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10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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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庆从此就压在二哥的脖子上,要二哥干什么,二哥就干什么。守庆恨我,又不敢惹我,就使劲折磨二哥。我没有了办法,索性不再管这个不争气的二哥。
大我三岁的二哥先后相了几门亲事,都黄了。黄的原因很简单,都嫌我二哥蹲过大狱。我二哥一直到了三十多岁也没有说上媳妇,嫂子跟着很着急。我二哥后来破罐子破摔,干脆不再去相亲了。我忍不住问了我二哥的打算,我二哥吭哧了半天,突然神秘地对我说,三桩子,你跟嫂子说说?那是半夜,我二哥眼睛里冒着蓝光,活像一只妖精。他钻出他自己的破行李卷跟我说的这番话。我说,说啥,你自己的事你都不上心。我二哥说,咋不上心,我身上有污点,人家不得意我啊。我纳闷,那你让我找嫂子说啥?我二哥卷了一只旱烟,掐掉烟脑袋,冒出一句,你看,我跟嫂子就乎了咋样?我恨不得照准了我二哥的脸来上重重的一拳,真是恬不知耻!我不说话,我二哥在被子里鼓捣一大气,摸出五块钱来,塞给我说,哥给你五块钱,你去跟嫂子说说。操,我粗鲁地骂,李二桩,你当我还是孩子,拿钱就能买通我?好啊,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思还没断啊!我二哥一看,事说炸了,翻过身去说,不行拉倒,别大喊大叫的,睡觉。我气不过,骂了我二哥半宿。我二哥睡得很香甜,早上睁开眼睛见我还在骂,问,咋?还没睡啊?我那话你就当狗放屁了。
嫂子改嫁的事终于摆到了议程之上了,柏木山沟有家人家不错,嫂子的娘家妈都给相看了。那家的家境很好也愿意让嫂子带着孩子进门。家里马上就紧张起来了。只有娘还挺快乐,逢人就讲大哥明天就要回来了。
嫂子趁我礼拜天,把全家人都召集到一起了。嫂子突然说,我跟大伙商量个事,我跟二桩子就乎了得了。我可耻的二哥“哧溜”一声就出溜到炕沿下面去了。我二哥在脚底下挣扎着说,这事我没有意见。我知道,嫂子舍不得这个家,放心不下娘,怕记军到那头受气,怕没有人供我读书。嫂子,你就是再善良,也用不着拿自己的幸福做抵押啊,我那个三脚踹不出响屁来的二哥,会让你失望的。嫂子不这么想,嫂子说,三桩子,嫂子知道你的心,你二哥倒卖自行车,是为了我和孩子啊。再说,嫂子在饭店干活,乡亲们不理解呢。
嫂子跟我二哥结婚了,仍然是我的嫂子,只是由大嫂子变成了二嫂子。我二哥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娘病犯了,不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沉沉地睡在我的身边。那屋已经没有了动静,只有两根红色的蜡从门缝里投射出微弱的光来。还有我二哥的呼噜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我睡不着,怎么努力也没有用处,我想嫂子会不会也睡不着呢?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流了泪水?怎么会是这样啊,我的嫂子。
半夜,我出去解手,看见嫂子站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枣树下面。我没有惊动她,返回了屋。我把自己捂在被子里面,体验了我二哥在我大哥新婚那天晚上的滋味。嫂子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我的初恋就这样破灭了,破灭得那样悲壮,破灭得那样完美。以后,除了对嫂子的尊重,我不会再有对她的爱恋了。
我二哥的生活里从此充满了阳光,他整个人过得很有精神。只是到外边,经常受欺负。我已经无暇顾及二哥的事了,我落榜了。扛着行李卷一个人回来了。嫂子和二哥都支持我再复习一年,可我知道,家里到哪去凑足学费啊。我的嫂子肚子里怀了二哥的孩子,冬天的时候要生产,家里再多了一口人的话,本来就勉强度日的生活该怎么办啊?
那年冬天,我和二哥一起到生产队出工。村里要修水库,晚上要搞大会战,全村能劳动的人都得参加。村长守庆那时候可以总揽一切大权了,他经常趁我不在二哥身边侮辱二哥,我二哥一概逆来顺受地忍让着。有一次,我二哥要请假回家,守庆就当众取笑我二哥,嘿,哥俩弄一个,真是好兄弟啊。怪不得当初我想弄弄,你拚命地跟我干,原来是想自己留着啊。我二哥在乡亲们的哄笑里不言语。只等着守庆开口放行。守庆一字一顿地问,我问你李二桩,你回去是想弄山妹了吧?我正好听见守庆叫嫂子的名字,山妹这个名字已经被我们忘记很多年了,在最近这几年中,我们只知道嫂子,不记得山妹了。守庆这么说,是在我的耳朵边上炸响了一个炸雷。我停住脚步,往下听。守庆说,李二桩,只要你说,你回家是去弄山妹了,我就放你回去。
我二哥涨红了整张脸,刚要鼓足勇气说的时候,他看见了愤怒的我。我说,二哥,你怎么这么没有出息?守庆要溜,我拎起铁锹就追了过去。我二哥拼死抱住了我。我骂,守庆,你过来,看我不劈死你个杂种。守庆这个杂种懂得策略了,他不跟我硬拼,却故意给我出难题。分活的时候,要我下到坑底去挖泥。我坚决不去,守庆就给镇上打电话,说我破坏社会主义建设,要警察来抓我。我的二哥吓坏了,到守庆那求情,还背着我讲嫂子和他在被窝里的事。守庆很得意,就让我二哥代替我去挖泥。我二哥下到坑里面,几个小时后就出事了。我二哥被石头砸在坑下面,浑身是血,人事不醒。
我丧失了理智,到底把守庆拍了一铁锹。守庆的肋条喀嚓喀嚓断裂了三根,我被镇上的派出所抓走了。好在派出所的所长是我大哥一个部队的战友,经过调解我被释放出来。我二哥从那天起,却永远昏迷不醒了。我嫂子为我二哥又生了孩子,是一个男孩。我二哥一直是这个样子,就那么躺着,真的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纠葛了。娘看着满头是血的二哥被抬了回来,不知道是咋了,好像受了刺激,病突然好了起来。不过,她一直认为她只有两个儿子,昏迷不醒的是大哥,我成了她的二儿子,那个三桩子从娘的记忆里彻底消失了。
嫂子在我二哥往医院拉的途中几次昏倒,她真是苦命的人,靠谁都靠不住。本来是想跟老实的二哥平静地过一辈子,不想去经受风雨的嫂子,却再次体验了悲痛和残酷。二哥成了一个废人,不死不活地面对嫂子,折磨嫂子。
9
我是在一天早上起来看到嫂子又去收拾那辆快要散了架子的自行车的。
嫂子收拾得很认真,我悄悄地走过去,对嫂子说,嫂子你别怕,家里还有我。嫂子抬头看见我,笑了。我看出嫂子的笑是凄楚的笑。嫂子说,三桩子,我想去镇上开饭馆,你给我帮忙行吗?可我能帮你干什么呢?嫂子见我犹豫,笑了,说她在镇里饭店打工的时候,已经学会了做饭做菜。还有,嫂子想开家粗粮馆。嫂子看好了,镇上南来北往的客人很多,都是外地客,他们稀罕咱农家的饭菜呢。
嫂子变了。变得有魄力了。她去信用社贷款,一个专门经营农家饭菜的小饭馆开业了。原来不大爱说话的嫂子,渐渐泼辣大方了。小饭馆开业不久,嫂子就开始盈利了。嫂子有了固定的客源,他们都说嫂子的饭菜做得好吃呢,都说嫂子会来事呢。我一直帮助嫂子料理饭馆的事情,买菜,粗重活计都是我来干。嫂子后来把孩子接到镇上的学校上学了,把娘和二哥也接到镇上的饭店。嫂子在饭店后面盖了间小房,全家人相依为命生活在这里。
嫂子左右逢源,饭馆的生意十分火爆。有些客人,跟嫂子说话很大胆,时常拿一些荤得很的笑话来打趣,嫂子虽然红了脸,可她还是跟他们打闹成了一片。这个在嫂子的屁股上掐一把,那个冲冷子摸一把嫂子的胳膊和胸脯,嫂子都能接受得了。每在这个时候,我就默默地躲出去,坐在门口,看路上过往的行人。嫂子闹够了,出来看见我。嫂子叹息一声,说,三桩子,你会瞧不起嫂子吧?我低头不言语,嫂子这样做也是无奈的,客人来饭馆里吃饭,大多数也是看了嫂子的脸蛋和身段才来的。就是言语过分点,也并没有把嫂子怎么样。嫂子最头疼的是镇上的干部还有能够管着饭馆的领导,什么工商税务卫生防疫,要是都按照程序办下来的话得不少钱,嫂子负担不起,就找关系。请他们吃饭,吃一顿,有些钱就可以免了。这个道理嫂子懂。嫂子办事很干脆,有气魄。这些人都愿意听嫂子说话,往嫂子的饭馆领人,成全嫂子的生意,也借机跟嫂子打几下情骂几句俏。
嫂子的那辆自行车还归我骑,我骑着它买米买菜,嫂子已经没有闲暇时间去擦它了。嫂子还有二哥需要照料,嫂子听说像我二哥这样的病,要到山上采中草药熬成药水每天熏洗,会有疗效的。嫂子后来真的去山里采药了,那天我招待完两桌客人,找不到嫂子了。天又黑了下来,我害怕嫂子迷路,打了手电去接嫂子。嫂子回来了,就坐在我们村子的河边上。我跑过去叫嫂子,嫂子说,这两年太忙太累了,看到河边上肃静,想坐一会儿,坐下就不想起来了。她说她在琢磨,人究竟在为了啥活着。我不知道跟嫂子说些啥,嫂子突然就站起来,说,我得回去了,给你二哥熬药去。
嫂子认真地给二哥熬药,认真地给二哥擦洗身子。有时候看嫂子实在太累了,我就去山上采药。药材不好找,我就应付一下了事。怕嫂子觉察出来,我就弄了点芹菜叶子什么的对付一下,熬出的药水也是有很浓的颜色的。嫂子有一天,发现了我的不认真。她没有说话,默默地把药倒掉了。我尴尬的站在嫂子身后,嫂子说,三桩子,你们可是一奶同胞。我说,嫂子,没有用了,我二哥是废人了,不死不活地折磨人,还不如死了呢。嫂子惊讶地看着我,说,三桩子,以后你不用去采药了。
嫂子仍然坚持去山上采药,真的不再让我去了。嫂子给我安排了另外的任务,她要我去学校复习,再次参加考试。我怎么能让嫂子挣钱供我呢?还有,我都快到三十的人了,还念什么书啊。我不去,嫂子生气了,几天不理睬我。我终于打听到我们村的小学要招一名民办教师,只要能当上民办教师,凭我高中的文化底子,过几年参加转正考试就好办了。我动了心思,可报名这关我又犯愁了,村长守庆卡着我,学校的校长听守庆的。守庆跟校长说了,我是个危险分子,打架斗殴无恶不作,要这样的人当老师怎么能教育好孩子?我想想守庆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以前做的事情也的确不够当老师的标准,何况还要经过考试,报名的人又特别多,连许长生都报了。我把这件事就放下了。
没有想到,我嫂子知道了这件事,嫂子说,报名费我给你交,你去考吧。我知道守庆不会放过我,嫂子说,我去找守庆说说去。嫂子买了很多礼品去找守庆了,我阻止不了嫂子,嫂子向守庆服软,都是为了我的前途。嫂子那天回来得很晚,样子很疲惫。我在饭馆门口坐着,嫂子远远地向我走来。我观察嫂子的脸色。嫂子勉强笑了笑,说,三桩子,温习功课吧,守庆答应不再追究你了。守庆怎么就不追究我了呢?守庆恨不能砸碎了我的骨头,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呢?
守庆真的没有阻止我,我顺利地参加了考试,那些题目都是我学过的,我很快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中了村小学的民办教师。嫂子为了我安心读书,要我搬出了饭馆到学校住。她那里太嘈杂,太不适合学习。嫂子的负担一下子就加重了。为了帮助嫂子,我还是时常过来帮助嫂子忙活。
不久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下决心离开了嫂子的饭馆。
那天我们放学后,我到嫂子的饭馆里,看见几个男客人正在纠缠嫂子。其中一个客人,非要嫂子陪他睡觉不可。我怒不可遏,冲上前去,拽住那家伙的脖领子往外拖。那家伙骂骂咧咧,说你们村长能干我也能干,我也给钱啊。嫂子的脸色刷白,说你胡说什么?那家伙说,别跟我装,我告诉你,守庆把你上了,全镇的人都知道了。
嫂子关上了饭馆的门,眼泪刷刷往下淌。我说嫂子,是真的吗?嫂子说,你别听他胡说,嫂子知道分寸,赶快回去教你的课去。我找了守庆,守庆冷笑着告诉我,你要是不想当老师了,你就动一下我。守庆这样说,就等于承认了他占了嫂子的便宜。我的唾沫在喉咙里咕噜了几下,然后费劲地咽了下去。我没有动守庆一手指头,不是不敢。我在想,我打了守庆的话,那嫂子的亏就吃得没有任何意义了。守庆见我不敢动他,笑着说,我以为山妹的身子有多金贵呢,还不是稀松稀松的没意思,听说还是你拿尿浇的。
我颤抖着,把自己的舌头尖都快咬破了……
10
我很快就转成正式老师了,那个时候,我嫂子的名声也逐渐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