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5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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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货严马进问。
“煤炭,木材。”
“我以为是军列。”
“不是我邪乎,天邪乎。你那儿热不热?”
“大碱地冬暖夏凉,是旅游胜地。”
前方调度笑道:“马站长,你在那儿养老吧。”
“叫你说着了。”
对方压低声音:“哎,是你养了个妞儿吗?”
马进一怔,问:“你听谁说的?”
对方后悔了:“我听我自个儿说的。”
“妈的!屁崩大点地儿,一个跳蚤,总乱咬!”
“我嘴漏。你甭发狼烟。”对方说,“接车吧。”赶紧关掉对讲机。
马进气呼呼喘,这才感觉热浪扑脸。电子行车版上,一列车缓缓驶入。马进扳过扩音器,命令:“车进站,扎多吉力、李肠接车。”
货车开过来,地颤抖,调度室颤抖。透过漫圆形玻璃窗,马进看见李肠站在墩台上,侧身朝向火车,举起绿旗。扎多吉力脚压白线,上身往前够,一头大汗,用手拼命擦眼睛。突然,老扎中弹般跳起来,手指前方,叫喊什么。墩台上的李肠被提醒了,抓住对讲机,叫道:“站长,火车异常!”
“怎么?”
“有烟火!”
“我通知下一站,检查走行部位。”高温下,轴缺油,容易磨擦起火。
“不对,好像货物冒烟!”
煤炭和原木混装,燃烧起来,可不得了!马进命令:
“快,将车闭塞。”
扎多吉力仿佛猎雕扑向道岔,双手一扳,铁轨挪移。
老扎冲击过猛,头朝下,叽哩咕噜翻倒在地。火车飞沙走石,呼啸而至,驶入备用线。黄小丫惊叫着,冲出站房。老扎爬起来。司机、副司机和守车长,从两头跳下车,跑向站台。马进冲上站台。司机问:“为什么停车?”
马进朝货车一指:“冒烟了!在新立屯站,没做降温处理!”
煤车在高温下长途运行,隔一段里程,要洒水,防止煤炭自燃。司机说:“做了。不管用。”
副司机问:“你们这儿没有水鹤?”
“没水,要那玩艺做啥。’
“没水?”
“连老子喝的水都没有。”马进顺车疾走,货是从内蒙古发运的,二十多节煤车,二十多节木材车。车皮上,被无聊的人用粉笔画着骆驼、毡包、胖娘们儿和生殖器。马进站三名员工,火车上三名员工,呼呼前行。有的煤车,车门被撑开缝,煤末拉出来。查清了,有三节煤车冒烟,硫磺味呛人。如果燃烧起来,势成火龙!马进收住脚步,后背被煤车烤得疼,问守车长:“睡着了?”
守车长从屁股后抽出毛巾,一把把擦汗:“你跟谁说话?”
马进眼睛血红:“跟你。你他妈的!”
守车长愣住。
他经过数不清的地方,见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站长,还没有一个土地骂过他。这小站站长的身后,戳着一高一矮俩部下,恶眉瞪眼,不是省油的灯。守车长脊背湿透了,说:“我发现冒烟了。”
“为什么不报告?”
“报告你?五等站,车都不准停。”
马进挖苦道:“你往前走呀!”
就在这时,从守车厢里钻出个人,站在门口,沙哑着大嗓门吆喝:“走呀。”是个膀爷,只穿条肥短裤,满脑门油,膻腥味冲下来,是货主派来跟车的。马进没理他,对守车长道:“把三节险情煤车摘下来。”
跟车的蹬蹬蹬跳下守车:“咋,把我的货甩掉?!”
守车长商量道:“挺到下站吧。”
“下站是四等站,也没有水鹤。”马进道。
守车长眼神犹豫,瞅跟车的。两人在尾笼子里混居好多天,处出八辈子交情了。但责任重大,守车长不敢胡来。跟车的愣怔下,蹿回守车,抱下个大西瓜,往马进怀里塞:“吃吃,我他娘的热混账了!”
马进看出这人颟顸,对守车长说:“就这么办。”’扭身往回走。
跟车的蹿到马进前面,抡起拳头,“夸嚓”一砸,西瓜瓣了,汁水飞溅。“沙瓤的。车上有的是,都给你抱下来。”
李肠讥讽道:“你那是瓜车?”
“半车呢。待避时,跟前有瓜地,我就去抱,咱要多少有多少。”跟车的见站长不勒他,将瓜塞给李肠,扭转身,又要上守车。扎多吉力一把薅住他:“瞅你像条汉子,咋这黏乎!”跟车的动不得了。
马进往回走。李肠跟上来,说:“用井水试试。”马进一下收住脚步,在这个小站,甩车技术难度大,能降温处理当然好。“水泵能用?”
“好使。”
“你咋知道?”
“我开过。”李肠在偷偷搞试验,将碱井水掺进黄小丫驮来的好水里。就是毒药,一点一点长期服,也能产生抗毒性。要是喝惯碱水,便用不着买水了。
马进点点头。
碱水井在备用线跟前,水泵突突突响,水提上来,水色浑浊,气味刺鼻。守车长惊讶道:“你们就喝这水?!”没有人接茬。几个人排成行,把车站能盛水的家伙都用上了,从井台到煤车,飞也似传递。跟车的最卖力气,站在车上,接住水后,趟得煤灰飞扬,奔向冒烟点。这车煤,有六个燃点,六股烟柱升腾。浇上一盆水,煤吱吱响,烟压下去,又干了。折腾两个小时,司机和副机累屁了,这不是他们的活儿,死活不肯干了,登上机车,瘫在座椅上,咕嘟咕嘟喝瓶装水。跟车的一屁股坐在煤堆上,呼哧呼哧喘,叫唤:“行了,行了!”
马进皱紧眉头,青烟又冒起来。扎多吉力和李肠满头大汗,满脸无奈。黄小丫挽起袖子,用碱水洗胳膊,洗手。马进说:“摘车吧。”
跟车的炸尸般跳起来:“开车!”
马进返身进入调度室,向分局请示后,对准扩音器,命令:“摘下三节燃点煤车,发车。”
司机和守车长即位,火车试气,缓缓一动。李肠摘车。扎多吉力登上墩台。就在这时,跟车的蹿下煤车,发疯般钻进车肚下,抱住铁轨嚎叫:“不准丢下我的货!”
都愣住了。
黄小丫趴在地上,伸手拽跟车的:“大哥,出来!你不要命了!”
跟车的哭叫道:“姑娘,丢了三车货,我一辈子还不完老板的债呀!”
“你死都不怕,还怕他!”
“姑娘,我家里有一大堆活人哪!”
“你家是哪儿的?”
“库伦旗。”
黄小丫随旅蒙商队去过那儿。那次遭遇白灾,她被冻死过去。是库伦旗人顶着嗷嗷暴风,扒开埋脖子厚雪,把她抱进毡包里,大娘们肉贴肉,捂活了她。黄小丫眼泪汪汪,颤声道:“大哥,你出来,我跟站长说说,求求他!”
马进在调度室里,将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怒吼道:“黄小丫,退回去!李肠摘车,司机起动。”
死静。没有人动。
马进脸色铁青,拎着猎枪走出来,一把搡开黄小丫,推得她踉踉跄跄。黄小丫站稳身子,被欺负的屈辱咬疼她,马进蹲下来,用枪顶住跟车的:“滚出来!”
黄小丫扑上去,抱住马进的胳膊:“你疯了!”
马进心中狂怒,钻进车下,跟车的一对小眼睛,像贴在巨大的钢轮上。马进一把薅住跟车的头发,拽不动。
“你俩,上手!”马进吼叫。
扎多吉力和李肠钻进车下,捞跟车的肩膀,净疙瘩肉,又光又硬。马进叫喊:“拽脚!”扎多吉力和李肠钻进车肚深处,抓住跟车的脚。跟车的死死抱住铁轨,铁轨滚烫,把他粘住了。三个人猛地一拽,哧啦啦,一阵鬼也似哀嚎!跟车的被扔到站台上,手上的皮粘在铁轨上,血糊糊两只手鸡爪疯似颤抖;胸脯上的皮忽搭忽搭,红乎乎肉颤跳。跟车的疼得团团转,疼糊涂了,本能地朝老窝儿守车逃去,和黄小丫撞个满怀,俩人惨叫起来!黄小丫眼睛发直,惊恐地叫唤,鬼魂附体似跟上跟车的,朝守车逃去。
汽笛响了,火车驶离车站。马进觉得恶心,头晕,趴在调度台上。扩音器里传来扎多吉力焦急的声音:“站长,黄小丫走了!”
谁?谁走了?马进耳朵似潮水响。黄小丫!她怎么会走?
“命令车停下来?”扎多吉力问。
马进捏住扩音器,说:“走吧。”他没有权力让车停下来。马进挣扎着抬起头,看见守车掠过车站,一抹长长的乌发,像尾巴一样飘向蓝天。
七 站长回家
马进在站台上溜达,背驼了,头朝前扎,鼻子老像嗅着什么,除去发出几声指令,几乎不跟老扎和李肠说话。
扎多吉力对李肠说:“他会想死的!”
李肠说:“人想人,想死人!”
“眼瞅快过年了,我心里难受。”扎多吉力唉声叹气,“你道儿多,咱哥俩儿得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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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肠翻眼白想想,说:“我再做一回不是人的事吧。”
“给上面打报告,叫马进回去。离开这儿,他兴许能变样儿。”
扎多吉力一愣:“就这么完了?!”
马进接到调令,大发脾气。扎多吉力和李肠更难过了:他在等黄小丫,他盼她回来呢!可是新任站长报到了。新站长坐在调度室转椅上,透过圆形玻璃窗,对准扩音器命令:“李肠、扎多吉力,准备接车。”
马进在站台上,神情恍惚,这声音不像自己的呀?他这才清醒,他不是站长了。他不是第一任站长,不是最后一任站长。他是过客。谁不是过客呢?马进看见,大碱滩深处,那峰骆驼向北走去,驼背是空的,鹰雕在低空盘旋,来接骆驼回家。汽笛响了。马进泪眼模糊,弯下腰,拎起行囊,离开了第五等车站。
陈州笔记
■ 孙方友
知 县
清朝末年,陈州知县周正元因贪污受贿被革职,前来接任的是新榜进士柳一春。
柳一春是皖南人,出身贫寒,十年寒窗,全凭其舅父供养。柳知县二十几岁,少年得志,长着一副娃娃脸。据说他金榜题名第四,仅次探花。只因这张娃娃脸而被放任陈州做了七品,所以柳一春一肚子怨气,连上任日期也有意朝后推迟了几天。
周正元虽然被革职,但只贬官为民,前来宣旨的官员临走时特意安排,要他做好与新任知县的交接事宜。
这就使周正元犯了难。,按官场规矩,一般是前任不见后任的,交接工作全凭下属办理。如果是升迁,还未等圣旨来到,跃人高衙之心早已迫不及待,何谈再等新任交接?如果是平调,舆论一出,下属就早已不听使唤,有积极的已开始打听新知县的住处,不远百里去“先人为主”了,哪还用得着你交接?现在周正元是贬官为民,面灰灰心灰灰,苦等新知县到来,岂不是更显尴尬?想来想去,周正元觉得早日离开县衙为好。
主意一定,周正元便命人加紧收拾细软,备马备车,单等午夜起程,悄然离开陈州。
没想就在这时候,新任知县柳一春来到陈州。柳一春派头很大,距城五十里外就派人来县衙报信,要求三班衙皂和八抬亮轿火速到达指定地点,然后一路夸官进陈州,并说上任伊始,沿途百姓可拦轿喊冤,继“包青天”之后,又一“柳青天”放任陈州了!
更令周正元不好办的是,他和柳一春同是皖地人,柳一春的来路正是周正元的归途。想来想去,周正元决定舍近求远,绕过柳一春。如此一来,时间也就提前,至少要赶在柳一春进城之前,离开陈州,,他略略计算一下,柳一春到达陈州城的时间大约是午后太阳偏西时,而自己在这以前离开陈州城,正是城内最热闹的时候。如果一队车马走出县衙,必定引来市人观看,那灰溜溜的滋味儿自然不会好受。若是升迁,此时出城正是黄金时间,一街两行多有陈州头面人物相送,十里长亭有新任下官迎接,风光空前。退一步说,就是平调出城也不会受到冷落,平常得益于自己的人会不失时机地借此报答,敲锣打鼓,泪流满面,惜别之情溢满一街,制造出“好官难舍”的场面来!而眼下自己是贬官,可亲近的人怕受株连不敢亲近,积怨的对头恨不得再踏一只脚,谁还会把你当人看?是躲众人呢还是躲一人?周正元来回踱着步子,思忖良久,最后决定不见柳一春,等天黑之后再迅速离开陈州城。
周正元把东西分批转移出县衙,躲在一家小店内,好不容易捱到天黑,正欲逃跑般出城,忽接家人来报,说是柳大人前来小店送行。周正元一听,顿觉头脑膨胀。因为降职的圣旨上有详细交接一说,如果柳大人问罪,就可以以抗旨罪将自己投入南监。再退一步说,柳一春就是不兴师问罪,而自己像躲瘟神般躲着新任知县,如何解释呢?周正元正左右为难,不想那柳一春已带人走进小店,周正元急忙迎上去,倒头便拜。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