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3期-第3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随着“华北自治”风潮的日渐卷起,千万民众都把汪、唐二人视为“卖国贼”。市井道路充斥着“斩汪、唐以谢国人”的声音。这声音早已波及到了朝天宫。但是,谁会在刊物里公然提出“刺汪”呢?
正当许多电话、电报涌到朝天宫时,更要命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神秘的力行社员,把这份刊物送给了还逗留在青岛的汪精卫。
汪精卫勃然大怒。他气势汹汹地赶回南京,当着国民党元老蔡元培、李石曾、张静江等人的面,出示物证,并质问蒋介石是否要“煮豆燃萁”?蒋介石异常狼狈,却又有口难辩,只好将一股怒气发泄到了朝天宫的丰悌身上,扬言要枪毙丰悌。
枪毙手令被人劝止了。但正值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行将召开之际,如此事件,自然要追究责任人。于是,蒋介石一面勒令丰悌、戴笠限期侦破此案;另一面,直接的责任人即总社助理干事、《司令塔》主编傅胜蓝,判入狱两年。
但一直到此时,还没有人怀疑到丰悌亲信的秘书、朝天宫“新进之人”陈光国。
4
9月到来时,分布在十几个省的几千所学校纷纷复课了。市井、校园出现了一片短暂的宁静。但此时,建立了〃二次复兴狂飙〃这样不世奇功的丰悌,又从朝天宫发出一道新的指令:各地社员都有在当地发展童子军,进而发展组织的义务。
童子军以各地高中生或初中毕业生为对象,一些地区甚至也招募小学生入童子军。是时,丰悌担任中国童子军总会主任秘书已一年有余。他一道接一道地下达指令。起初是每个新成员必须发展一名童子军,进而是要求每人发展两到三名童子军,并介绍一人入复兴社。最要命的是,丰悌明确指出:发展童子军、复兴社高中生成员的数量多寡,将是原复兴社成员升入〃革命同志会〃的主要标准。
这些指令到各区社、小组后,被层层加码。最后是多多益善。各级书记、组长也效仿丰悌,天花乱坠地对下属成员进行各种各样的许诺。无数学生被动员起来,他们频繁活动,以幼稚的口吻,故作神秘地向低年级学生推销着一个秘密组织,总会地点远在南京堂府街三条巷,由丰悌兼任书记的〃童子军励进会〃。
童子军狂潮被轻易地制造出来了,它席卷了无数个家庭。这年秋天,学校附近的一些裁缝店小老板乐坏了,他们都接到大批童子军制服的订单。在一些小县城,咔叽布料甚至出现了脱销。这些童子军制服都是一个个孩子向家里要来,甚至是从零花钱、早点钱里节省出来的。
一夜之间,街道、校园处处都是穿制服的人,构成民国的一个奇特短暂的景象。几乎所有的县城,都有了一个人数从一二百到三五百人不等的〃童子军团〃。
这些年轻、不谙世事的童子军,开始参与〃新生活运动〃的管制,参加疏通河道、纠察市容、捐机宣传等当时极为时髦的工作。许多人第一次参加了体育锻炼,第一次进入了集体生活。家庭的藩篱,乃至阶级、出身、贫富等区分,在这里都短暂地消失了。许多人有了挺拔的身材、黝黑的面容、整齐的牙齿。一些外国观察家评价道:这是一个关于青年的、重大的社会变革。
但更触目惊心的事实却是:随着〃童子军励进会〃网络的惊人延伸,童子军组织迅速演变为蓝衣社、复兴社的外围组织了。从1935年秋天到当年底,全国童子军从8万余人一举扩张至约30万人。大约10万人加入了〃励进会〃,其中三四万人被发展为复兴社成员,并领导起了一个个励进会分会。
蓝衣社的金字塔式组织形成了。处在塔顶的,是300多个黄埔军人,其下是约3万名的中下级军官、大学教师、公务员、学生领袖,再下是20余万人的复兴社组织。最底下的,则是作为蓝衣社的塔基,复兴社成员补充地的数以十万计的童子军。一直到1936年、丰悌早已下台后,童子军风潮仍然席卷着绝大多数的学校,并且规模仍然很大。当年10月,当蒋介石决定效仿纳粹德国的〃希特勒少年队〃,举行全国童子军大露营大检阅时,全国童子军总数已达50万人,其中〃已登记者〃即已加入复兴社的人数,达到了20万人(南京《中央日报》1936年9月30日)。
约15万名新成员,加上原来的10万名成员,蒙昧民国近一半的知识分子和〃准知识分子〃一举被纳入蓝衣社的轨道。而这一切不过耗费短短5个月的时间。在此之前的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一个青年组织,有过这样的声势,控制了这么多青年。虽然政学系人物、CC团人物,甚至蓝衣社自己的〃四大金刚〃,都只是以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看待这个狂飙般的风潮,但的确,朝天宫一度笑语晏晏、志满意得。
丰悌更是得意忘形。蓝衣社在一个个街道、社区,乃至乡村和集镇,也都流露出一种民国〃青年领袖〃的、不可一世的姿态。
肖作霖不无羡慕地说:〃丰悌担任书记长期间……是复兴社的极盛时代。〃
但,另有一些文字记载了所谓第二次〃复兴狂飙〃的真相。它证实了这不是蓝衣社的什么〃极盛时代〃。相反,这一期间它的基层组织虽然急剧膨胀,但其内部,却一发不可收拾地堕落到了腐败的谷底。它只是蓝衣社的一个深度浮肿、〃回光返照〃的时期。
如果不是1935年11月初的一声枪响,〃大跃进〃原本可以延续得更久一些,规模也可以更大一些。但随着这一枪声,丰悌,这个人为制造了蓝衣社虚假繁荣的第四任书记长,他的因性格而导致的悲惨命运,开始露出一角。
5
11月1日上午9时,天色阴霾,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开幕。从青岛回到南京的汪精卫担任大会主席。简短的开幕典礼后,上百名委员到礼堂门口照相。人群分成了五排,汪精卫、张学良、阎锡山等人站在第一排。
与此同时,几百名记者在宪兵、便衣的维持下,站成一个半圆形。无数摄影机、照相机对准了党魁们,镁光灯连成一片。但此时,不少细心的记者已注意到一个细节:缺了一个大人物。
当时任中宣部新闻事业处处长的彭革陈,后来也谈到这个细节:〃……蒋介石后走。我因照料记者关系,也是后走。蒋离开礼堂后,即于礼堂大门前台阶上站了一会,观察一番后,又转向秘书长办公室……〃
也就是说,蒋始终没有出现在大门外,更没有参加照相。这个国民党副主席、军委会委员长,南京事实上的头号人物,在这样重大的一次会议上,为什么不参加合影呢?
这个疑点使接下去发生的事件,显得异常诡异、阴森。9时35分拍照完毕后,各委员转身上台阶,要回到礼堂去开预备会。说时迟、那时快,混在人群里的孙凤海,忽然突出几步。他掏出大衣里的手枪,对汪精卫连发三枪。三枪全部命中,一弹中脸颊,一弹中左臂,另一弹击中左肋骨。汪精卫当场倒地。
人群被变故惊呆了,一下子寂然无声,随即又哄地一声,四处逃窜。
孙凤海要继续开枪。此时,站在他附近的张继一反文官常态,冲上前拦腰死命抱住了他。孙凤海又开两枪,但在张继的扭打下,两枪朝天。趁此机会,张学良大步向前,一脚踢翻了孙凤海。卫士这才反应过来,对孙凤海开了两枪。孙倒在血泊里。旋即,卫士从孙的大衣口袋里翻出了名为晨光通讯社记者〃孙凤鸣〃的出入证。
蒋介石闻声而出,与他一同奔出的还有汪夫人陈璧君。他们立即组织人手,并亲身护送汪精卫到医院抢救。
为获得口供,一队宪兵也送孙凤鸣到医院救治,另一队宪兵则封锁了现场,对几百名记者进行盘查。最后,大批宪兵、警察、特工赶往陆家巷23号,意欲围捕华克之等人。
晨光通讯社已人去楼空。当日,南京全城戒严,水陆空交通全部断绝,凡以匆忙表情赶路的人一一被宪警拘扣,抓捕了上百人。
当夜,孙凤海在医院,因流血过多,在昏迷中死去。而此时,华克之等人所乘坐的轮船,已经临近香港了。
蒋汪矛盾、《司令塔》刺汪计划、蒋介石缺席合影……这重重背景,使刺杀案出现了层层迷雾。当日,南京市井的窃窃私议,众口一声认定,该案的杀手系蓝衣社所派,其〃幕后人物〃是蒋介石。
蒋介石狼狈不堪。该案麻烦之大,可能导致国民党的再次分裂。蒋介石怀疑〃刺汪案〃的指令出自朝天宫,午后时分,紧急召见了数十名蓝衣社中央干事。肖赞育回忆,在等待他们赶赴官邸的间隙,蒋〃来回踱步,面色铁青〃。
果然,丰悌、贺衷寒等人刚刚悄无声息地步入大厅,蒋介石即大发雷霆。他一语概括了对丰悌的评价,责骂他〃愚而好自用〃。
丰悌当即起立,为自己辩护。他已是中央委员,也在丁家桥目睹了刺杀案的过程。他深知此案关连重大,于是对天发誓,说自己和〃刺汪案〃绝无任何牵连,不仅他自己,朝天宫的绝大多数人物,他也是敢担保的。
说到这里,他可能记起了一直引为心病的《司令塔》事件。他又辩解说,他已命人监视编辑、印刷工人,并调查所有嫌疑人员,《司令塔》事件不久必可水落石出。他认为自己担任书记长以来,尽心尽责,〃如校长果以为涉案〃,他们可以集体〃到中山陵,于总理灵柩前发誓明志〃。
这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在性命攸关之际,还口若悬河。这更加惹怒了蒋介石。他嘴唇哆嗦,显得怒不可遏,而后掷地有声地斥骂:〃我把组织交给你,是把性命交给你。你不要我的命,我也不要你的命……〃
随即他命令卫兵把丰悌拉出去,当场枪毙。贺衷寒赶忙制止卫兵。干国勋当夜的日记写到:贺〃在旁讲情,声泪俱下,方未执行〃。
当日傍晚,渐渐平静的蒋介石,终于拿出了一个折中的惩处办法。他下令先免除丰悌的书记长职务,留待调查;并声称将建议中委会,免除其中央委员职务。书记长一职由刘健群再度接任。考虑到刘健群仍然〃健康欠佳〃,决定已回到南京的特务处副处长郑介民,〃代理〃该职。
11月1日晚间,几十名朝天宫人物散去后,蒋介石又召见了戴笠。他秘密地叮嘱了这条忠实的〃看家狗〃一番,直到深夜才让他告退,让他着手平息此案。
随着〃刺汪案〃调查的进行,蓝衣社最后的〃戴笠时代〃开幕了。
第十八章暮气沉沉
1
1935年10月,长征部队拐过了六盘山。八万多名从江西的柴门边出发的子弟,最后只有不到7000人摇摇摆摆走进西北的窑洞。但,毛泽东仍然以“屈指行程二万,不到长城非好汉”的诗句,表明了“缚住苍龙”的大气豪情。
与此同时,南京却因“刺汪案”一片混乱。
孙凤海所用枪械,是杀伤力较小的四寸左轮,三弹皆“有入无出”。11月19日,除一颗弹头夹在两根肋骨之间无法取出,汪精卫脱险。次日,他由陈璧君陪同,悄无声息地前往上海租界疗养。
这个举动表达的是对蒋介石的深刻质疑和敌意。蒋介石试图用以证明“国民党空前统一”的四届六中全会,在一片非议、怀疑、指责中落幕了。它也使刺杀案的破获或者说是了结,显得更为迫在眉睫。
22日,处在巨大压力下的戴笠,一不做二不休地对特务处香港站发出密令:逮捕余立奎。
余立奎,原19路军补充团团长,闽变后退出现役,随李济深隐居香港,并与王亚樵结成密友。几乎刺汪案刚刚发生,特务处香港站即接受戴笠指令,监视余立奎。但监视的结果却是他与该案“毫无关联”。
显然,戴笠要找的是一只替罪羊,而余立奎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顶罪人选。
李济深反蒋态度之坚定,举世皆知。余立奎作为其部下、亲信,谋划此案指使杀手是顺理成章之举,可欺世人。况且孙凤海在十九路军服役之际,余系其长期上司。由此该案可全盘推卸至李济深集团。
其二,蒋、李是死敌,在蒋介石被举世质疑的情况下,推出余立奎可使人认为蒋介石与该案绝无关联。并且可以获得一份异常重要的审判供词:该案第一行刺对象是蒋介石,只是蒋“阴差阳错”地不在现场,刺客才转而杀汪。
推出余立奎,使蒋介石也处在和汪精卫并无两样的“受害者”地位,以博取党内同情、冰释社会舆论。最后,余立奎地位不高不低,最为适宜。过高者,不必说制造冤案,即使在香港逮捕、引渡也不容易;过低者,无法取信世人……
在这样缜密的思谋下,这个惊天要案被纳入民国的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