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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文史通义作者章学诚-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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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古人之道,君子之所不废也。文章之家,卑视寿挽,不知神明其法,弊固至乎
此也。其甚焉者,存祭挽而耻录寿言;近世文人,自定其集,不能割爱而间存者,
亦必别为卷轴,一似雅郑之不可同日语也。(汪钝翁以古文自命,动辄呵责他人,
其实有才无识,好为无谓之避忌,反自矜为有识,大抵如此。)此则可谓知一十
而昧二五也。彼徒见前人文集有哀诔而无寿言,以谓哀诔可通於古,而祝嘏之辞,
为古所无也。不知墓志始於六朝,碑文盛於东汉,於古未有行也。中郎碑刻,昌
黎志铭,学士盛称之矣。今观蔡、韩二氏之文集,其间无德而称,但存词致,所
与周旋而俯仰者,有以异於近代之寿言欤?宽於取古,而刻以绳今,君子以为有
耳而无目也。必以铭志之伦,实始乎古,则祝嘏之文,未尝不始於《周官》,六
祝之辞,所以祈福祥也。以其文士为之之晚出,因而区别其类例,岂所语於知时
之变者乎?
夫文生於质,寿祝哀诔,因其人之质而施以文,则变化无方,后人所辟,可
以过於前人矣。夫因乎人者,人万变而文亦万变也。因乎事者,事不变而文亦不
变也。醮女之辞,冠男之颂,一用成文故典,古人不别为辞,载在传记,盖亦多
矣。揖让之仪文,鼓吹之节奏,礼乐之所不废也。然而其质不存焉,虽有神圣制
作,无取仪文节奏,以为特著之奇也。后人沿其流而不辨其源者,则概为之辞,
所为辞费也。进士题名之碑,必有记焉;(明人之弊,今则无矣。)科举拜献之
录,必有序焉;(此则今尚有之。似可请改用一定格式,如贺表例。)自唐、宋
以来,秋解春集,进士登科,等於转漕上计,非有特出别裁之事也。题名进录,
故事行焉,虽使李斯刻石,(指题名碑。)刘向奏书,(指进呈录。)岂能於寻
常行墨之外,别著一辞哉?而能者矜焉,拙者愧焉,惟其文而不惟其事,所谓惑
也。成室上梁,必有文焉;婚姻通聘,必有启焉;同此堂构,同此男女,虽使鲁
般发号,高禖绍宾,岂能於寻常行墨之外,别著一辞哉?而能者矜焉,拙者愧焉,
惟其文而不惟其事,所谓惑也。而当世文人,方且劣彼而优此,何哉?国家令典,
郊庙祝版,岁举常事,则有定式,无更张也。推恩循例,群臣诰敕,官秩相同,
则有定式,无更张也。万寿庆典,嘉辰令节,群臣贺表,咸有定式,无更张也。
圣人制作,为之礼经,宜质宜文,必当其可。文因乎事,事万变而文亦万变,事
不变而文亦不变,虽周、孔制作,岂有异哉?揖让之仪文,鼓吹之节奏,常人之
所不能损者,神圣之所不能增,而文人积习相寻,必欲夸多而斗靡,宜乎文集之
纷纷矣。
《礼》曰:“君子未葬读丧礼,既葬读祭礼,丧复常读乐章。”丧礼远近有
别,而文质以分,所以本於至情也。近世文人,则有丧亲成服之祭文矣,葬亲堂
祭之祭文矣,分赠吊客之行述矣。传曰:“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礼无容,
言不文,焭焭苫块之中,杖而后能起,朝夕哭无时。”尚有人焉,能载
笔而摛文,以著於竹帛,何以异於苍梧人之让妻,华大夫之称祖欤?或曰:未必
其文之自为,相丧者之代辞也。夫文生於质也,代为之辞,必其人之可以有是言
也。鸱鸮既处飘摇,不为睍睆之好音,鲋鱼故在涸辙,不无愤然之作色,虽代
禽鱼立言,亦必称其情也。岂曰代为之辞,即忘孝子之所自处欤?
或谓代人属草,有父母者,不当为人述考妣也。颜氏著训,盖谓孝子远嫌,
听无声而视无形,至谆谆也。虽然,是未明乎代言之体也。嫌之大者,莫过君臣;
周公为成王诏臣庶,则不以南面为嫌。嫌之甚者,莫过於男女;谷永为元帝报许
后,即不以内亲为忌。伊古名臣,拟为册祝制诰,则追谥先朝,册后建储,以至
训敕臣下,何一不代帝制以言,岂有嫌哉?必谓涉世远嫌,不同官守,乐府孤儿
之篇,岂必素冠之棘人?古人寡妇之叹,何非须眉之男子?文人为子述其亲,必
须孤子而后可,然则为夫述其妻,必将阉寺而后可乎?夫非礼之礼,非义之义,
君子弗为,盖以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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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 书名 作者     
 
卷五 内篇五
书名:文史通义    作者:章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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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郑
子长、孟坚氏不作,而专门之史学衰。陈、范而下,或得或失,粗足名家。
至唐人开局设监,整齐晋、隋故事,亦名其书为一史;而学者误承流别,不复辨
正其体,於是古人著书之旨,晦而不明。至於辞章家舒其文辞,记诵家精其考核,
其於史学,似乎小有所补;而循流忘源,不知大体,用功愈勤,而识解所至,亦
去古愈远而愈无所当。郑樵生千载而后,慨然有见於古人著述之源,而知作者之
旨,不徒以词采为文,考据为学也。於是遂欲匡正史迁,益以博雅,贬损班固,
讥其因袭,而独取三千年来,遗文故册,运以别识心裁,盖承通史家风,而自为
经纬,成一家言者也。学者少见多怪,不究其发凡起例,绝识旷论,所以斟酌群
言,为史学要删;而徒摘其援据之疏略,裁剪之未定者,纷纷攻击,势若不共戴
天。古人复起,奚足当吹剑之一吷乎?若夫二十略中,《六书》、《七音》与
《昆虫草木》三略,所谓以史翼经,本非断代为书,可以递续不穷者比,诚所谓
专门绝业,汉、唐诸儒,不可得闻者也。创条发例,钜制鸿编,即以义类明其家
学。其事不能不因一时成书,粗就隐括,原未尝与小学专家,特为一书者,絜长
较短;亦未尝欲后之人,守其成说,不稍变通。夫郑氏所振在鸿纲,而末学吹求,
则在小节。是何异讥韩、彭名将,不能邹、鲁趋跄;绳伏、孔钜儒,不善作雕虫
篆刻耶?
夫史迁绝学,《春秋》之后,一人而已。其范围千古、牢宠百家者,惟创例
发凡,卓见绝识,有以追古作者之原,自具《春秋》家学耳。若其事实之失据,
去取之未当,议论之未醇,使其生唐、宋而后,未经古人论定;或当日所据石室
金匮之藏,及《世本》、《谍记》、《楚汉春秋》之属,不尽亡佚;后之溺文辞
而泥考据者,相与锱铢而校,尺寸以绳,不知更作如何掊击也。今之议郑樵者,
何以异是?孔子作《春秋》,盖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孔子自
谓有取乎尔。夫事即后世考据家之所尚也,文即后世词章家之所重也,然夫子所
取,不在彼而在此。则史家著述之道,岂可不求义意所归乎?自迁、固而后,史
家既无别识心裁,所求者徒在其事其文。惟郑樵稍有志乎求义,而缀学之徒,嚣
然起而争之。然则充其所论,即一切科举之文词,胥吏之簿籍,其明白无疵,确
实有据,转觉贤於迁、固远矣。
虽然,郑君亦不能无过焉。马、班父子传业,终身史官,固无论矣。司马温
公《资治通鉴》,前后一十九年,书局自随,自辟僚属;所与讨论,又皆一时名
流;故能裁成绝业,为世宗师。郑君区区一身,僻处寒陋,独犯马、班以来所不
敢为者而为之,立论高远,实不副名,又不幸而与马端临之《文献通考》,并称
於时,而《通考》之疏陋,转不如是之甚。末学肤受,本无定识,从而抑扬其间,
妄相拟议,遂与比类纂辑之业,同年而语,而衡短论长,岑楼寸木且有不敌之势
焉,岂不诬哉?
○答客问上
癸巳在杭州,闻戴徵君震与吴处士颖芳谈次,痛诋郑君《通志》,其言绝可
怪笑,以谓不足深辨,置弗论也。其后学者,颇有訾謷。因假某君叙说,辨明著
述源流。自谓习俗浮议,颇有摧陷廓清之功。然其文上溯马、班,下辨《通考》,
皆史家要旨,不尽为《通志》发也。而不知者又更端以相诘难,因作《答客问》
三篇。
客有见章子《续通志叙书后》者,问於章子曰:《通志》之不可轻议,则既
闻命矣。先生之辨也,文繁而不可杀,其推论所及,进退古人,多不与世之尚论
者同科,岂故为抑扬,以佐其辨欤?抑先生别有说欤?夫学者皆称二十二史,著
录之家,皆取马、班而下,至於元、明而上,区为正史一门矣。今先生独谓唐人
整齐晋、隋故事,亦名其书为一史,而学者误承流别,不复辨正其体焉。岂晋、
隋而下,不得名为一史欤?观其表志成规,纪传定体,与马、班诸史,未始有殊。
开局设监,集众修书,亦时势使然耳。求於其实,则一例也。今云学者误承流别,
敢问晋、隋而下,其所以与陈、范而上,截然分部者安在?
章子曰:史之大原,本乎《春秋》。《春秋》之义,昭乎笔削。笔削之义,
不仅事具始末,文成规矩已也。以夫子“义则窃取”之旨观之,固将纲纪天下,
推明大道。所以通古今之变,而成一家之言者,必有详人之所略,异人之所同,
重人之所轻,而忽人之所谨,绳墨之所不可得而拘,类例之所不可得而泥,而后
微茫杪忽之际,有以独断於一心。及其书之成也,自然可以参天地而质鬼神,契
前修而俟后圣,此家学之所以可贵也。陈、范以来,律以《春秋》之旨,则不敢
谓无失矣。然其心裁别识,家学具存,纵使反唇相议,至谓迁书退处士而进奸雄,
固书排忠节而饰主阙,要其离合变化,义无旁出,自足名家学而符经旨;初不尽
如后代纂类之业,相与效子莫之执中,求乡愿之无刺,侈然自谓超迁轶固也。若
夫君臣事迹,官司典章,王者易姓受命,综核前代,纂辑比类,以存一代之旧物,
是则所谓整齐故事之业也。开局设监,集众修书,正当用其义例,守其绳墨,以
待后人之论定则可矣,岂所语於专门著作之伦乎?
《易》曰:“敬非其人,道不虚行。”史才不世出,而时世变易不可常,及
时纂辑所闻见,而不用标别家学、决断去取为急务,岂特晋、隋二史为然哉?班
氏以前,则有刘向、刘歆、扬雄、贾逵之《史记》,范氏以前,则有刘珍、李尤、
蔡邕、卢植、杨彪之《汉记》,其书何尝不遵表志之成规,不用纪传之定体?然
而守先待后之故事,与笔削独断之专家,其功用足以相资,而流别不能相混,则
断如也。溯而上之,百国宝书之於《春秋》,《世本》、《国策》之於《史记》,
其义犹是耳。
唐后史学绝,而著作无专家。后人不知《春秋》之家学,而猥以集众官修之
故事,乃与马、班、陈、范诸书,并列正史焉。於是史文等於科举之程式,胥吏
之文移,而不可稍有变通矣。间有好学深思之士,能自得师於古人,标一法外之
义例,著一独具之心裁,而世之群怪聚骂,指目牵引为言词,譬若猵狙见冠服,
不与龁决毁裂,至於尽绝不止也。郑氏《通志》之被谤,凡以此也。
嗟乎!道之不明久矣。《六经》皆史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孔子之作《春秋》也,盖曰:“我欲讬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然
则典章事实,作者之所不敢忽,盖将即器而明道耳。其书足以明道矣,笾豆之事,
则有司存,君子不以是为琐琐也。道不明而争於器,实不足而竞於文,其弊与空
言制胜,华辩伤理者,相去不能以寸焉。而世之溺者不察也。太史公曰:“好学
深思,心知其意。”当今之世,安得知意之人,而与论作述之旨哉?
○答客问中
客曰:孔子自谓:“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又曰:“好古敏以求之。”夏
殷之礼,夫子能言,然而无徵不信,慨於文献之不足也。今先生谓作者有义旨,
而笾豆器数,不为琐琐焉。毋乃悖於夫子之教欤?马氏《通考》之详备,郑氏
《通志》之疏舛,三尺童子所知也。先生独取其义旨,而不责其实用,遂欲申郑
而屈马,其说不近於偏耶?
章子曰:天下之言,各有攸当;经传之言,亦若是而已矣。读古人之书,不
能会通其旨,而徒执其疑似之说,以争胜於一隅,则一隅之言,不可胜用也。天
下有比次之书,有独断之学,有考索之功,三者各有所主,而不能相通。《六经》
之於典籍也,犹天之有日月也。读《书》如无《诗》,读《易》如无《春秋》,
虽圣人之籍,不能於一书之中,备数家之攻索也。《易》曰“不可为典要”,而
《书》则偏言“辞尚体要”焉。读《诗》不以辞害志,而《春秋》则正以一言定
是非焉。向令执龙血鬼车之象,而徵粤若稽古之文,讬熊蛇鱼旐之梦,以纪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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