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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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剑尖使打穴功夫,劲透穴道,却没损伤外皮。众道暗暗吃惊,均想这淫贼虽然无耻,倒还
不算狠毒,若非手下容情,要割下我们手掌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来,已有五七三十五柄长剑脱手。长须道人大是恚怒,明知郭靖未下绝手,只是全
真教实在颜面无光,何况若让如此强手闯进本宫,后患大是不小,当下连连发令,收紧阵
势,心想九十八名道人四下合围,将你挤也挤死了。
郭靖心道:“这些道兄实在不识好歹,说不得,只好狠狠挫折他们一下。”左掌斜引,
右掌向左推出。一个北斗阵的七名道人转上接住。郭靖急奔北极星位,第二个北斗阵跟着攻
了过来。此时共有一十四个北斗阵,也即有一十四个北极星座,郭靖无分身之术,自是没法
同时占住一十四个要位。他展开轻身功夫,刚占第一阵的北极星位,立即又转到第二阵的北
极星位,如此转得几转,阵法已现纷乱之象。
长须道人见情势不妙,急传号令,命众道远远散开,站稳阵脚,以静制动,知道各人若
是随着郭靖乱转,他奔跑迅速,必能乘隙捣乱阵势,但若固守不动,一十四个北极星位相互
远离,郭靖身法再快,也难同时抢占。
郭靖暗暗喝采,心想:“这位道兄精通阵法要诀,果然见机得快。他们既站立不动,我
便乘机往重阳宫去罢。”转念忽想:“啊,不好,多半马道长、丘道长他们都不在宫中,否
则我跟这些道兄们斗了这么久,丘道长他们岂有不知之理。”抬头向重阳宫望去,忽见道观
屋角边白光连闪,似是有人正使兵刃相斗,只是相距远了,身形难以瞧见,刀剑撞击之声更
无法听闻。
郭靖心中一动:“有谁这么大胆,竟敢到重阳宫去动手?今晚之事,实是大有蹊跷。”
要待赶去瞧个明白,十四座北斗阵却又逼近,越缠越紧。他心中焦急,左掌一招“见龙在
田”,右手一招“亢龙有悔”,使出左右互搏之术,同时分攻左右。但见左边北斗大阵的四
十九人挡他左招,右边四十九人挡他右招。他招数未曾使足,中途忽变,“见龙在田”变成
了“亢龙有悔”,而“亢龙有悔”却变成了“见龙在田”。
他以左右互搏之术,双手使不同招数已属难能,而中途招数互易,众道更是见所未见、
闻所未闻。左边的北斗大阵原是抵挡他的“见龙在田”,右边的挡他的“亢龙有悔”,这两
招去势相反,两边道人奋力相抗,那料得到倏忽之间他竟招数互易。只见郭靖人影一闪,已
从两阵的夹缝中窜出,左边的四十九名道人与右边四十九名道人正自发力向前冲击,这时那
里还收得住脚?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阵相撞,或剑折臂伤,或鼻肿目青,更有三十余人自
相冲撞摔倒。
主持阵法的长须道人虽然闪避得快,未为道侣所伤,可是也已狼狈不堪,盛怒之下,连
声呼喝,急急整顿阵势,见郭靖向山脚下的大池玉清池奔去,当即带着十四个小阵直追。全
真派的武功本来讲究清静无为、以柔克刚,主帅动怒,正是犯了全真派武功的大忌,他心浮
气粗之下,已说不上甚么审察敌情、随机应变。
郭靖堪堪奔到玉清池边,但见眼前一片水光,右手长剑挥出,斩下池边一棵杨柳的粗
枝,随即抛下长剑,双手抓起树枝,远远抛入池中。他足下用劲,身子腾空,右足尖在树枝
上一点,树枝直沉下去,他却已借力纵到了对岸。
众道人奔得正急,收足不住,但听扑通、扑通数十声连响,倒有四五十人摔入了水中。
最后数十人已踏在别人背上,这才在岸边停住脚步。有些道人不识水性,在池中载沉载浮,
会水的道人急忙施救。玉清池边群道拖泥带水,大呼小叫,乱成了一团。
神雕侠侣 第四回 全真门下
郭靖摆脱众道纠缠,提气向重阳宫奔去,忽听得钟声镗镗响起,正从重阳宫中传出。钟
声甚急,似是传警之声。郭靖抬头看时,见道观后院火光冲天而起,不禁一惊:“原来全真
教今日果然有敌大举来袭,须得赶快去救。”但听身后众道齐声呐喊,蜂涌赶来,他这时方
才明白:“这些道人定是将我当作和敌人是一路,现下主观危急,他们便要和我拚命了。”
当下也不理会,迳自向山上疾奔。
他展开身法,片刻间已纵出数十丈外,不到一盏茶工夫,奔到重阳宫前,但见烈焰腾
吐,浓烟弥漫,火势甚是炽烈,但说也奇怪,重阳宫中道士无数,竟无一个出来救火。
郭靖暗暗心惊,见十余幢道观屋宇疏疏落落的散处山间,后院火势虽大,主院尚未波
及,主院中却是吆喝斥骂,兵刃相交之声大作。他双足一蹬,跃上高墙,便见一片大广场上
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正自激斗。定神看时,见四十九名黄袍道人结成了七个北斗阵,与百余
名敌人相抗。敌人高高矮矮,或肥或瘦,一瞥之间,但见这些人武功派别、衣着打扮各自不
同,或使兵刃,或用肉掌,正自四面八方的向七个北斗阵狠扑。看来这些人武功不弱,人数
又众,全真群道已落下风。只是敌方各自为战,七个北斗阵却相互呼应,守御严密,敌人虽
强,却也尽能抵挡得住。
郭靖待要喝问,却听得殿中呼呼风响,尚有人在里相斗。从拳风听来,殿中相斗之人的
武功又比外边的高得多。他从墙头跃落,斜身侧进,东一幌、西一窜,已从三座北斗阵的空
隙间穿过去。群道大骇,纷纷击剑示警,只是敌人攻势猛恶,无法分身追赶。
大殿上本来明晃晃的点着十余枝巨烛,此时后院火光逼射进来,已把烛火压得黯然无
光,只见殿上排列着七个蒲团,七个道人盘膝而坐,左掌相联,各出右掌,抵挡身周十余人
的围攻。
郭靖不看敌人,先瞧那七道,见七人中三人年老,四人年轻,年老的正是马钰、丘处机
和王处一,年轻的四人中只识得一个尹志平。七人依天枢以至摇光列成北斗阵,端坐不动。
七人之前正有一个道人俯伏在地,不知生死,但见他白发苍然,却看不见面目。郭靖见马钰
等处境危急,胸口热血涌将上来,也不管敌人是谁,舌绽春雷,张口喝道:“大胆贼子,竟
敢到重阳宫来撒野?”双手伸处,已抓住两名敌人背心,待要摔将出去,那知两人均是好
手,双足牢牢钉在地下,竟然摔之不动。郭靖心想:“那里来的这许多硬手?难怪全真教今
日要吃大亏。”突然松手,横脚扫去。那二人正使千斤坠功夫与他手力相抗,不意他蓦地变
招,在这一扫之下登时腾空,破门而出。
敌人见对方骤来高手,都是一惊,但自恃胜算在握,也不以为意,早有两人扑过来喝
问:“是谁?”郭靖毫不理会,呼呼两声,双掌拍出。那两人尚未近身,已被他掌力震得立
足不住,腾腾两下,背心撞上墙壁,口喷鲜血。其余敌人见他一上手连伤四人,不由得大为
震骇,一时无人再敢上前邀斗。马钰、丘处机、王处一认出是他,心喜无已,暗道:“此人
一到,我教无忧矣!”
郭靖竟不把敌人放在眼里,跪下向马钰等磕头,说道:“弟子郭靖拜见。”马钰、丘处
机、王处一微笑点头,举手还礼。尹志平忽然叫道:“郭兄留神!”郭靖听得脑后风响,知
道有人突施暗算,竟不站起,手肘在地微撑,身子腾空,堕下时双膝顺势撞出,正中偷袭的
两人背心“魂门穴”,那二人登即软瘫在地。郭靖仍是跪着,膝下却多垫了两个肉蒲团。
马钰微微一笑,说道:“靖儿请起,十余年不见,你功夫大进了啊!”郭靖站起身来,
道:“这些人怎么打发,但凭道长吩咐。”马钰尚未回答,郭靖只听背后有二人同时打了一
声哈哈,笑声甚是怪异。
他当即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二人。一个身披红袍,头戴金冠,形容枯瘦,是个中年
藏僧。另一个身穿黄浅色锦袍,手拿摺扇,作贵公子打扮,约莫三十来岁,脸上一股傲狠之
色。郭靖见两人气度沉穆,与甚余敌人大不相同,当下不敢轻慢,抱拳说道:“两位是谁?
到此有何贵干?”那贵公子道:“你又是谁?到这里干甚么来着?”口音不纯,显非中土人
氏。
郭靖道:“在下是这几位师长的弟子。”那贵公子冷笑道:“瞧不出全真派中居然还有
这等人物。”他年纪比郭靖还小了几岁,但说话老气横秋,甚是傲慢。郭靖本欲分辩自己并
非全真派弟子,但听他言语轻佻,心中微微有气,他本来不善说话,也就王再多言,只道:
“两位与全真教有何仇怨?这般兴师动众,放火烧观?”那贵公子冷笑道:“你是全真派后
辈,此间容不到你来说话。”郭靖道:“你们如此胡来,未免也太横蛮。”此时火焰逼得更
加近了,眼见不久便要烧到重阳宫主院。
那贵公子摺扇一开一合,踏上一步,笑道:“这些朋友都是我带来的,你只要接得了我
三十招,我就饶了这群牛鼻子老道如何?”
郭靖眼见情势危急,不愿多言,右手探出,已抓住他摺扇,猛往怀里一带,他若不撒手
放扇,就要将他身子拉将过来。
这一拉之下,那贵公子的身子幌了几幌,摺扇居然并未脱手。郭靖微感惊讶:“此人年
纪不大,居然抵得住我这一拉,他内力的运法似和那藏僧灵智上人门户相近,可比灵智上人
远为机巧灵活,想来是西藏一派。他这扇子的扇骨是钢铸的,原来是件兵刃。”当即手上加
劲,喝道:“撒手!”那贵公子脸上斗然间现出一层紫气,但霎息间又即消退。郭靖知他急
运内功相抗,自己若在此时加劲,只要他脸上现得三次紫气,内脏非受重伤不可,心想此人
练到这等功夫实非易事,不愿使重手伤他,微微一笑,突然张开手掌。
摺扇平放掌心,那贵公子夺劲未消,但郭靖的掌力从摺扇传到对方手上,将他的夺劲尽
数化解了,贵公子使尽平生之力,始终未能有丝毫劲力传上扇柄,也就拿不动扇子半寸。贵
公子心下明白,对方武功远胜于己,只是保全自己颜面,未曾硬夺摺扇,当下撒手跃开,满
脸通红,说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语气中已大为有礼了。郭靖道:“在下贱名不足挂
齿,这里马真人、丘真人、王真人,都是在下的恩师。”
那贵公子将信将疑,心想适才和全真众老道斗了半日,他们也只一个天罡北斗阵厉害,
若是单打独斗,个个不是自己对手,怎么他们的弟子却这等厉害,再向郭靖上下打量,但见
他容貌朴实,甚是平庸,一身粗布衣服,实和寻常庄稼汉子一般无异,但手底下功夫却当真
深不可测,便道:“阁下武功惊人,小可极是拜服,十年之后,再来领教。小可于此处尚有
俗务未了,今日就此告辞。”说着拱了拱手。郭靖抱拳还礼,说道:“十年之后,我在此相
候便了。”
那贵公子转身出殿,走到门口,说道:“小可与全真派的过节,今日自认是栽了。但盼
全真教各人自扫门前雪,别来横加阻挠小可的私事。”依照江湖规矩,一人若是自认栽了筋
斗,并约定日子再行决斗,那么日子未至之时,纵是狭路相逢也不能动手。郭靖听他这般
说,当即答允,说道:“这个自然。”
那贵公子微微一笑,以藏语向那藏僧说了几句,正要走出,丘处机忽然提气喝道:“不
用等到十年,我丘处机就来寻你。”他这一声呼喝声震屋瓦,显得内力甚是深厚。那贵公子
耳中鸣响,心头一凛,暗道:“这老道内力大是不弱,敢情他们适才未出全力。”不敢再行
逗留,迳向殿门疾趋。那红袍藏僧向郭靖狠狠望了一眼,与其余各人纷纷走出。
郭靖见这群人之中形貌特异者颇为不少,或高鼻虬髯,或曲发深目,并非中土人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