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10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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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车!
遗憾的是我没有听见我大哥的求救,放他过去了。我大哥一路上遇见了很多乡亲,他顾不得再去敬军礼了,只是礼貌地点一下头。在小桥附近我大哥碰见了山妹。山妹是得到消息后跑来看我大哥的,想不到我大哥驾驶着自行车来接她来了。山妹害羞,本能地低下头,我大哥就这样从山妹的身边冲过去了。我大哥最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才算把自行车控制住。天黑的时候,山妹来我们家找我,要我给我大哥找身衣服。我们全家正焦急地等待大哥回来,听说我大哥还要换衣服,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后来,才知道事情的原委,我大哥把自行车拐进了河里。水的力量终于制服了奔跑的自行车,大哥全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赶来的山妹用拥抱给了我大哥无限的温暖。
我娘去给我大哥提亲不是很顺利,主要是山妹的娘嫌我们家人口多,日子穷了一些。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只是说儿女的婚姻大事,要仔细商量商量。娘的心情沉重起来,大哥的假期只有半个月,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大哥在河边转悠了几圈,晾干了衣服,想了很多办法。没有想到,我大哥在河边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山妹和她的娘过桥办事,桥上的人多,不知道是谁一挤,山妹的娘不小心踏空了木板,从桥上掉进了河里。我大哥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冰冷的河水里,把山妹的娘救了上来。山妹的娘苏醒过来,见眼前站着一个威武的解放军。喜得心花怒放,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我大哥故伎重演,给山妹娘敬个军礼,并且说,老大娘,我是西村子的李大桩啊。山妹娘就愣住了,被我大哥做作的表演彻底征服了。她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拖着长长鼻涕虫的大桩子,出息得一表人才了。
婚事成了。山妹五天后进了我家的家门,做了我的大嫂。
我一直在怀疑我大哥的运气怎么会那么好,怎么就能在山妹娘犹豫的时候,偏偏解救了她。我去现场看过,大哥竟然老早就准备了绳子。也就是说,我大哥事先已经知道山妹的娘会掉进河里,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事情发展的速度之快,没有等我调查清楚,他们就拜了天地。我娘让我二哥改口管山妹叫嫂子,我二哥坚持不叫。让我叫,我一直在胡思乱想山妹娘掉河的事情,思想溜号了。我娘怕事情难看,偷偷给我五块钱。我看在五块钱的面子上,大声地叫了嫂子。我二哥瞪了我好几眼,一个星期没有跟我正经说话。
大哥大嫂子的新房就在我们的对面屋,大哥还有六天的假期,他们黑天就要老早进屋,不知道在忙什么。新婚的夜里,我做了全村孩子的内应,来听我大哥的墙根。好戏还没有正式上演,只听见我大哥跟我大嫂颤着声音说,歇了吧?我娘就不合时宜地出现了。我娘手里拿着笤帚疙瘩,挨个把大伙揍散了。我注意到了,全村只有我二哥和守庆两个人没有来。我回屋去睡觉,看见我二哥早早就捂着被子睡下了。开始我还以为我二哥睡着了,不久感觉我二哥在被窝里抽搭鼻子。我马上来了精神,捅几下我二哥。我二哥马上不动了,假装睡。我说,二哥,别装了,娘睡了,咱去听声吧,看大哥他们到底在干啥。我二哥把脑袋钻出被窝,冲我挤出一个字来,滚!
我大哥的新婚很快乐,家里凑钱拉饥荒,率先在村里置了四大件,那辆自行车就是其中的一大件。他们白天不用去干活,晚上又老早睡下,想不到还是弄得很疲倦的样子。在这六天的时间里,我大哥学会了骑车,我看见我嫂子坐在我大哥的车后座上,把头贴在大哥的背上,很陶醉很幸福的样子。
我大哥要回去了,我和嫂子去车站送他。大哥很矛盾,不让我去送,给部队战友和首长带去的土特产又特别多。带着我又碍了他们的事情。我大哥就给我五块钱,叫我去车站外边转转。等我再转回来,我大哥郑重地给我的嫂子敬了个军礼。在我后来的生活中,再也没有看见过比我大哥敬军礼还要漂亮的军人。这也是我看见大哥最后一次敬军礼,接受军礼的人是我的嫂子。火车走了,载着我大哥走了。我推着自行车跟嫂子一起回家,我只会掏裆,嫂子也刚刚学会骑车子不久。我很想带上我嫂子飞奔,让嫂子的脸也贴上我的后背,嫂子却信不过我,怕我摔着她。我们一路走回村子,我嫂子问我二哥为什么不来送大哥,我说,我二哥想媳妇呢。我嫂子就红了一下脸,捅我一下说,瞎说。
一路上我们碰见很多熟人,都在问嫂子同一句话,回去了?嫂子也回答着同一句话,回去了。没人的时候,嫂子突然就掉泪了。
6
从此,山妹就以嫂子的身份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了。我大哥一走,我二哥阴沉着的脸就有了笑模样,好像跟嫂子结婚的是他而不是大哥一样。他去镇上的砖厂干活越来越卖力气,回来吃饭也特别香甜。饭菜虽然不好,可是我嫂子亲手做的。我大哥经常往家里寄信,我注意观察了,我大哥的信一到,我嫂子就最高兴,而我二哥却整个人都没有了精神。
我们家的年龄层次分布得很有意思,除了嫂子和我二哥同岁外,我们之间都差三岁。嫂子进我们家时十九岁,我嫂子比我大哥小三岁,比我大三岁。嫂子在娘家这几年,锻炼了筋骨,也学会了很多针线活,家里再有什么缝缝补补的事情,都归我嫂子干。我二哥的一件汗衫破了,我嫂子坚持让我二哥脱下来,我二哥不脱。我嫂子就拿了针线,在我们家的饭桌子旁边给二哥补。二哥红着脸,那股臭美劲就别提了。我娘上了岁数,坐在桌子旁边望着我勤劳能干的嫂子,满意地笑。只有我心里闹闹的,不知道是啥滋味。我开始越来越看我嫂子长得漂亮迷人,我二哥越来越不要脸。有几次,我怀疑他是故意把衣服弄坏的,然后让我嫂子来帮助他缝补。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真想跟我大哥告状。十五岁的我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我二哥简直太过分了,我嫂子穿得少,两只奶子颤颤的像两只振翅欲飞的鸽子。我二哥的眼睛像长了翅膀,一趁人不注意,就贼得溜的往我嫂子身上飞。
有一天吃饭,我嫂子突然就呕吐起来。我那没安好心的二哥竟然不知道羞耻,帮助我嫂子砸背。嫂子的背是大哥的,我二哥真是胆大包天。我想阻止我二哥,可我娘笑吟吟地说,不碍事,给你嫂子倒杯水就行。我嫂子怀孕了,怀了我大哥的孩子。我二哥愣愣地站在那发傻。我心里高兴,知道我二哥彻底没有戏了。
我嫂子的肚子在一天天往起鼓,我二哥又开始沉默寡言了。我二哥有一天晚上喝酒回来,烂醉如泥,他突然喷着酒气跟我说:你看着三桩子,我早晚也买辆新车子。三桩子,不信你就看着。连嫂子都是我的。我的心就一沉,心想我二哥真是没有安好心呢。已经有了正义感的我,突然就厌恶起我二哥来。
我二哥后来真的买来了自行车,遗憾的是他买了辆二手车。是守庆原来骑的那辆,守庆在村里当会计了,谁都知道是他爹先让他过渡一下,干两年就接班。守庆又买了新的自行车,原来的自行车就张罗着卖掉。我二哥知道那辆车的脾气,守庆上学的时候带过我二哥一段,我二哥花了三十块钱把车子买过来了。那辆车子实际上已经破旧不堪了,被二哥就不知道弄瘪过多少回了。如今,却一下子成了我二哥的车子了。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就这么有意思。就像嫂子,当年要是知道她会成为我的嫂子,我的尿就是憋死,也不会往她身上撒的。当然了,我嫂子要是知道,她能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也不会把我二哥挠得遍体鳞伤了。想想真是有意思,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预知未来。我二哥曾经恨我嫂子深入骨髓,可现在呢,我亲眼看见我嫂子的缝衣针扎中了他的胳膊,他还咧嘴笑呢。嫂子时常在我大哥来信的时候跟我说,三桩子,你哥说叫你好好念书呢,不好好念书,你哥说将来不行。
我二哥的手很巧,也很爱赶新潮,一辆旧自行车值得那么收拾吗?我二哥偏不,好像在炫耀他有什么本领一样,把自行车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天三遍地擦。车梁还要包上用毛线织的外套,是我嫂子帮他织的。链盒子没有了,弄块破纸壳子绑上,脚蹬子不行,弄块木板串到脚蹬子棒上。还有更叫绝的,我二哥学习不咋地,却对带电的东西很精通,给自行车前车把上硬是安装上了两盏车灯。我二哥的创意马上引起了轰动,我嫂子都说,二桩子,赶明给嫂子的车子上也安上车灯吧。我二哥一听,马上就把自己自行车上的车灯卸下来,要给我嫂子安上。我嫂子慌了,说我跟你说着玩的,我又不上夜班,要车灯也白搭。在我和娘极力地劝说下,我二哥才算作罢。我二哥的自行车车灯,是利用了摩擦起电的工作原理制作成的,车子一跑起来,跟地面摩擦就会产生电流,车灯就会跟着亮了。
这样折腾还不够,我二哥买来一桶绿色的油漆,给自行车全身刷了一遍。我知道我二哥最羡慕邮递员绿色的自行车,可我二哥买的油漆是劣质的,时间一长就掉漆。掉还不一起掉,一疙瘩一块的,像长了烂疮一样。我二哥这次弄巧成拙,花五块钱雇我往下弄油漆。我好不容易把油漆弄干净了,我二哥赖帐不给我钱,给的话就给三块。我先把三块钱接下了,接着要那两块钱。我二哥不给,还揍了我。我就怀恨在心,发誓要揭穿他的阴谋。
我嫂子来我们家,变化最大的人是我二哥。原来他很不爱讲卫生,嫂子一来,他变得爱干净了。原来念信都吭哧,后来竟然偷偷往一小本子上写东西。问他写啥,他激灵一下把本子藏了起来。自从他得罪我以后,我就开始注意收集他的罪证。趁他不在家,我把他的本子找到了,看了几页,我就倒吸了一股冷气。这个貌似忠厚的家伙,竟然在本子里面痛恨我大哥,还深深地爱上了我嫂子。我把本子放回原处,觉得事情非常严重了。
我跟我嫂子十分含蓄地说,我二哥是个坏蛋。我嫂子咯咯地笑了,说看我们哥几个拌嘴挺有意思,都是亲兄弟,生气也不能记仇啊。我瞅着我善良的嫂子,心里百感交集。我盼望着我大哥快点回来,嫂子都算过了,我大哥复员回来,也正是我嫂子要生孩子的时间。他们要是一团聚,我二哥的那些阴谋就彻底粉碎了。这些日子我越来越看我二哥不顺眼,嫂子想吃什么,他一声不响就买来了。我就睡在他的身边,他却连眼皮都不撩我一下。我很气愤,想教训他一顿,就故意用难听的话刺激他。
我二哥的脸皮很厚,我嫂子一个人睡觉,他找借口进屋去唠嗑。我就在门外隔三分钟催一声,过五分钟喊一下。我二哥火了,过来跟我理论。我就跟他对着干,我说嫂子还要睡觉,你过去不合适。我二哥瞪眼睛,说我的事以后你少管。我说,你做对不起大哥的事我也不管?做贼心虚的我二哥一听,疯了一样上来打我。我们俩在炕上滚做一团,我娘和我嫂子都来拉架。我和我二哥的仇疙瘩算是结成了。
我嫂子快要生了,我大哥快要回来了。美丽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村口一辆绿色的吉普车扬着尘土,在那个迷人的春天向我们家驶来。我们都以为是我大哥回来了,那车上一定坐着我威武的大哥。我嫂子更是老早就听见了车响,腆着大肚子跑了出来。只有我二哥绝望地躺在炕上,瞪眼瞅房笆想心事。吉普车里没有下来我的大哥,大哥永远不会回来了。大哥在部队里带新兵训练,一个刚入伍的新兵把拉开弦的手榴弹甩在了身后,我大哥,那个从小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司令和英雄的大哥,勇敢地扑过去,用他自己的身体保护了那个战士……
嫂子呆住了,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抱着大哥留下的帽子,一声不响地走回屋。然后关上房门,三天没有让人走进去。我的娘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子就变得疯癫了。见人就当成我大哥,硬叫人家给没出生的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最活跃的是我二哥,他照顾我嫂子,劝慰我娘。我冷眼看着我二哥,像看着仇敌。我二哥被我看火了,说三桩子,你还是个人吗?嫂子肚子里还有孩子,都三天水米没打牙了,就知道一个人擦车子,你还不声不响的。我冷笑一声,说二哥,这不正合你的意吗?我二哥拽住我的脖领子说,你说什么啊?我说你看看你在本子里对大哥的诅咒吧。我二哥就什么都明白了,“呜”地一声哭了,蹲在地上用力地捶他自己的头。
嫂子开始拒绝吃饭,整天不爱说话。她只一遍又一遍地擦那辆自行车。那辆自行车自从大哥走后一直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