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12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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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跟师父对答,这矮子名叫成不忧。”岳不群道:“成兄,你们‘剑宗’一支,二十五
年前早已离开本门,自认不再是华山派弟子,何以今日又来生事?倘若你们自认功夫了得
,不妨自立门户,在武林中扬眉吐气,将华山派压了下来,岳某自也佩服。今日这等噜唆
不清,除了徒伤和气,更有何益?”成不忧大声道:“岳师兄,在下和你无怨无仇,原本
不必伤这和气。只是你霸占华山派掌门之位,却教众弟子练气不练剑,以致我华山派声名
日衰,你终究卸不了重责。成某既是华山弟子,终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再说,当年
‘气宗’排挤‘剑宗’,所使的手段实在不明不白,殊不光明正大,我‘剑宗’弟子没一
个服气。我们已隐忍了二十五年,今日该得好好算一算这笔帐了。”
岳不群道:“本门气宗剑宗之争,由来已久。当日两宗玉女峰上比剑,胜败既决,是
非亦分。事隔二十五年,三位再来旧事重提,复有何益?”
成不忧道:“当日比剑胜败如何,又有谁来见?我们三个都是‘剑宗’弟子,就一个
也没见。总而言之,你这掌门之位得来不清不楚,否则左盟主身为五岳剑派的首领,怎么
他老人家也会颁下令旗,要你让位?”岳不群摇头道:“我想其中必有蹊跷。左盟主向来
见事极明,依情依理,决不会突然颁下令旗,要华山派更易掌门。”成不忧指着五岳剑派
的令旗道:“难道这令旗是假的?”岳不群道:“令旗是不假,只不过令旗是哑巴,不会
说话。”
陆柏一直旁观不语,这时终于插口:“岳师兄说五岳令旗是哑巴,难道陆某也是哑巴
不成?”岳不群道:“不敢,兹事体大,在下当面谒左盟主后,再定行止。”陆柏阴森森
的道:“如此说来,岳师兄毕竟是信不过陆某的言语了?”岳不群道:“不敢!就算左盟
主真有此意,他老人家也不能单凭一面之辞,便传下号令,总也得听听在下的言语才是。
再说,左盟主为五岳剑派盟主,管的是五派所共的大事。至于泰山、恒山、衡山、华山四
派自身的门户之事,自有本派掌门人作主。”成不忧道:“哪有这么许多噜唆的?说来说
去,你这掌门人之位是不肯让的了,是也不是?”他说了“不肯让的了”这五个字后,刷
的一声,已然拔剑在手,待说那“是”字时便刺出一剑,说“也”字时刺出一剑,说“不”字时刺出一剑,说到最后一个“是”字时又刺出一剑,“是也不是”四个字一口气说出
,便已连刺了四剑。
这四剑出招固然捷迅无伦,四剑连刺更是四下凄厉之极的不同招式,极尽变幻之能事。第一剑穿过岳不群左肩上衣衫,第二剑穿过他右肩衣衫,第三剑刺他左臂之旁的衣衫,
第四剑刺他右胁旁衣衫。四剑均是前后一通而过,在他衣衫上刺了八个窟窿,剑刃都是从
岳不群身旁贴肉掠过,相去不过半寸,却没伤到他丝毫肌肤,这四剑招式之妙,出手之快
,拿捏之准,势道之烈,无一不是第一流高手的风范。华山群弟子除令狐冲外尽皆失色,
均想:“这四剑都是本派剑法,却从来没见师父使过。‘剑宗’高手,果然不凡。”但陆
柏、封不平等却对岳不群更是佩服。眼见成不忧连刺四剑,每一剑都是狠招杀着,剑剑能
致岳不群的死命,但岳不群始终脸露微笑,坦然而受,这养气功夫却尤非常人所能。成不
忧等人来到华山,摆明了要夺掌门之位,岳不群人再厚道,也不能不防对方暴起伤人,可
是他不避不让,满不在乎的受了四剑,自是胸有成竹,只须成不忧一有加害之意,他便有
克制之道。在这间不容发的瞬息之间,他竟能随时出手护身克敌,则武功远比成不忧为高
,自可想而知。他虽未出手,但慑人之威,与出手致胜已殊无二致。令狐冲眼见成不忧所
刺的这四剑,正是后洞石壁所刻华山派剑法中的一招招式,他将之一化为四,略加变化,
似乎四招截然不同,其实只是一招,心想:“剑宗的招式再奇,终究越不出石壁上所刻的
范围。”
岳夫人道:“成兄,拙夫总是瞧着各位远来是客,一再容让。你已在他衣上刺了四剑
,再不知趣,华山派再尊敬客人,总也有止境。”成不忧道:“甚么远来是客,一再容让?岳夫人,你只须破得我这四招剑法,成某立即乖乖的下山,再也不敢上玉女峰一步。”
他虽然自负剑法了得,然见岳不群如此不动声色,倒也不敢向他挑战,心想岳夫人在华山
派中虽也名声不小,终究是女流之辈,适才见到自己这四剑便颇有骇然色变之态,只须激
得她出手,定能将她制住,那时岳不群或者心有所忌,就此屈服,或者章法大乱,便易为
封不平所乘了,说着长剑一立,大声道:“岳夫人请。宁女侠乃华山气宗高手,天下知闻。剑宗成不忧今日领教宁女侠的气功。”他这么说,竟揭明了要重作华山剑气二宗的比拚。
岳夫人虽见成不忧这四剑招式精妙,自己并无必胜把握,但他这等咄咄逼人,如何能
就此忍让?刷的一声,抽出了长剑。令狐冲抢着道:“师娘,剑宗练功的法门误入歧途,
岂是本门正宗武学之可比?先让弟子和他斗斗,倘若弟子的气功没练得到家,再请师娘来
打发他不迟。”他不等岳夫人允可,已纵身拦在她身前,手中却握着一柄顺手在墙边捡起
来的破扫帚。他将扫帚一晃一晃,向成不忧道:“成师傅,你已不是本门中人,甚么师伯
师叔的称呼,只好免了。你如迷途知返,要重投本门,也不知我师父肯不肯收你。就算我
师父肯收,本门规矩,先入师门为大,你也得叫我一声师兄了,请请!”倒转了扫帚柄,
向他一指。成不忧大怒,喝道:“臭小子,胡说八道!你只须挡得住我适才这四剑,成不
忧拜你为师。”令狐冲摇头道:“我可不收你这个徒弟……”一句话没说完,成不忧已叫
道:“拔剑领死!”令狐冲道:“真气所至,草木皆是利剑。对付成兄这几招不成气候的
招数,又何必用剑?”成不忧道:“好,是你狂妄自大,可不能怨我出手狠辣!”
岳不群和岳夫人知道这人武功比令狐冲可高得太多,一柄扫帚管得甚用?以空手挡他
利剑,凶险殊甚,当下齐声喝道:“冲儿退开!”但见白光闪处,成不忧已挺剑向令狐冲
刺出,果然便是适才曾向岳不群刺过的那一招。他不变招式,一来这几招正是他生平绝学
,二来有言在先,三来自己旧招重使,显得是让对方有所准备,双方各有所利,扯了个直
,并非单是自己在兵刃上占了便宜。令狐冲向他挑战之时,早已成竹在胸,想好了拆招之
法,后洞石壁上所刻图形,均是以奇门兵刃破剑,自己倘若使剑,此刻独孤九剑尚未练成
,并无必胜之方,这柄破扫帚却正好当作雷震挡,眼见成不忧长剑刺来,破扫帚便往他脸
上扫了过去。令狐冲这一下却也甘冒极大凶险,雷震挡乃金钢所铸,扫上了不死也必受伤
,如果他手中所持真是雷震挡,这一扫妙到颠毫,对方自须回剑自救,但这把破扫帚却又
有甚么胁敌之力?他内力平常,甚么“真气所至,草木即是利剑”云云,全是信口胡吹,
这一扫帚便扫在成不忧脸上,最多也不过划出几条血丝,有甚大碍?可是成不忧这一剑,
却在他身上穿膛而过了。只是他料想对手乃前辈名宿,决不愿自己这柄沾满了鸡粪泥尘的
破扫帚在他脸上扫上一下,纵然一剑将自己杀了,也难雪破帚扫脸之耻。
果然众人惊呼声中,成不忧偏脸闪开,回剑去斩扫帚。令狐冲将破帚一搭,避开了这
剑。成不忧被他一招之间即逼得回剑自救,不由得脸上一热,他可不知令狐冲破扫帚这一
扫,其实是魔教十余位高手长老,不知花了多少时光,共同苦思琢磨,才创出来克制他这
一招的妙着,实是呕心沥血、千锤百练的力作,还道令狐冲乱打误撞,竟然破解了自己这
一招。他恼怒之下,第二剑又已刺出,这一剑可并非按着原来次序,却是本来刺向岳不群
腋下的第四剑。令狐冲一侧身,帚交左手,似是闪避他这一剑,那破帚却如闪电般疾穿而
出,指向成不忧前胸。帚长剑短,帚虽后发,却是先至,成不忧的长剑尚未圈转,扫帚上
的几根竹丝已然戳到了他胸口。令狐冲叫道:“着!”嗤的一声响,长剑已将破帚的帚头
斩落。但旁观众高手人人看得明白,这一招成不忧已然输了,如果令狐冲所使的不是一柄
竹帚,而是钢铁所铸的雷震挡、九齿钉耙、月牙铲之类武器,成不忧胸口已受重伤。对方
若是一流高手,成不忧只好撒剑认输,不能再行缠斗,但令狐冲明明只是个二代弟子,自
己败在他一柄破扫帚下,颜面何存?当下刷刷刷连刺三剑,尽是华山派的绝招,三招之中
,倒有两招是后洞石壁上所刻。另一招令狐冲虽未见过,但他自从学了独孤九剑的“破剑
式”后,于天下诸种剑招的破法,心中都已有了些头绪,闪身避开对方一剑之后,跟着便
以石壁上棍棒破剑之法,以扫帚柄当作棍棒,一棍将成不忧的长剑击歪,跟着挺棍向他剑
尖撞了过去。假若他手中所持是铁棍铁棒,则棍坚剑柔,长剑为双方劲力所撞,立即折断
,使剑者更无解救之道。不料他在危急中顺手使出,没想到自己所持的只是一根竹棍,以
竹棍遇利剑,并非势如破竹,而是势乃破竹,擦的一声响,长剑插进了竹棍之中,直没至
剑柄。
令狐冲念头转得奇快,右手顺势一掌横击帚柄,那扫帚挟着长剑,斜刺里飞了出去。
成不忧又羞又怒,左掌疾翻,喀的一声,正击在令狐冲胸口。他是数十年的修为,令
狐冲不过熟悉剑招变化,拳脚功夫如何是他对手,身子一仰,立即翻倒,口中鲜血狂喷。
突然间人影闪动,成不忧双手双脚被人提了起来,只听他一声惨呼,满地鲜血内脏,一个
人竟被拉成了四块,两只手两只脚分持在四个形貌奇丑的怪人手里,正是桃谷四仙将他活
生生的分尸四爿。这一下变起俄顷,众人都吓得呆了。岳灵珊见到这血肉模糊的惨状,眼
前一黑,登时晕倒。饶是岳不群、陆柏等皆是武林中见多识广的大高手,却也都骇然失措。便在桃谷四仙撕裂成不忧的同时,桃花仙与桃实仙已抢起躺在地上的令狐冲,迅捷异常
的向山下奔去。岳不群和封不平双剑齐出,向桃干仙和桃叶仙二人背心刺去。桃根仙和桃
枝仙各自抽出一根短铁棒,铮铮两响,同时格开。桃谷四仙展开轻功,头也不回的去了。
瞬息之间,六怪和令狐冲均已不见踪影。陆柏和岳不群、封不平等人面面相觑,眼见
这六个怪人去得如此快速,再也追赶不上,各人瞧着满地鲜血和成不忧分成四块的肢体,
又是惊惧,又是惭愧。
隔了良久,陆柏摇了摇头,封不平也摇了摇头。令狐冲被成不忧一掌打得重伤,随即
被桃谷二仙抬着下山,过不多时,便已昏晕过去,醒转来时,眼前只见两张马脸、两对眼
睛凝视着自己,脸上充满着关切之情。桃花仙见令狐冲睁开眼睛,喜道:“醒啦,醒啦,
这小子死不了啦。”桃实仙道:“当然死不了,给人轻轻的打上一掌,怎么会死?”桃花
仙道:“你倒说得稀松平常,这一掌打在你身上,自然伤不了你,但打在这小子身上,或
许便打死了他。”桃实仙道:“他明明没死,你怎么说打死了他?”桃花仙道:“我不是
说一定死,我是说:或许会死。”桃实仙道:“他既然活转,就不能再说‘或许会死’。”桃花仙道:“我说都说了,你待怎样?”桃实仙道:“那就证明你眼光不对,也可说你
根本没有眼光。”桃花仙道:“你既有眼光,知道他决计死不了,刚才又为甚么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