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4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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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弄死了,好啊,好啊,妙得紧啊。”她这一脚看似用力,碰到郭襄身上,却只是脚背有婴
儿腰间轻轻托住,再轻轻往外一送。她知道这是相差不得半点的紧急关头,如俯身去抱女
儿,说不定慈恩的心神又有变化。
郭襄在半空中稳稳飞向耶律齐。他伸臂接住,但见郭襄乌溜溜的一对眼珠不住滚动,张
开小嘴正欲大哭,鲜龙活跳,不似有半点损伤,一怔之下,随即会意,料想黄蓉知道郭芙莽
撞,才将幼女掷给自己,当即伸掌在婴儿口上轻按,阻住她哭出声来,大叫:“啊哟,小孩
儿给这和尚弄死了。”
慈恩面如死灰,霎时之间大彻大悟,向一灯合十躬身,说道:“多谢和尚点化!”一灯
还了一礼,道:“恭喜和尚终证大道!”两人相对一笑,慈恩扬长而出。裘千尺急叫:“二
哥,二哥,你回来!”慈恩回过头来,说道:“你叫我回来,我却叫你回来呢!”说罢大袖
一挥,飘然出了大厅。一灯喜容满脸,说道:“好,好,好!”退到厅角,低首垂眉,再不
言语。
黄蓉挽了头发,从耶律齐手中抱过郭襄。郭芙见母亲如常,妹子无恙,又惊又喜,扑到
母亲的怀里,说道:“妈,我还道你当真发了疯呢!”黄蓉走到一灯身前,行下礼去,说
道:“侄女逼于无奈,提及旧事,还请大师见谅。”一灯微笑道:“蓉儿,蓉儿,真乃女中
诸葛也!”厅中诸人之中,只有武三通隐约知道一些旧事,余人均是相顾茫然。
裘千尺见事情演变到这步田地,望着兄长的背影终于在屏门外隐没,料想此生再无相见
之日,胸口不禁一酸,体味他“你叫我回来,我却叫你回来呢”那句话,似乎是劝自己悬崖
勒马,回头是岸,心中隐隐感到一阵惆怅,一阵悔意;但这悔意一瞬即逝,随即傲然说道:
“各位在此稍待,老婆子失陪了。”黄蓉道:“且慢!我们今日造访,乃是为求绝情丹而
来……”裘千尺向身旁随侍的众人一点头。众弟子齐声唿哨,每处门口都拥出四名绿衣弟
子,高举装满利刃的渔网,拦住去路。四名侍女抬起裘千尺的坐椅,退入内堂。
黄蓉、武三通、耶律齐等见到渔网阵的声势,心下暗惊,均想:“这渔网阵好不厉害,
不知如何方能破得?”便这么迟疑,大厅前门后门一齐轧轧关上,众绿衣弟子缩身退出。武
氏兄弟仗剑外冲,砰的一声,两兄弟的双剑夹在门缝之中,登时折断,看来大门竟是钢铁所
铸。黄蓉低声道:“不须惊惶!出厅不准,但咱们得想个法儿,如何破那带刀渔网,如何盗
药救人。”
公孙绿萼随着母亲进了内堂,问道:“妈,怎么办?”裘千尺见兄长已去,对方好手云
集,知道此事甚为棘手,但杀兄大仇人既然到来,决不能就此屈服,好言善罢,微一沉吟,
说道:“你去瞧瞧,杨过和那三个女子在干甚么?”此言正合绿萼心意,她点头答应,向
“火浣室”而去。
行到半路,听到前面有人说话,正是杨过的声音,接着小龙女回答了一句,好似说到
“公孙姑娘”四字。这时天已全黑,绿萼往道旁柳树丛中一闪,心道:“不知她在说我些甚
么?”放轻脚步,悄悄走近,见杨过和小龙女并肩站立,听杨过道:“你说此事全仗公孙姑
娘从中周旋,委实不错。但愿神僧早日醒转,大家释仇解怨,邪毒尽除,岂不是妙?……啊
哟!”这“啊哟”一声惊呼突如其来,绿萼吓了一跳,不知杨过蓦地里遇上了甚么怪事。
她心中关切,情不自禁的探头张望,朦胧中只见杨过摔倒在地,小龙女低声道:“是情
花之毒发作了吗?”杨过只是呻吟:“嗯……嗯。”竟痛得牙关难开。绿萼大是怜惜,心
想:“他已服了半枚丹药,再服半枚,情花之毒便解。这半枚灵丹,说甚么也得去向妈妈要
来。”
过了片刻,杨过站起身来,吁了一口长气。小龙女道:“你每次发作相距越来越近,更
是一次比一次厉害。那神僧尚须一日方能醒转,便算他能配解药,也未必……也未必……你
这番苦楚,可也难受得很啊。”她本想说“也未必来得及”,但终于改了口。杨过苦笑道:
“这位公孙老太太性子执拗至极,她的解药又藏得隐秘异常,若非她自愿给我,否则便是将
谷中老幼尽数杀了,钢刀架在她颈中,也是决计不肯拿出来的。”小龙女道:“我倒是有个
法子。”杨过早猜到她的心意,说道:“龙儿,你再也休提此言。你我夫妻情深爱笃,若能
白头偕老,自然谢天谢地,如有不测,那也是命数使然。咱两人之间决不容有第三人拦
入。”小龙女呜咽道:“那公孙姑娘……我瞧她人很好啊,你便听了我的话罢。”
绿萼心中大震,知道小龙女在劝杨过娶了自己,以便求药活命。只听杨过朗声一笑,
道:“公孙姑娘自然是好。其实天下好女子难道少了?那程英程姑娘,陆无双陆姑娘,也是
重情笃意之人。只是你我既然两心如一,怎容另有他念?你再设身处地想想,若有一个男人
能解你体内剧毒,却要你委身以事,你肯不肯啊?”小龙女道:“我是女子,自作别论。”
杨过笑道:“旁人重男轻女,我杨过却是重女轻男……”说到此处,忽听得树丛后簌的一声
响,杨过问道:“是谁?”
绿萼只道被他发觉了踪迹,正要应声,忽听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傻蛋,是我!”只见
陆无双和程英从树丛后的小路上转了出来。绿萼乘机悄悄退开,心中思潮起伏不定:“别说
和龙姑娘相比,便是这程、陆二位姑娘,她们的品貌武功,过去和他的交情,又岂是我所能
及?”她自见杨过,便不由自主的对他一往情深,先前固已知他对小龙女情义深重,但内心
隐隐存了二女共事一夫的念头,此刻听了这番话,更知相思成空,已成定局。她自幼便郁郁
寡欢,今日万念俱灰,决意不想活了,漫步向西走去。
她神不守舍,信步所至,浑不知身在何处,心中一个声音只是说:“我不想活了,我不
想活了!”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山石彼端忽然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绿萼一凝神间,不禁微微一
惊,原来神魂颠倒的乱走,竟已到了谷西自来极少人行之处,抬头见一座山峰冲天而起,正
是绝险之地的绝情峰。
这山峰峰腰处有一处山崖,不知若干年代之前有人在崖上刻了“断肠崖”三字,自此而
上,数十丈光溜溜的寸草不生,终年云雾环绕,天风猛烈,便飞鸟也甚难在峰顶停足。山崖
下临深渊,自渊口下望,黑黝黝的深不见底。“断肠崖”前后风景清幽,只因地势实在太
险,山石滑溜溜,极易掉入深渊,谷居民相戒裹足,便是身负武功的众绿衣弟子也轻易不敢
来此,却不知是谁在此说话。
公孙绿萼本来除死以外已无别念,这时却起了好奇之心,于是隐身山石之后侧耳倾听,
一听之下,心中怦的一跳,原来说话之人竟是父亲。她父亲虽然对不起母亲,对她也是冷酷
无情,但母亲以枣核钉射瞎了他一目,又将他逐出绝情谷,绿萼念起父女之情,时时牵挂,
此刻忽又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才知他并未离开绝情谷,却躲在这人迹罕至之处,想来身子
也无大碍,登时心下暗喜。
只听他说道:“你遍体鳞伤,我损却一目,都是因为杨过这小贼而起,咱俩不但敌忾同
仇,也是同病相怜。”说着笑了起来,对方却不回答。绿萼颇感奇怪,暗想父亲是在跟谁说
话啊?听他语气微带轻薄之意,难道对方是个女子么?
只听得公孙止又道:“咱们在这人迹罕至的所在相逢,可说是天意,当真是有缘千里来
相会。”一个女人“呸”的一声,嗔道:“我全身为情花刺伤,你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尽说
此疯话,拿人取笑。”绿萼心道:“啊,原来是今日闯进谷来的李莫愁。”只听公孙止忙
道:“不,不,我怎不放在心上?自然要尽力设法。你身上痛,我心里更痛。”
与公孙止说话的正是李莫愁。她遍身为情花所刺,中毒着实不轻,幸好她满腔愤怒憎
恨,怨天尤人,不动男女之情,身上倒无多在痛楚。但知花毒厉害,亟于寻觅解药,谷中道
路错综,乱走乱撞,竟到了断肠崖前。公孙止却在此已久,他有意来此僻静之处,以便避过
谷诸人,然后俟相害死裘千尺,重夺谷主之位。两人曾交过手,都知对方武功了得,见面后
均想:“我正有事于谷中,何不倚凶为助?”三言两语,竟尔说得甚是投契。
公孙止于当年所恋婢女柔儿死后,专心练武,女色看得甚淡,但自欲娶小龙女而不可
得,抑制已久的情欲突然如堤防溃决,不可收拾。以他堂堂武学大豪的身份竟致出手去强夺
完颜萍,已与江湖上下三滥行径无异,此时与李莫愁邂逅相遇,见她容貌端丽,心中又即动
念:“杀了裘千尺那恶妇后,不如便娶这道姑为妻,她容貌武功,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正可
和我相配。”那知李莫愁心地狠毒,用情却是极专,她一生恶孽,便是因“情”之一字而
来,这时听公孙止言语越来越不庄重,心下如何不恼?但为求花毒的解药,只得稍假辞色,
敷衍对答。
公孙止道:“我是本谷的谷主,这情花解药的配制之法,天下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知
晓,只是配制费时,远水救不得近火,好在谷中尚余一枚,在那恶妇人手中。咱们只须除灭
了她,那便甚么都是你的了。”最后一句话意存双关,意思说不但给你解药,这绝情谷的主
妇之位也都属你。天下只他一人知晓解药制法,这话原本不假,情花在谷中生长已久,公孙
止上代的祖先损伤了不少人命,才试出解药的配制之方,为了情花有阻拦外人入谷之功,因
此并不殳除,而解药的方子也是父子相传,不入旁人之手。虽是裘千尺,也只道解药是上代
遗存,方子已然失传。但裘千尺那枚解药现下只剩半枚,公孙止却不知悉。
李莫愁沉吟道:“既是如此,你先头岂非白说?解药在尊夫人手中,而尊夫人又与你反
目成仇,便算杀她不难,解药却如何能够到手?”公孙止踌躇未答,过了半晌,说道:“李
道友,你我一见投缘,我纵死亦不足惜。”李莫愁淡淡的道:“这个可不敢当。”公孙止
道:“我有一计,能从恶好手中夺得灵丹,但盼你答应我一件事。”李莫愁勃然道:“我一
生闯荡江湖,独来独往,从不受人要挟。解药你肯给便给,不肯便索罢休。我李莫愁岂是哀
怜乞命之辈?”
公孙止武功虽然甚强,但一生僻处幽谷,便是江湖上最厉害的人物也均不知,纵然略有
所闻,也是得自数十年前裘千尺的转述。近十年来赤练仙子李莫愁声名响亮,武林中无人不
知她貌似桃李,心若蛇蝎,这公孙止却懵懵懂懂的一无所悉,听她这几句话说得甚有气派,
只有更喜,忙道:“你错会我的意思了。我但盼能为你稍尽绵薄,欢喜还来不及,岂有要挟
之意?只是要夺那绝情丹到手,势不免伤了我的亲手女儿的性命,因之我说得不甚妥善,也
是有的。你千万不可介意。”
公孙绿萼隐身大石之后,听到“势不免伤了我亲生女儿的性命”这句话,不由得全身一
震。
李莫愁也感诧异,问道:“解药是在令爱手中么?”公孙止道:“不是的,我跟你实说
了罢!那恶妇性情固执暴戾之极,解药必是藏在隐秘无比的处所,强逼要她献出,势所不
能,只有出之诱取一途。”李莫愁点头道:“确是如此。”公孙止道:“这恶妇对人人均无
情义,心肠狠毒,无所不至,惟有对她的亲生女儿却十分爱惜。咱们瞧准了这点,由我去将
女儿绿萼诱来,你出手擒她,将她掷在花丛中。这么一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