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史-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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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藏弟子很多,知名的有慧远(蓝田悟真寺)两个、智凯、硕法师、慧灌等。其中出自硕法师问下的元康,算是吉藏再传弟子中的佼佼者,此后式微。慧灌是高丽僧,他把三论宗传入日本,并成为该宗在日本的祖师。
三论宗的思想驳杂多端,与法相宗的细密烦琐,并称为中国佛教史上的难治之学。造成这种印象的主要原因,在于吉藏的理论体系是在论战中形成,并通过论战表达出来的。
吉藏在《大乘玄义》中说:“以有无教,表非有无理”,又说:“能表是有无,所表非有非无”,可以说是三论宗的哲学基础。此中所谓“教”、“能表”,指思想意识、语言文字,或曰“名”、“假”、“假名”等;所谓“理”、“所表”,指不依人的意识而独立存在的客观实在,亦名“体”、“性”、“境”、“实”、“义”等。总的意思是,在言语思维与客观实在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前者以分别有无是非等差别性为特点,绝对不可能对无任何差别性的后者作出正确的反映,故曰“文言终不得理”。这种观点属于不可知论,三论宗就是从这里出发,来讨论当时佛教的主要问题的。
首先是“二谛”论。“二谛”是南北朝佛教的热门话题之一,梁代昭明太子曾组织过一次规模颇大的专题讨论。他在《解二谛义令旨》中说,真俗二谛,“以定体立名”,所以真谛是“实”,即“无生境”:“俗谛”由“浮伪”所作,境是“生灭流动”。这种把“二谛”当作二个对立的实体,很容易引导人们抛却世俗世界,去追求另一个“无生境界”。吉藏的“二谛”论集中批判这种观点,他说,“以理不二”,所以“二谛”只是“假名”。假名二谛,又分“于谛”和“教谛”两种:“诸法性空,世间颠倒谓有,于世人为实,名之为谛;诸贤圣真知颠倒性空,于圣人为实,名之为谛,此即二于谛。诸佛依此(二于谛)而说,名为教谛”。①这就是承认众生间的各种认识,哪怕是完全对立的,也各具真理性;佛所说法,包括各种论师的理解,不论如何矛盾,均可以成立。但本质上,它们又只是假说,达不到绝对真理。
三论宗关于“中道实相”的理论,同样具有这种色彩。吉藏发挥《中论》的“三是偈”说:“一者因缘是空义:以因缘所生法即是寂灭性,故知因缘即是空义;二者因缘是假义:即无自性故不得言有,空亦复空故不得言空,为化众生故以假名说,故因缘是假义;三者因缘是中道义:即此因缘离于二边,故名为中道。”①就是说,从假名上可以言“缘起”法为“有”,“自性”
是“空”;从实体上既不可言有,也不可言空。离有离空等诸种“边见”才是“实相”,也就是“中道”。所以说,“缘起有,性空无——二是为假,①《大乘玄论》卷5。①《中论。因缘品疏》。
二非为中“。
对于《中论》开首归依颂所说的“八不”,吉藏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它是“正观之旨归,方等之心骨;定佛法之偏正,示得失之根源”。②据此,他依二谛实相之理,作了许多新的解释,提出“八不”中的“俗谛中道”、“真谛中道”、“二谛合明中道”等许多烦细的说法,其实意思是一样的:诸法实相也是远离生灭、一异、断常、来去等范畴的。“不执二边”就是“中道”的原理,在这里得到更广泛的运用。
吉藏倡导的中道实相说,是用破执的方法说明本体不可知,不可思议,即所谓“诸法实相,忘言绝虑”,其要求于践行方面则是心“无所得”。他说,正邪的表现很多,总之“不出二种,谓有得与无得。有得是邪须破,无得是正须证”。“有得”与“无得”的根本区别,是前者有“性执”,后者视一切为“假名”,因此,对任何道理都不要当真计较,不要把是非得失看得太重。反之,从假名的角度看,各种说法部有相对真理,不容彼此说短道长。这种说法,很容易导出“立处皆真”
的结论,即承认一切现实的都是合理的。
吉藏的言论看起来批判性很强,但最后仍然归于圆融无碍。他在《三论玄义》中反复强调:“以内(学)外(学)并冥,大(乘)小(乘)俱寂,始名正理。悟斯正理,则发生正观。正观若生,则戏论斯灭,……苦轮便坏”。
反之,“若存心内外,情寄大小,则堕在偏邪”,必然受苦无尽。
吉藏的这类主张,是针对当时佛教内部师说竞起,社会上三教争立而言的,在客观上反映了隋唐统一的要求。
佛教史
第五章 佛教中心的转移(公元7—10世纪)
三阶教,又名三阶宗、普法宗,是产生于南北朝末期,于隋代兴起的一个被视作“异端”的佛教宗派。
创教者信行(540—594),俗姓王,魏郡(今河南安阳)人。出家后,博、涉经论而蕴独见之明,与先前的高僧大德解行不同,开始以巡游远近影塔,周行礼拜为主,表达其敬世礼俗和反对厌离世间的独特主张。继之于相州法藏寺,舍小乘具足戒。专行菩萨乘,甘愿“居大僧下,在沙弥上”,行“头陀、乞食,日止一食。在道路行,无问男女,率皆礼拜”,①实践《法华经》中的“不轻菩萨”行。他发愿为众生亲服劳役,倡导16种“无尽藏”行,在下层贫因群众中,产生广泛的影响。隋开皇初,被召入京,仆射高颎邀住真寂寺(化度寺),继续在长安推行他的学说。在短短的十数年中,于京师又建寺四所,其它寺院亦赞承其度,习其仪礼,学其乞食。著有《对根起行杂录集》、《三阶位别录集》等。
三阶教自信行死后,曾多次遭受重大打击。开皇二十年(600),隋文帝有敕禁断,不听传行。而“其徒既众,蔓延弥广,同习相党,朋援繁多”,仍有持续扩大之势。唐武则天证圣元年(695),有制将三阶教著述定为伪经,列入“伪杂符录”的范围,似乎也没有产生什么效果。所以圣历二年(699)
又敕:“其有学三阶者,唯得乞食、长斋、绝谷、持戒、坐禅。此外輙行,②《中论。因缘品疏》。
①《历代三宝记》卷12。皆是违法“。开元十三年(725),唐玄宗敕将诸寺别建的”三阶院“,一律除去隔障,与大院相通,众僧错居,不许别住。同时,全部除毁三阶教特有的集录著述。代表官方的一些高层僧侣,也激烈反对三阶教。唐释智升说,三阶教”即以信行为教主,别行异法,似同天授(即提婆达多),立邪三宝“。
①据此断定三阶教为“异端”,理由是十分充足的。净土宗的怀信更说,洛阳福先寺某僧见信行去世后变大蛇身,三阶禅师受神鞭打。唐初的另外两大宗派法相的窥基、华严的法藏等,也都有批判。
但也有不少学僧对三阶教表示同情。隋费长房认为涅槃一理,趣有万途,信行所行,亦是万衢之一术;有人爱同恶异,才对三阶教进行攻击。唐道宣还补充说,不管怎样禁止,“其属流广,海陆高之”。同样,统治阶级也不都是采取打击的态度。神龙二年(706),越王李贞撰《信行禅师兴教碑》,就是支持三阶教的一个证明。安史之乱以后,三阶教更有新的发展。据古本《贞元释教录》载,到贞元年间(785—804),京城内55寺别置三阶禅院:住持相续200余年,僧尼千人以上。贞元十六年(800),化度寺僧善才等状请三阶教籍入藏获准,并即编入《贞元新定释教目录》中,也就是说,三阶教得到了官方的承认。只是在经过会昌法难以后,才逐渐湮灭无闻。
从8世纪到13世纪,日本与高丽都有三阶教流行的痕迹,对域外佛教有一定的影响。
三阶教提倡“解”、“行”并重。它的基本理论是三阶普法说;最重要的实践是“无尽藏行”。
信行将整个佛教依时、处、人(根机)划分三个历史阶段。据佛经说,佛灭后经历正法、像法、末法三个时期。佛灭后的第一个500年为“正法”
时期,第二个500年为“像法”时期,千年后进入“末法”时期。依处和人分,正法期是“净土”,为一乘(佛菩萨)众生居处;后两个时期均属“秽土”,其中像法期是三乘(凡圣混杂)的“秽土”,而末法期则是世间众生(邪解邪行)的“秽土”,亦名“五浊诸恶世界”。信行认为,他所处的时代属于末法期,所处的世界是五浊诸恶世界,一切众生戒见俱破,根性低劣,亦名“第三阶机”。按当时佛教通行的说法,众生能否接受佛教和接受什么教法,取决于众生自身的根性利钝优劣。既然“末法秽土”众生根劣,所行佛法就不能与“正法”和“像法”期的利根众生相同。“第一阶”行“一乘”
法,“第二阶”行“三乘”法,各有特殊的所信所教,被称作“别教”,相对而言,第三阶于“法”不能再分大小,于人不能再分“圣”、“凡”,理应无差别地普信一切法,普敬一切人,是谓“普法”,全称“普真普正佛法”。
“普法”的另一个含义是“认恶”,即认识自己具有的过恶。唐临的《冥报记》说,三阶教大旨在“劝人普敬认恶,本观佛性,当病授药,顿教一乘。”
把对他人的“普敬”,同对己的“认恶”结合起来,形成了三阶教的许多特殊的实践和信仰,称为普行。他们反对净土信仰,主张念“地藏菩萨”。据说地藏菩萨介于释迦之后,弥勒之前,立誓尽度众生,拯救诸苦,始愿成佛。
他们还归依五种佛,其中四种佛名是自己独创的。有一种叫做“普真普正佛”
的,又分为如来藏佛、佛性佛、当来佛、佛想佛四种,也就是世间一切众生;一切众生又实为同一的。“普佛”。据此,他们不崇拜释迦牟尼,而普礼一切众生。
①《开元释教录》卷18。然而三阶教提倡的这一切普行,中心则是“无尽藏行”。
“无尽藏”是专为支持和发展佛教而求得和储藏的财物积累,始建于梁武帝时代,三阶教把它作为最重要的普行手段,并成为此教的一大特色。信行认为,“以无尽藏物,施贫下众生,由数得施奴,劝发善心,即易可得”;“教贫穷人,以少财物同他菩萨无尽藏施,令其渐发菩提之心。”①用无尽藏的财物,施给贫人,可以激发其从善之心,而施财物给无尽藏的人,则可发菩提心。信行还特别强调,布施不应该是个人的独自活动,而需要成为集体的事业:“若复有人多饶财物,独行布施,从生至死,其福甚少;不如众人,不问贫富贵贱、通俗,共相劝化,各出少财,聚集一处,随宜布施贫穷、孤老、恶疾、重病困厄之人,其福甚大。”因此,他要求每个人的思想行为都必须融化于“无尽藏行”中,加入无尽藏的,每天至少要“舍一分钱或一合粟”。事实上,京城施舍,也遍及官僚富户。
无尽藏的建立和提倡,使三阶教的经济力量迅速成长。三阶教的无尽藏,不仅包括一般金钱、财物,以致“钱帛金绣积聚不可胜计”,而且拥有大量土地、庄园、六畜。
关于“无尽藏”的使用,据《太平广记》卷493记:“其无尽藏财分为三份:一份供养天下伽兰增修之备,一份以施天下饥馁悲田之苦,一份以充供养无碍(斋僧)。”②其中的“悲田”、“无碍”两部分,具有明显的救济性质。此类做法,在东汉五斗米道中曾经有过,但像这样大的规模,在中国历史上实属罕见。这使三阶教对下层群众具有特别的吸引力。无尽藏的另一部分用于整修伽兰,燕凉蜀赵咸来取给。从现有资料还看不出僧侣挪用于奢侈生活的情况。武则天在位期间,曾先后敕令检校洛阳福先寺和长安化度寺的无尽藏院。唐玄宗开元元年(713),敕令取缔无尽藏,禁止士女施钱,同时命将化度寺的无尽藏财物、田宅等,分散给京城寺观,剩余部分也归到化度寺主持名下。看来,统治者对于拥有强大经济实力,并以此形响下层群众的作法是相当不安的。
东晋以后长期的社会动乱,民生凋敝,加上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的两次灭佛运动,使部分佛教徒有理由认为末法时期已经来临。房山石经的开刻,三阶教普敬、认恶的提倡和无尽藏的经营,从精神和物质两个方面力图摆脱末法的危机。
①《无尽藏法释》,见矢吹庆辉《三阶教之研究。别篇》。
②《两京新记》卷3。
佛教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