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9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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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干净。两个人湿淋淋地从溪中出去,想起前晚段誉跌入池塘,情境相类,心情却已大异,
当真是恍如隔世。
王语嫣道:“咱们这么一副样子,如果教人撞见,当真羞也羞死了。”段誉道:“不如
便在这里晒干,等天黑了再回去。”王语嫣点头称是,倚在山石边上。
段誉仔细端相,但见佳人似玉,秀发滴水,不由得大乐,却将王语嫣瞧得娇羞无限,把
脸蛋侧了过去。两人絮絮烦烦,尽拣些没要紧的事来说,不知时候过得真快,似乎只转眼之
间,太阳便下了山,而衣服鞋袜也都干了。
段誉心中喜乐,蓦地里想到慕容复,说道:“嫣妹,我今日心愿得偿,神仙也不如,却
不知你表哥今日去向西夏公主求婚,成也不成。”
王语嫣本来一想到此事便即伤心欲绝,这时心情已变,对慕容复暗存歉咎之意,反而亟
盼他能娶得西夏公主,说道:“是啊,咱们快瞧瞧去。”
两人匆匆回迎宾馆来,将到门外,忽听得墙边有人说道:“你们也来了?”正是慕容复
的声音。段誉和王语嫣齐声喜道:“是啊,咱们快瞧瞧去。”
两人匆匆回迎宾馆来,将到门外,忽听得墙边有人说道:“你们也来了?”正是慕容复
的声音。段誉和王语嫣齐声喜道:“是啊,原来你在这里。”
慕容复哼了一声,说道:“刚才跟吐蕃武士打了一架,杀了十来个人,耽搁了我不少时
候。姓段的,你怎么自己不去皇宫赴宴,却教个姑娘冒充了你去?我……我可不容你使此狡
计,非去拆穿不可。”
他从井中出来后,洗浴、更衣、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后却遇上吐蕃武士,一打斗,虽然
得胜,却也费了不少力气,赶回宾馆时恰好见到木婉清、萧峰、巴天石等一干人出来。他躲
在墙角后审察动静,正要去找邓百川等计议,却见到段誉和王语嫣并肩细语而来。
段誉奇:“什么姑娘冒充我去?我可压根儿不知。”王语嫣也:“表哥,我们刚从井中
出来……”随即想起此言不尽不实,自己与段誉在山间畔温存缠绵了半天,不能说刚从井中
出来,不由得脸上红了。
好在暮色苍茫之中,慕容复没留神到她脸色忸怩,他急于要赶回皇宫,也不去注意她身
上污泥尽去,绝非初从井底出来的模样。只听王语嫣又道:“表哥,他……他……段公
子……还有我,都很对你不住,盼望你得娶西夏公主为妻。”
慕容复精神一振,喜道:“此话当真?段兄真的不跟我争做驸马了么?”心想:“看来
这书呆子呆气发作,果然不想去做西夏驸马,只一心一意要娶我表妹,世界是竟有这等胡涂
人,倒也可笑。他有萧峰、虚竹相助,如不跟我相争,我便去了一个最厉害的劲敌。”
段誉道:“我决不来跟你争西夏公主,但你也决不可来跟我争我的嫣妹。大丈夫一言既
出,决不翻悔。”他一见到慕容复,总不免有些担心。
慕容复喜道:“咱们须得赶赴皇宫。你叫那个姑娘不可冒充你而去做了驸马。”当下匆
匆将木婉清乔装男子之事说了。段誉料定是自己失踪,巴天石和朱丹臣为了向镇南王交代,
一力怂恿木婉清乔装改扮,代兄求亲。当下三人齐赴慕容复的寓所。
邓百川等正自彷徨焦急,忽见公子归来,都是喜出望外。眼见为时迫促,各人手忙脚乱
的换了衣衫。段誉说什么也不肯和王语嫣分开,否则宁可不去皇宫。慕容复无奈,只得要王
语嫣也改穿男装,相偕入宫。
三人带同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等赶到皇宫时,宫已门闭。慕容复岂肯就此
罢休,悄悄走到宫墙外的僻静处,逾墙而入。风波恶跃上墙头,伸手来拉段誉。段誉左手搂
住王语嫣,用力一跃,右手去握风波恶的手。不料一跃之下,两个人轻轻巧巧的从风波恶头
顶飞越则过,还高出了三四尺,跟着轻轻落下,如顺之堕,悄然无声。墙内慕容复,墙头风
波恶,墙外邓百川、公冶乾,都不约而同的低声喝采:“好轻功!”只包不同道:“我看也
稀松平常。”
七人潜入御花园中,寻觅宴客的所在,想设法混进大厅去与宴,岂知这场御宴片刻间便
即散席,前来求婚的众少年受银川公主之邀,赴青凤阁饮茶。段誉、慕容复、王语嫣三人在
花园中遇到了木婉清。
萧峰、巴天石等见段誉神出鬼灭的突然现身,都是惊喜交集。众人悄悄商议,均说求婚
者众,西夏国官员未必弄得清楚,大伙儿混在一道,到了青凤阁再说,段誉既到,便不怕揭
露机关了。
一行数人穿过御花园,远远望见花木掩映中露出楼台一角,阁边挑出两盏宫灯,赫连铁
树引导众人来到阁前,朗声说道:“四方佳客前来谒见公主。”
阁门开处,出来四名宫女,每人手提一盏轻纱灯笼,其后一名身披紫衫的女官,说道:
“众位远来辛苦,公主请诸位进青凤阁奉茶。”
宗赞王子:“很好,很好,我正口喝得很了。为了要见公主,多走几步路打什么紧?又
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哈哈,哈哈!”大笑声中,昂然而前,从那女官身旁大踏步走进阁
去。其余众人争先恐后的拥进,都想抢个好座位,越近公主越好。
只见阁内好大一座厅堂,地下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地毯上织了五彩花朵,鲜艳夺目。
一张张小茶几排列成行,几上放着青花盖碗,每只盖碗旁一只青衣碟子,碟中装了奶酪、糕
饼等四色点心。厅堂尽处有个高出三四尺的平台,铺了淡黄地毯,台上放着一张锦垫圆凳。
众人均想这定是公主的坐位,你推我拥我,都抢着靠近那平台而坐。只段誉和王语嫣手拉着
手,坐在厅堂角落的一张小茶几旁低声细语,眉花眼笑,自管说自己的事。
各人坐定后,那女官举起一根小小铜锤,在一块白玉云板上叮叮叮的敲击三下,厅堂中
登时肃静无声,连段誉和王语嫣也都停了说话,静候公主出来。
过得片刻,只听得环佩丁东,内堂走出八个绿衫宫女,分往两旁一站,又过片刻,一个
身穿淡绿衣衫的少女脚步轻盈的走了出来。
众人登时眼睛为之一亮,只见这少女身形苗条,举止娴雅,面貌更是十分秀美。众人都
暗暗喝一声采:“人称银川公主丽色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慕容复更想:“我初时尚提心银川公主容貌不美,原来她虽比表妹似乎稍有不及,却也
是千中挑、万中选的美女,先前的担心,大是多余。瞧她形貌端正,他日成为大燕国皇后,
母仪天下。我和她生下孩儿,世世代代为大燕之主。”
那少女缓步走上平台,微微躬身,向众人为礼。众人当她进来之时早已站立,见她躬身
行礼,都躬身还礼,有人见仅如此谦逊,没半分骄矜,更啧啧连声的赞了起来。那少女眼观
鼻、鼻观心,目光始终不懒情众人相接,显得甚是腼腆。众人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生怕惊动
了她,均想:“公主千枝玉叶,深居禁中,突然见到这许多男子,自当如此,方合她尊贵的
身份。”
过了好半晌,那少女脸上一红,轻声细气的说道:“公主殿下谕示:诸位佳客远来,青
凤客愧无好茶美点侍客,甚是简慢,请诸位随意用些。”
众人都是一凛,面面相觑,忍不住暗叫道:“惭愧,原来她不是公主,看来只不过是侍
候公女的一个贴身宫女。”但随即又想,一个宫女已是这般人才,公主自然更回非同小可,
惭愧之余,随即又多了几分欢喜。
宗赞王子:“原来你不是公主,那么请公主快些来吧。我好酒好肉也不吃,哪爱吃什么
好茶美点?”那宫女道:“待诸位用过茶后,公主殿下另有谕示。”宗赞笑道:“很好,很
好,公主殿下既然有命,还是遵从的好。”举起盖碗,揭开了盖,瓷碗一侧,将一碗茶连茶
叶倒在口里,骨嘟嘟一口吞下茶水,不住的咀嚼茶叶。吐蕃国人喝茶,在茶中加盐,和以奶
酪,连茶汁茶叶一古脑儿都吃下肚去。他还没吞完茶叶,已抓起四色点心,飞快地塞在口
中,含含糊糊的道:“好,我遵命吃完,可以请公主出来啦!”
那宫女悄声道:“是。”却不移动脚步。宗赞知她是要等旁人都吃完后才去通报,心下
好不耐烦,不住口的催促:“喂,大伙儿快吃,加把劲儿!是茶叶么,又有什么了不起?”
好容易大多数人都喝了茶,吃了点心。宗赞王子:“这行了吗?”
那宫女脸色微微一红,神色娇羞,说道:“公主殿下有请众位佳客,移步内书房,观赏
书画。”宗赞“嘿嘿”的一声说道:“书画有什么好看?画上的美女,又怎有真人好看?摸
不着,闻不到,都是假的。”但还是站起身来。
慕容复心下暗喜道:“这就好了,公主要我们到书房去,观赏书画为命,考验文才是
实,像宗赞王子这等粗野陋夫,懂得什么诗词歌赋,书法图画?只怕三言两语,便给公主逐
出了书房。”又即寻思:“单是比试武功,我已可压倒群雄,现下公主更要考较文才,那我
更是在占上风了。”当下喜气洋洋的站起身来。
那宫女道:“公主殿下有谕:凡是女扮男装的姑娘们,四十岁以上、已逾不惑之年的先
生们,都请留在这里凝香堂中休息喝茶。其余各位佳客,便请去内书房。”
木婉清、王语嫣都暗自心惊,均想:“原来我女扮男装,早就给他们瞧出来了。”
却听得一人大声道:“非也,非也!”
那宫女又是脸上一红,她自幼入宫。数岁之后便只见过半男半女的太监,从未见过真正
的男人,连皇帝和皇太子也未见过,徒然间见到这许多男人,自不免慌慌张张,尽自害羞,
过了半晌,才:“不知这位先生有何高见?”
包不同道:“高见是没有的,低见倒是有一些。”似包不同这般强颜舌辩之人,那宫女
更是从未遇到的,不知如何应付才是。包不同接着:“料想你定要问我:‘不知这位先生有
何低见?’我瞧你忸怩腼腆,不如免了你这一问,我自己说了出来,也就是了。”
那宫女微笑道:“多谢先生。”
包不同道:“我们万里迢迢的来见公主,路途之上,千辛万苦。有的葬身于风沙大漠,
有的丧命于狮吻虎口,有的给吐蕃王子的手下武士杀了,到得灵州的,十停中也不过一二停
而已。大家只不过想见一见公主的容颜,如今只因爹爹妈妈将我早生了几年,以致在下年过
四年,一番跋涉,全属徒劳,早知如此,我就迟些出世了。”
那宫女抿嘴笑道:“木婉清先生说笑了,一个人早生迟生,岂有自己作得主的?”
宗赞听包不同唠叨不休,向他怒目而视,喝道:“公主殿下既然有此谕令,大家遵命便
是,你罗唆些什么?”包不同冷冷的道:“王子殿下,我说这番话是为你好。你今年四十一
岁,虽然也不算很老,总已年逾四旬,是不能见公主的了。前天我给你算过命,你是丙寅
年、庚子年、乙丑日、丁卯时的八字,算起来,那是足足四十一岁了。”
宗赞王子其实只有二十八岁,不过满脸虬髯,到底多大年纪,甚难估计。那宫女连男人
也是今日第一次见,自然更不能判定男人的年纪,也不知包不同所言是真是假,只见宗赞王
子满脸怒容,过去要掀打包不同,她心下害怕,忙:“我说……我说呢,各人的生日总是自
己记得最明白,过了四十岁,便留在这儿,不到四十岁的,请到内书房去。”
宗赞:“很好,我连三十岁也没到,自当去内书房。”说着大踏步走进内堂。包不同学
着他声音:“很好,我连八十岁也没到,自当去内书房。我虽年逾不惑,性格儿却非大惑,
简直大惑而特惑。”一闪身便走了进去。那宫女想要拦阻,娇怯怯的却是不敢。
其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