这个青年的家里,有一个儿子,当时是八九岁的年纪。他拖着鼻涕,有时也夹杂在大群孩子里起哄。但只要有人告状,一回家,他必定要被自己的父亲暴揍一顿。 
  不久后,这个孩子就随着他父亲进城了。在城市的一处租来的民房里,他渐渐长大,也渐渐开始喜欢起文学、建筑与历史。但当时的他,既厌恶体力劳动,更很少回顾乡间生活。于是“老地主”的身影,就渐渐地在记忆里淡去了。以至于几年后,当那个原名“王天容”的“老特务”,在那两间低矮的乡间老屋里去世时,虽然乡间以对一个读书识字的老人、村上第一个大学生的尊重,自发为他举行了盛大葬礼,他却也没有在意。 
  王天容的棺木被抬上后山,被埋葬进田土,与这个孩子的祖父、许多叔公做了邻居。他渐渐地消失在许多人的记忆里了。但很久以后的一个夜晚,他,连同他参与的,用大半生去负载的历史,牵连着“军统局”、三青团,以及“蓝衣社”、复兴社的话题,出现在这个孩子与他未婚妻的对话里。 
  这个孩子,就是我。 
   
  2001年闷热的夏天,在未婚妻的支持下,我开始在计算机的键盘上,敲打着“蓝衣社”、“复兴社”的旧事。许多个晚上,不仅是对我们老家乡下一个普通老人的命运,而且是对他曾经隶属过的整个蓝衣社运动,我都发生了真实的兴趣。我感到自己是在和一群富有意味的民国青年对话。他们为了实现国家的强大,在破碎、蒙昧的民国图景上,先是忧虑、号哭、绝望,然后,因为某些特殊的契机,他们组织了起来,并领导了中国的青年。 
  他们的影响,甚至达到了1950年以前,和外部世界半隔绝的、我们老家的那个小小的渔村。渔村第一个到省城读书的青年,在他十几岁时,就把自己瘦弱的身躯,和他们的运动联系起来。并且在以后30年的时间里,遭受了冲击,成为一个村庄的“贱民”。 
  虽然这只是一个有着法西斯的勾当,却从来不能具备法西斯实质的运动。但,我依旧一遍遍地愤怒于那些卑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勾当。这些勾当,包括对舆论、对教育、对作为人类结晶的知识及其分子。 
  就在我进入一种近乎无法遏制的愤怒时,改变这个书稿、并且对我似乎是一种世界观的安排的事情,也终于产生了。未婚妻是一个喜欢在笔记本上抄记一些句子,单纯得不了解很多复杂事物的女孩子。但她对于美和自由,却有着直接的敏感。在写作期间,她的一个笔记让我看到后,我被深深震撼并感动了: 
   
  主, 
  我爱你, 
  并不是因为你答应过让我进天国, 
  我不违背你 
  并非为了怕下地狱 
  并非对你有所求 
  主,是因为你, 
  你本身吸引了我, 
  你那受辱被钉十字架上的形象打动了我, 
  你那伤痕累累的躯体, 
  你所受的侮辱和死亡震撼了我的灵魂。 
  是的,主啊! 
  就是你的爱感动了我。 
  因此,即使没有天国, 
  我还是爱你。 
  即使没有地狱, 
  我仍是敬畏你。 
  即使你不会给我甚么,我仍会爱你 
  即使你不成全我的任何愿望…… 
   
  这几乎就是人应该对历史、对苦难苍生的根本态度。它对我当时心境的冲击,几乎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儒教徒,热爱土地、祖先、血脉,深信自己在子孙繁衍的久远历程中,不过构成了其中的一个环节。我经常追溯着自己的那些面目模糊的先祖,在我的家族里,也几乎没有接受异教的人。但这首赞美诗,写的却是人类共有的品质和情感。在那一瞬间,我自己过去的那些世界观,几乎被深深动摇,我几乎突破了一个原本儒教徒仅仅关注自己生活环境的狭隘界限。虽然后来情绪又渐渐平稳,但,我却获得了写作这本书的根本情绪。 
  这样,我在和历史人物交流,在审视的同时,开始学会谅解和宽容。我不再愤怒,我拥有悲悯。我一遍一遍地抑制自己,希望自己的写作客观、深刻起来。 
  1995年,我作为一个客居在北京的青年,住在北京巴沟村的一间租来的小屋。那时我阅读着表面尖锐实则绝望到温厚的鲁迅。他也不断地在告诉我: 
  ……宽恕这些。 
   
  2001年8月9日到12月20日,未成稿 
  2002年8月9日到12月16日,第二稿 
  2003年2月17日到3月11日,第三稿 
   
  我的蓝衣社 
  丁三 
   
  我是在通俗文学的熏陶里长大的。小时候读《故事会》、《今古传奇》、《童话大王》,略大一点,是金庸先生的小说。以《笑傲江湖》为例,15年里,我前后读了几十遍。它不仅一次次让我接触着汉语的优美,起承转合的严谨,人物形象的鲜明单纯,而且影响了我的个性和情趣。 
  《蓝衣社碎片》也起于通俗文学。它从潜伏在我心里长达十几年的,我老家渔村的一些旧事、传说开始。正如所有乡下孩子都喜欢“聚义”故事、秘密组织一样,“口头文学”是这本书的酵池。 
  然而仅仅有传说是不够的。在我27岁的那个夏天,因为一些特殊的机缘,我知道它不仅是“传说”,更是一段动人心魄的历史,是“真实”。特别重要的是,浮动在这段历史里的一群青年,我有着恍若隔世的亲切。在长达18个月的写作时间里,不断出现在我脑海的,是这些亲切的名字。 
   
  我过去的十年是凄苦而暗淡的。所结交的第一个难忘的朋友,是一个叫“小卓”的人,他比我小两岁。历史上的福建,是个没有多少田土、收成的贫瘠之地,几乎每一个孩子都吃番薯长大,但奇怪的是,这里的汉语气息,却是古典的、温和的、优美的。小卓就是我的第一个“文友”。 
  “文友”是自己冠以的名词。当时我在福建省图书馆自学,贫寒的状况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在离福州大约100多里的一个小县城读书,每周也只有10元钱的生活费。两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无比困苦,但他还坚持写诗。 
  我们大约每半个月见一次面,大多是我去那个县城。到达县城,往往是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照进他与人合租的那间小屋,墙角都是啤酒瓶子。都是好酒的人,我们有时赊账,有时借钱,总能张罗出足够的啤酒。 
  印象里的小卓,总是紧紧地抿着嘴唇,倾听我谈一篇篇时兴的小说。我们处在讲时髦的年龄,“先锋”、“新写实”乃至“寻根”都让我们心动。然而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我上北京去了,小卓也从军。 
  我们从此很少联系了,我也不再谈文学了。当生意人、“发财”,是我此后许多年的主要向往。文字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它不能影响生活的任何一个局部。这时,在北京,我认识了老苗。 
  老苗是我的兄长,至今都是我最敬重的朋友。然而,当时我们的交往是很格格不入的。我身上有深重的流民气息,经常借钱不还。即使在那样的境况下,对许多发了小财或小有功名者,我都时常抱以自欺欺人的蔑视。但老苗却严谨务实,重信然诺,并且对许多事物的看法都深入宏大。 
  就是在这样的对立里,我们的交往和友谊居然维系至今,长达十几年之久。这是一个令人奇怪的事实。自然,毋庸讳言,他的亲切和宽容风格,在一点一滴地影响和改变着我。 
  在北京当流民几年后,我回到福州,开始了商业生活。与我一起做事的,先后有十几个青年。这时我开始尖锐暴戾。但那些出身苦寒的人,却无一例外地让着我。我的第一个伙伴文良兵,我一度的秘书大王,我最主要的伙伴小迟更是如此。 
  我们一同在凄苦里做着发财梦,度过了几个最冷的冬天。我们几次险些真要发财了,但最后总是失之交臂。一个有深重流民风格的人领着一群诚实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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