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1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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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一个人说...............................刘醒龙
[中篇小说]
狗埚的演员生涯............................刘 锋
小镇风月...............................宋唯唯
[短篇小说]
端午.................................徐 岩
定向前程...............................刘太白
靠窗的客人..............................朱国勤
[新小说平台]
蓝色降落伞..............................郭向华
生活是一种慢.............................阿 长
[诗歌阵地]
世界名画(组诗)...........................谢克强
独唱(四首).............................大 卫
南汀河(三首)............................张作梗
你的微笑(外一首)..........................夏松柏
[散文随笔]
行走俄罗斯..............................叶延滨
二李一张打天下............................邱华栋
雾游九宫山..............................刘 安
高山流水古琴台............................李建纲
横穿挪威中西部............................莲 子
[理论与批评]
《B大校园的火光》讨论三题.........................
警示性、文学性、实用性的融合.................郭 涛 徐 敏
[报告文学]
不用扬鞭自奋蹄............................朱克木
一个人说
■ 刘醒龙
当认识到自己这辈子只能做一件事时,我就不敢再有别的念头,一心一意地深入到文学里。为此,我不得不宽待自己,时常对自己说,偶尔也对别人说,一个人一生能将一件事情做出色,便是天才。也是的,天才本来就在我们身边,让它变得神秘的原因是事成之后的传说。那些绝顶聪明,上下能通天文地理,纵横可达五湖四海的人,当然出众。做不了这许多,却将一点一滴做得格外精彩的人,意义同样非凡。
文学不是诗、散文和小说,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意义。文学不是历史、现实或未来,而是一个阶段的社会良知。文学不是檄文与颂歌,而是每个人以思想为背景的审美。文学是一种心灵状态,它可以表现为个人的,归根结底还是群体的。文学的最佳状态是包括写作和阅读在内的许许多多心灵聚在一起反复碰撞。
面向文学的写作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用思想和智慧写作,一种是用灵魂和血肉写作。许多人的一直在为前者努力,那是一种洒脱聪明的活法,鲁迅之所以伟大,就因为他选择并实施了残酷的后者。
当写作者面对文学潜心思考时,文学也在思考着写作者。这种双向的思想,正是文学之源清纯而丰盈的根本。写作者的主流行为从来都是向文学学习。在我们的历史里,文学再难也不鄙视环境,也不抛弃任何人。文学对它所处的环境和人的热爱,总是超乎同时代人的想象,而更加接近历史长河中的后来者的认识。
很久以来,多少梦想登顶珠穆朗玛峰的人,最终未能如愿者,检讨起来,总归咎于环境的险恶。在登山者的脚下,珠穆朗玛峰的环境何曾好过了?相同的环境里,出现的不相同的结局,原因还在于登山者本身。我们不可能生存于过去或者未来,过去或者未来的人也不可能生存在我们的时代。历史就是这样给人以公平。人在环境里,环境也在人当中。写作者本身就是环境的一部分。
在共同的世界里,不可能存在不热爱生活的写作者,也不可能有人能够游离于生活之外。写作者不可能不平凡,文学不可能不神圣。这是一种具有文学意味的热爱。在这样的热爱里,写作者的命运不可避免要与宏大的历史汇合在一起,文学也理所当然地会用它的本质来和写作者融为一体。
一位法国人曾经作过意味深长的统计,一部书要想畅销,必须具备两种元素,其一是多数人都能做到的性,其二是多数人只能憧憬的时尚。没有性的生命是一种相对于美的丑,没有时尚的日常则是没有星光的黑夜。性是高扬在生命之舟上的白帆,然而,如果有普遍的丑陋的性的存在,这个社会一定也是丑陋的。时尚看上去与生命无关,一旦日常生活的主要成分都是这种东西,生命就成了一堆泡沫。
在欲海中沉浮的人,很容易变成自然世界里最可怕的。那些经常被人所诅咒的所谓动物们的兽性,除非经过数百万年的进化,要么食草,要么食肉的习性是不会改变的。在它们面前,人的贪婪永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素食吃多了想吃肉食,肉食吃腻了,又想重温旧梦再吃素食,贪心之下没有止境。作为代表文学行使话语权力的人,必须对此保持充分的警惕,才能在多维世界里,让人成为一切美丽中的经典,也让人的欲望成为不可替代的生产力。
良知、灵魂、道德……任何时候都不要认为这些已成定语的名词是陈词滥调,那是一个人为文和为人的气节所在。在信息爆炸,传媒多秀的时代,勇气一词已经失去从前的身份,变成厚颜无耻一类的近义词了。应该谨记的是一个同样旧派的词,它的名字叫骨气。
乡土之属于自己和自己之属于乡土,早已是一种血肉关系。虽然深知乡土是人类一切深情的母体,直到真正离开乡土以后才明白,乡土并不属于乡土中人,它只属于那些远离乡土之人。乡土是一杯陈年老酒,舍不得一口饮尽,惟恐难再,越是这样越是难以忘怀,难以开怀。解不开,还要解,越解越成心结。隐着乡情的苦难也好,隐着苦难的乡情也好,痛也揪心,爱也揪心,我不得不常在明月长天之下,寻觅那份醍醐灌顶的感觉。乡土在人的情感与文化中,最是无法代替。乡土的庞大、复杂和深厚,自有它永不衰竭的活力。乡土是一种肥沃,乡土是一种富饶。乡土用仁慈来滋润文学,写作者该如何相报?
尊重阅读的快感,当然是艺术思想民主化的体现。仅有阅读的快感无法判断文学作品的优劣与否,能够流芳的文学作品必定会给人以阅读上的快感,这样的民主更有意义。但在实际运作时,须得格外小心,一着不慎就会有艺术霸权产生。“好读”标准的盛行,正是人在无法把握复杂时,退而求其次的妥协,也是人对自身的一种无奈。
不能将所有的写作都当成文学,不能将所有的文学都当成写作。
不是所有的书都是文学,不是所有的文学都是书。
狗埚的演员生涯
■ 刘 锋
一
狗埚在他14岁的那个黄昏正学着编箩筐,被父亲老八飞起一脚像踢一只烂猫似的从猪栅栏边踢到磨盘底下,父亲接着吼了一声:人家牛蛋都墙头高了!这一脚给狗埚踢出个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要找到一个比他更矮的人是件让人发愁的事情。牛蛋今年也是14岁,却长了一个细晃晃的能当杆子使的大个子,与一群长毛子打架,连拳头都不用,只伸出胳膊呼啦啦转一个圈儿,自以为能日狮子打老虎的长毛子就给割草似的撂翻在地,14岁的牛蛋威风了得,而同样14岁的狗埚却烂猫似的被父亲一脚踢到半天上。 这个发现教狗埚沮丧无比,14岁的这个阳光灿烂的黄昏变得灰不溜秋一塌糊涂。老八余怒未消,从裤腰带上抽出溜光的杏木旱烟袋,恶狠狠地瞪了狗埚一眼,然后将旱烟袋塞进那张黑瘪瘪的驴嘴里喷云吐雾。狗埚一个骨碌爬起来。从猪栅栏边给踢到磨盘底下狗埚居然完好无损。但这并没有让狗埚感到宽慰。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他太小,小得像一只很方便地就可以踢到天上去而不会摔碎的烂猫。磨盘边的槐树上拴着刚生了小母崽的老牛,这畜生带着建功立业的傲慢,悠闲而得意地嚼着草料。狗埚于是很想在这畜生的嘴上踢几脚,因为父亲老八连骂都舍不得骂它一句,而他则被踢到半天上。老牛背后是一截残墙,墙上的几棵乱草无精打采地抚着远处空荡荡的坡坎。坡坎下面是响着爽朗的水声的洛河。这时候洛河里落满了残阳,红红亮亮,很是中看哩。但是那残阳很快就会消失的,而他狗埚才14岁。狗埚想,就是说今后还会有无数的箩筐等着他去编,父亲老八还得继续辛苦着把他一次次地踢到半天上去。狗埚对编箩筐很有兴趣,软和和光溜溜的藤条在他手里跳来跳去就成了箩筐。狗埚希望他能够把箩筐编得精致而漂亮,也希望编箩筐这个简单的活路能够让他挨踢的生活变得有点意思。
许多年后的一天,也就是狗埚成为演员的这个夏天,狗埚继续在编箩筐。父亲老八则屁股撅在猪圈里拉屎,那头生性活泼的白条猪不声不响地踱过来,伸出猪嘴将老八又黑又干瘪的屁股当成了南瓜给啃了。老八很生气,从猪圈里跑出来想找个什么东西教训一下这个贪婪的猪嘴,而狗埚刚好拿了一只编了半截的箩筐走过来,老八就顺便拽了狗埚一条腿朝白条猪扔去,没有砸着白条猪,却扔进了稀屎糊涂恶臭冲天的猪圈里。
狗杂种,老子养你不如养一头猪!父亲老八觉得自己吃了亏,好像啃他屁股的不是白条猪而是狗埚似的,唾沫星儿下雨似的乱纷纷地飞。几十年老子养猪都挣一堆钱了,狗日的饭没少吃衣没少穿就是他妈不长块头,王八多大你多大。
老八骂人并不耽误他抽旱烟。他将腮上的黑皮鼓成两个猪尿泡,从烟锅里吹出一团灰,又将烟袋别在裤腰带上。老八站起来。老八站起来高高大大一头骡子似的,没想到却弄出一个王八似的永远长不大的侏儒儿子。他后来经过反复思考,得出了一个坚定不移的结论,那就是他那丑陋不堪的婆娘偷了汉子。那个汉子就是现在在洛河边种西瓜的张矮子。
其实狗埚打心眼里瞧不起骡子一样壮实的父亲老八。这家伙白长一个高高大大的块儿,老八这家伙不会做饭不会编筐,而他狗埚却能做饭能编筐,他编的筐像绣的花,精致漂亮,人人都夸;老八这家伙不识字,而他狗埚已经看了几摞子戏本和小说了;老八这家伙吃饭时嘴里嘁里哐啷猪一样没教养的响,而他狗埚却温文尔雅不声不响;这家伙嘴笨得像老娘们的窝窝鞋,除了骂人连一句话都给人说不清楚,而他狗埚却能背诵电视里还珠格格疯疯癫癫二百五似的混话,还会唱几句刘欢那英张学友的歌。
狗埚知道他没有父亲老八的个头高,但他的心比老八高。
狗日的,不如养头猪。老八又愤愤不平地嚷一句。老八准备走了。狗埚知道他又该到洛河边找张矮子诉说仇恨。
你别骂我狗日的。狗埚突然说。
杂种,说啥?老八扭过头来。
你骂我就是骂你,狗埚盯住老八:你骂我狗日的。
狗日的杂种!老八愤怒了。他嘴唇哆嗦着表明他正在思考用什么方式来教训这个老是冷不防顶他嘴的小矮子。果然,他抬起了脚,开始重复他多少次使用过的方法,把狗埚踢得飞起来。他的腿抬起来了,如树一般地抬起来。按以往的经验,狗埚完了。
但是现在圆滚滚的狗埚让老八以前的经验暂时失效——狗埚在老八的腿撂过来时哧溜一下从他的裤裆下钻过去,可怜的老八身子一斜,哐啷啷如一架破风车似的倒在地上。
老八很快就爬起来。狗埚知道自己的前景不会美妙,准备逃亡,但老八几乎没有动脚就像抓一只鸡一般把他提溜起来,顺手抓起狗埚编了半截的箩筐,朝他身上摔,狠摔。
老八打毕,又一伸腿将狗埚踢到半天上去,然后看着狗埚扑通掉在地上,在地上还滚了几个滚儿。老八开始抽旱烟。
狗埚从地上爬起来时,那头白条猪正把它的猪头搁在猪圈的墙上瞧他的好看。
今天挨这顿打完全是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