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1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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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老鼠还活蹦乱跳的,娅丽的脑袋闪电般地射过去,老鼠立即四蹄发硬,僵死不动,狗埚想这蛇的毒牙真的像黑毛说的那样给拔去了吗?狗埚去问黑毛,黑毛说,确实是拔过了的,或许是没有拔干净,你演出小心着不就得了,再说,即使是给蛇咬了也不要紧,有蛇药,药到病除。
娅丽对狗埚一直都言听计从,没有咬过他。狗埚后来想,这蛇为什么就从来不咬他呢?他想了好久,最后得出结论:他和蛇是朋友。他瞧得起它,它也就瞧得起他。
在马戏团里,狗埚几乎没有朋友,除了娅丽好像没有人愿意和他这个小矮子说话。他只能和它待在一起。他总是长时间地静静地望着它;蛇也安详地望着他。狗埚就和蛇说心事。狗埚的心事只能说给蛇听,好像也只有蛇才能耐着性子听他的心事。狗埚于是觉得娅丽这名字是取对了。老兄,你真好,狗埚总是这样开头,你有嘴却不能说心事,那好,我就连你的心事也一块儿说了吧,他就开始设想这条蛇的一些事情,比如,它的父母现在在哪里,它们现在是怎样地想它,它也很想它们;它的父母现在又生了多少条蛇,它们在哪个山坡上哪条河边到处乱爬;有一天它会见到它的兄弟姐妹的,而且见到它们的场面还非常感人。有时候,他说得太长太多,娅丽就在笼子里爬开去,狗埚知道它是烦了。它烦的时候,狗埚就取笑它:是不是想要一条母蛇来陪陪你老兄了?一定是。狗埚敢肯定。因为狗埚也想有个女人。
狗埚想有个女人。
狗埚其实早就想要个女人。在狗二第一次把一个女孩子领到家里的时候,狗埚就想要了。狗二把一个外村的女孩子领到家里,只给了人家一块泡泡糖,就要摸人家的手,结果把女孩子的脸弄得通红。狗埚那时候蹲在屋子一角编箩筐。女孩子的红脸蛋让狗埚心里慌了许多日子。他也想有个红脸蛋的女孩子,在她的红脸蛋上咬一口。在狗二准备有进一步的行动时,女孩子生气又警惕地跑掉了。狗二也生气了。他转身抓住狗埚的头发提溜到半空,发狠地说:小矮子,看我笑话是不是?狗埚就闪出一个念头:我得有一个女人,我要咬她的脸。
现在狗埚想咬洪云的脸。
洪云在狗埚看来并不是十分的漂亮,只是她把自己打扮漂亮了。狗埚想咬洪云也不是出于她的漂亮,而是因为她的给紧巴巴的红裤子箍得圆溜溜的屁股。
其实洪云比他狗埚还小3岁。在洛河边狗埚给洪云抱在怀里,她胸前那两个软烘烘的蓬勃的东西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或许从那个时候起狗埚就喜欢上了洪云。喜欢一个女人似乎是可以不讲道理甚至是可以不计后果的,因为洪云是黑毛的相好,这是个公开的秘密。
24岁的男人没有女人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情。
狗埚真正喜欢上洪云是从脑袋撞在洪云身上开始的。那天演出的大篷布搭好后,黑毛准备挂那块蓝色的底幕。底幕的一端铺在一边的桌子上,而狗埚恰好站在桌子上用铁丝拧帐篷。黑毛没有看见狗埚,他提起底幕一拉,就把狗埚给从桌子上拽得球一样飞起来。演出的帐篷是搭在空地上的,地上到处是硬棱棱的石头。狗埚飞在半空里时想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在空中飞了,他的脑袋和身子会在这河滩的乱石头里摔成一摊烂牛屎的。但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能够安全降落,而且降落的那个地方——谁能替他想出一万个不离开的理由,他一定会感激不尽——是洪云的柔软而温暖的身体,他降落的那个地方恰好位于洪云的两条大腿交汇的地方,那地方像一个神秘的盆地。狗埚的身体被一片软和和棉花一样的东西包围着,他在这棉花里甚至闻到了一种神秘而奇异的如幽幽的芳香一样的气息。黑毛哈哈地笑起来,洪云也在笑,但她笑得很浅,是那种书里说的莞尔的笑,吟吟的笑,温柔而多情。狗埚在那一瞬间心像爆炸了一般发出一声轰隆的巨响。他又看见洪云只穿了一条白亮亮紧巴巴的内裤,内裤的边缘还绣着白云似的花纹。洪云上身竟然也只穿了一件短短的背心,连肚脐眼都没能罩住。紧巴巴的短裤在洪云的大腿和小腹那个地方划拉出一些小沟壑,沟壑的线条光洁细腻,柔软芬芳,沟壑里的一些神秘而温馨的气息正一点一滴地渗进狗埚的心底。狗埚知道他完蛋了。他爱上了洪云。虽然他明白这是多么的不应该,因为洪云是黑毛的相好,黑毛在省杂技团的时候就和还是黄毛丫头的洪云好上了。
狗埚喜欢洪云穿紧巴巴的裤子的样子,狗埚还喜欢看洪云跳舞时的样子。马戏团的帐篷外面总要搭一个小台子,演出前由洪云与另外几个女演员在那儿穿着三点式随着哐啷哐啷的音乐使劲地扭。狗埚在洪云扭舞的时候,就掀开帐篷一角来看——别人还发现不了他,他的目标实在是太小了。洪云扭的时候狗埚常常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的三点式结实不结实。如果她的大腿刚刚扭起来而衣服突然裂了缝断了线怎么办?狗埚给这个问题困扰着。无数次的困扰之后,狗埚想,还是让他狗埚有一天亲手把它给撕了吧。撕了!
黑毛为了省钱不让演员们住旅馆。帐篷既是演出的舞台又是演员歇息做饭的地方。演出一结束,帐篷里撑几个小帐篷拉一道帆布,一边睡男一边睡女。黑毛为了防止男女之间发生一些事情影响马戏团的演出,他常常让狗埚睡在那道隔开男女的帆布边。充当边境警察的角色。狗埚当然很高兴。别的演员也高兴,他们大约觉得狗埚而且只是狗埚才有资格睡在那里。起初睡在帐篷边听见那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笑声的时候,狗埚还要高声教训她们别影响别人休息,但自从在洪云身上降落了一回后,他就不再教训她们了。而且常常希望她们说笑。有一天狗埚睡觉一翻身脚趾无意挑起了帆布,结果看见了一只白生生的脚丫子。狗埚心里咚地又爆炸了一回。这之后,狗埚就开始揭开帆布看洪云。但看不出什么名堂,洪云(包括所有的女演员)雪穿的并不比她们在台上时露。这教狗埚很是有点失望。但他相信机会总是会有的。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中午演出结束后,黑毛和演员们去逛街,洪云说她不去,狗埚也说累了,想歇。狗埚就在他的老地方躺下。洪云是个爱干净的女子。她会不会洗澡?狗埚躺下后,挑开帐篷来看,果然洪云提了一桶水进了帐篷。找来毛巾脸盆香皂什么的去了。洪云脱去了外衣,然后依次是背心,裤子,短裤,最后,赤裸裸地站在狗埚面前。狗埚差不多就要死过去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雪白的皮肤,这样光洁柔滑的身体,还有他多少次想见到的隐秘的地方。这让他心惊肉跳热血沸腾,头皮发麻骨肉酥 ,身体绷得像要爆炸。是的,一种山洪一样的冲动与激情与他的澎湃的血液一起在他的身体里山呼海啸,仿佛要把他的身体撑破迸裂。他的下身憋胀难耐而且在没完没了地疼,一个东西如旗帜一样地高高坚挺着,锋利着,同时也难受着,煎熬着……当洪云穿好衣服的时候,狗埚颓然地,万分疲惫地瘫在被窝里,他的那个地方湿漉漉粘腻腻的一大片。看着洪云袅袅婷婷干干净净地走出帐篷后,狗埚摸着下边的那些粘腻,有些惬意地想,咱也是一条汉子哩。他得对洪云有所表示,他才不管洪云是不是跟黑毛好。他这样的爱她,他什么也不顾了。拿什么表示呢?
黑毛给狗埚取了一个新名字:高宏伟。天哪,这么个名字!狗埚想,随他吧。然后黑毛说,咱们马戏团的收入情况不是很好,但也不能亏了你,你的工资就定在每月300元的标准上,另加60元的奖金,你看咋样?狗埚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发现他并没有听错时就被好好吓了一家伙:他这个废人居然能够挣300多元钱。在洛河边一天到晚一年到头编箩筐挣的那些钱,他连见都没见过,全被老八和狗二弄得精光。狗埚鼻子酸溜溜的。他没有想到他这个老是让老八狗二打骂的小矮人如今竟能跟吃皇粮的人一样像模像样的拿起工资。他狗埚原本还是个人哩。他又低下头去,让心静一静,然后抬起头来。
咱们这马戏团要一直办下去么?狗埚问黑毛。
当然,当然要一直办下去。黑毛说。
你们一直要我演节目,不会半道上把我给扔了吧?狗埚说。
怎么会?我们大家伙都很喜欢你,而且,你演得也不错。
那好,狗埚挺了挺胸脯,想让自己尽可能站得高大些。
我不要工资,一分钱的工资都不要。狗埚庄严地说。
黑毛他们互相看了看,交换着狗埚一时还读不懂的眼神。
你不要工资?黑毛的样子像是听错了,又问了一句。
我不要工资,一分钱的工资也不要。狗埚说。他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底气十足,雄壮豪迈。
黑毛回过头去对他身边的演员说:他说他不要工资,你们听见了吗?
听见了!洪云说。
狗埚低下头去。这时候两行清泪悄然流了下来。一种无限的愉悦感崇高感从心底里舒畅地浩浩荡荡地奔涌而出。
狗埚感到自豪和骄傲,为自己。
但现在狗埚觉得他需要一点钱。准确说是爱情需要一点钱。
钱?!黑毛把狗埚足足看了有一年,他似乎正努力回想着狗埚是不是曾经说过不要钱的话,一年过后黑毛才回过神来似的:要钱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但我能知道你要钱做啥么?
玩。狗埚说。他当然不能说出他的秘密。
行,黑毛说,得多少?
30块吧。狗埚报出一个数。
行。黑毛二话没说,拿出钱来。
黑毛的痛快和慷慨教狗埚差点又将钱再还给黑毛。狗埚很感动,真的很感动。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到放弃对洪云的喜欢,因为这样是很对不起人家黑毛的。他觉得黑毛管他吃穿管他成为一个受人欢迎的演员同时又这么慷慨地对他自己,他却爱人家的相好,而且现在又伸手向人家要钱,不像话,确确实实不像话。他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黑毛要钱,以后就再也不要钱了,一定不要了,否则就真的对不起人家。
狗埚花了好几个晚上来思考到底买什么东西,然后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买。
有天晚上,狗埚把买来的东西交给洪云,都是些搽脸涂嘴唇的东西。洪云不是喜欢漂亮么。洪云的眼睛闪着亮儿,四下里看,却没看出什么名堂。谁送的?洪云问。
狗埚心里不是滋味。她竟然问是谁送的。还能有谁?他就站在你面前。但狗埚一张嘴却说:不认得。
长啥模样?洪云紧逼着问。
狗埚心里就开始发凉。洪云依然满怀希望地在四下里望着,寻找那个买东西送她的人。狗埚于是突然说:那个人是个麻子怪。
麻子怪?
没错,狗埚说,满脸的牛蹄窝子,难看死了。
狗埚很伤心的。他满腔热情地喜欢着洪云而洪云却好像对他没一点感觉。狗埚没有立即去睡觉,也没有心思掀开帐篷看那边的风景。他独自来到装那条黑蛇的笼子边。
她对我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老兄,你说我该咋办?他对黑蛇说。黑蛇好像累了,仄了脑袋看他,一点热情都没有。
狗埚,狗埚!洪云突然在身后大声喊起来。
狗埚回过头来。
狗埚,那人不仅是个麻子怪,难看鬼,一定还是个乡巴佬!洪云嚷道。还没等狗埚搭话,洪云就把狗埚买的那些东西稀里哗啦扔了出去,嚷道: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呀,农村里的婆娘都不会用的破烂货!拿这些东西来糊弄谁呀!嚷完一扭身走了。
狗埚眼前一片混沌。他静了静神,然后对黑蛇说:老兄,我失恋了!
四
一张瘦瘪瘪的老驴脸从帐篷外头伸进来,闪着一双傻呵呵的眼睛把狗埚盯了半天。
狗埚。嘿嘿。狗埚。老八笑着。
父亲老八的笑是硬从那一堆乱糟糟的黑褶子里挤出来的,十分陌生,狗埚以为老八在朝他发火或者在哭。翻遍他和老八在一起的历史,要找到老八对他笑的记录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老八什么时候对他笑过?他知道老八不对他笑是有许多种原因的,其中一个原因当然就是因为他是个矮子。但这是他狗埚的错么?是他不愿意长成一个高高大大如山头一样磅礴的汉子么?是他狗埚把他自己弄成这么一个几尺长的圆滚滚的球一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八怪模样么?不是。既然不是,老八凭什么不仅不对他狗埚笑而且还总是把他踢到半天上去?老八反过来倒应该问问他自己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老八,还是因为张矮子?是因为老八自己,他就应该把他自己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