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大八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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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还是当年他教授之余,勤苦编注的结晶。听说陈先生能将《失乐园》熟记无误,三十四年开学时课程表上也列有陈先生的〃弥尔顿〃,但选者寥寥。到后来甚至一个没有。曾有同学向他说,系里师生相隔太远,倘平时能接近些,也许学生可以获益更多。陈先生当时的回答是:〃现在算好多了,从前距离还要远呢?〃陈先生不但能教小说与散文,对于事务方面也很有才干,先前在战时服务团兼差,近一年来则在北平筹备清华复校事宜。也许正是因为所务太繁之故,大一英文注解上虽有一二小错误,也无暇修正了。陈先生对同学们一方面领政府的贷金,一方面又要骂政府颇不以为然,陈先生曾一度辞联大外文系主任职,但清华外文系主任的职务却从(没)有辞过。
吴达元先生 清华老教授,多年来从事法国文学史的编纂。在《时与潮文艺》,《民族文学》上常常可以看见吴先生散篇的莫里哀,拉辛等人的研究,最近又发表了《法国文学史序》,想必全书业已杀青,行将付梓了罢。吴先生教书认真负责,第一天交的练习,第二天就发下来,而且改得非常仔细。当然,他要求于学生的也严,在一年法文A班上能侥幸不被骂过的学生恐怕没有几个。而且在这方面吴先生是主张男女平等的,女同学倘不好好准备,他口上绝不留情。
【第30节:联大教授(5)】
张景钺先生 北大生物系主任,植物学权威。头发早已斑白。大概很少有人见过这位老先生,他自从到昆明后,就整天在实验室里埋头研究各种植物。去年被聘赴美讲学。
沈 同先生 很多人都熟悉这位年青教授,尤其是在人们吃橄榄的时候,常常谈到沈先生的一桩故事:他曾发现橄榄里所藏的维他命G特别多,当这消息传到重庆去的时候,重庆人就大吃起橄榄来,但是后来他又证实了重庆的橄榄并不同于昆明的橄榄。重庆人大感失望,而昆明的橄榄味不及重庆甜美,吃的人却渐渐多起来。
孙云铸先生 字铁仙,北大地质系主任,联大地质地理气象系主任,曾经半开玩笑的表示:〃本人不惟有资格做地质和地理系主任,就是气象系主任也可以做。不信的话,既有云又有仙可以为证。〃一生数游欧美,足迹遍天下,常很得意的向人说:〃在国内,袁先生跑的地方最多,国外就要算兄弟了。〃古生物学专家,已获有国际声誉,特别精于三叶虫及笔石(Trilobites and Graptolite)。孙先生为人颇不拘谨,烟卷不离口,西服,但爱穿浅口带绊子的本地敞鞋,粗墨玳瑁眼镜。没事的时候遇到孙先生,往往昂首而过,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但如有事,即使你坐在破茶馆的角落里,孙先生也会把你找得出来。立身处世之道有三,曰:能吃,能睡,能玩,对于吃尤其特别感兴趣,无论上课讲演很少有不提及吃饭的。关切北大地质系备至,联大还没有散伙,孙先生已经为北大地质系延聘了十数位名教授,很有让国内好些个地质和矿产机构拆台的意思。
罗 庸先生 短短的身材,一口流利的官话,自罗常培先生去美以后,即任联大中文系主任。罗先生的〃孟子〃,〃论语〃,〃杜甫诗〃等课最受同学欢迎。他尊崇儒家,口才很好。但是我却觉得罗先生的真工夫在汉魏六朝这一段的文学史。
闻一多先生 清华中文系主任,我觉得他是治古代文学最有工夫和见解的一位。楚辞,诗经,乐府,庄子,他都下过十年以上的功夫,有很多发现将是不朽的。他的课最叫座,没有一门课不挤拥。闻先生近年来眼见着国家的危亡,曾以一个纯洁的诗人的心情,作过大声疾呼,于是就有人造谣说闻先生是〃共产党〃了。闻先生在抗战声中,一直是留着胡子的,到胜利时才剃去。
王竹溪先生 清华教授,湖北公安人,抗战后自英国的剑桥归来。在联大自他回国后〃热学〃似乎一直是由他讲授,当王先生在清华就读时,听说是熊庆来先生的高足,他在国外的研究也偏重于理论方面,所以他的讲解数学用得较多,理论也比较高深。据我粗粗的观察,王先生是教授群中最虚心而又兴趣最广的一位,譬如三十三年姜立夫先生开高等几何一课时,王先生几乎每堂必到,很注意地细心谛听,而且还勇于发问,颇有西洋人的作风。此外,王先生对于中国文字很有兴趣。为了中国辞书的部首太多翻阅不便,王先生正在编订一部部首非常简单的字典。去年时见他在唐兰先生的〃说文解字〃课上旁听,大概就是为的这个罢。听说这本字典行将完工,快要付梓了。王先生平日很注意同学们的言论,常见他站在壁报架旁细读。
【第31节:联大教授(6)】
吴大猷先生 假定说联大物理系教授都比较瘦的话,那末吴先生无疑是个例外。当他穿着一件较小的长袍来上课时,那件长袍简直就是鼓足了气的气袋。他讲课的特点是说得快,写得快,擦得快,心手迟钝者,实在颇有望洋兴叹之感。下课钟响了,吴先生总是继续守住岗位,孜孜不休,每每延迟到下一堂钟声响了为止。吴先生据说是物理系最渊博的一位,正因为如此他即将与华罗庚先生远渡重洋一探原子弹的秘密。他是北大教授,在联大曾开过的课程有电磁学,近代物理,理论物理,量子力学等。
潘光旦先生 这位名教授想来大家都不太陌生。联大教务长,社会系主任,〃西洋社会思想史〃,〃优生学〃的教者,潘先生最崇拜儒家的〃中庸之道〃,遇事都没有〃偏见〃,无可无不可。潘先生是社会学家,同时是优生学家,常在优生学班上谈起自己站在国民的立场,也算尽了一己之责,因为潘先生刻已膝下五女。在欢送毕业同学会上常劝大家努力解决婚姻问题,潘先生是极端主张自由教育的,他在教务长任时,对于同学转系特别宽大优容。有时,同学们读了半年,发觉兴趣不合,下半年就把本系的功课退掉,另选他系的课,系主任常不批准,最后总是潘先生代为签字。潘先生自己承认有演讲瘾,的确潘先生的口才是少有的,演讲起来,如黄河长江滔滔不绝,而所讲的又是层次清楚有条不紊。近年来潘先生对于抗战时期的教育颇有感触,最近将有文集问世。
陈 达先生 这位有名的人口论者,现在昆明附近的呈贡乡下,整理调查研究的材料,并且潜心苦读一如往昔。陈先生也常常告诉同学〃说话不要肯定〃。经过潘陈两先生的倡导,现在社会系同学的作风大都〃没有偏见〃,这种〃没有偏见〃到现在就变成这也是,那也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遇到相反的意见,来一个折衷,遇着许多的意思就来一个综合。
陈岱孙先生 清华法学院长兼经济系主任,这位二十六岁回国时即任清华法学院长的〃老教授〃,曾在哈佛以总平均成绩超过历届毕业生获得奖章,至今陈先生在哈佛的成绩据说只有一人能与其相较。陈先生平常最难讲话,脸上不露一丝笑容,只有在办公室里才接见同学,但讲话也决不超过三句。你如果是在学校章程以外找他啰噜,他会取下从不离嘴的烟斗,说一声〃出去〃。讲课直如背讲稿,有条不紊,没有一句废话,记笔记最感方便。陈先生至今独身,据笔者所知,三十四年的春天某日,陈先生一向笔挺整齐的西装右襟上缀着一朵小的鲜红花,据说陈先生每年此节都是如此,确否待证。
赵迺摶先生 北大经济系主任,教〃经济思想史〃一课,每隔年,他有一科〃社会主义和商业循环〃。讲课好像背书似的,一点钟的笔记总要写上四五张十二开的新闻纸。赵先生是北大复校委员之一。
【第32节:联大教授(7)】
周炳琳先生 一口洪亮的声音,配上明晰而有条理的言词,确是一位少有的讲演人才。五四时代他与傅斯年,罗家伦等先生同为学生运动的健将,周先生现在还常常对党化教育,思想教育,孔祥熙,及中训团之类发发牢骚。然而究竟因为自己承认年龄上与青年人有了距离,所以〃一二·一〃运动时一变而为压迫学生复课的能手。周先生是北大经济系教授兼法学院长,联大法学院长陈序经先生去国以后,一直也是他代理。教〃经济思想史〃一课,讲书时,用英文原本边念边译,一般同学对此科有〃大三英文〃之称。
陈 嘉先生 教授外文系的〃莎士比亚〃,这一课,全年需读莎剧十二本,上学期以喜剧为主,下学期以悲剧为主,考时还要考生字。陈先生另外开〃现代戏剧〃,选修同学今年仅有一人,最近陈先生写了一个剧本,Half a Life Time,准备送到美国出版。听说陈先生最近颇有些异乎寻常的行动,曾一口气读了好几本他向来不屑一顾的中国现代剧本,而且坐起永和茶馆来了。
袁家骅先生 外文系唯一留英教授,因此他教英语语音学,袁先生对散文颇有心得,另外还开研究院的〃英国中古语音学〃一课,同时担任云大翻译教授,他曾选注过一本《英国散文选》,在北新出版,而且译过康拉得的小说《吉姆爷》和《飐风及其他》(前一书原是梁遇春先生译的,梁中途病故,由袁先生续完)。倘使外文系的教授中有称得上Gentleman的话,恐怕该数袁先生了,将来分校,他去北大。
唐 兰先生 中文系教授,〃说文解字〃教者,唐先生的课以前很叫座,现在却不行了。但无可否认的,唐先生是古文字学的权威。唐先生自己常说只有容庚可以和他较量,郭沫若董作宾等人的功夫都不太够。在〃一二·一〃罢课中他力劝同学复课,曾有一句〃名言〃:〃不忍不教而诛之。〃大家才知道他是很顽强地为统治者说话的,并不如他平时表现得那样〃潇洒〃。
罗常培先生 北大中文系主任。罗先生同赵元任,李方桂两先生是中国鼎足的三位语言学专家,罗先生常常说他之所以在写作方面没有成就,是因全心致力于学术的原故。一口流利北平话,听起来稍使人感觉有点〃油滑〃。三十三年他去美国,在南方的一所小大学教美国人学中国话。
沈有鼎先生 哲学系一位年青教授,抗战以后才从德国回来,在联大任教的时候,他的足迹遍文林街青云街的各茶馆及学生服务处,对于小吃尤有兴趣,上至〃米线〃下至通心糕糢糢之类,沈先生都光顾,并且有时拿着大摇大摆,缓行过市,优游自在。沈先生不修边幅的程度较曾昭抡先生尤有过之,在三十三年度整一年中,一直到沈先生应聘赴剑桥讲学,他的一件夹袍无论寒暑就从来没有换过。嗜书如命,随时手中拿着书,有一次〃七七〃开纪念会,沈先生起立发言,刚说一两句话,就捧起一本英文书,说:〃最近我倒读到一本好书,不妨给大家念念。〃念了几分钟,经同学要求,他才戛然停止。在系里他教〃行上学〃。
【第33节:联大教授(8)】
贺 麟先生 贺先生是知名的黑格尔学者,彻底皈依辩证法唯心论。在他的〃黑格尔〃班上,从未提出过任何一点点对黑格尔学说有怀疑的地方,以至于贺先生对黑格尔的国家理论也崇拜。这就说明了贺先生今天的政治见解保守的立场。平常对同学也很和气,功课很认真。最近荣任国民大会国民党代表。
李宪之先生 清华气象系主任。到昆明后,气象系的先生们大都出去就任别校的系主任或是气象所所长,以致最后就剩下李先生一人留守老巢。李先生原在德国学物理,进而攻气象。德国人守时间,严格的精神,对于李先生是有影响的,他除了因交通工具误时而外,从不耽误时刻,而嘴里老在说:〃时间过去了是抓不回来的。〃李先生的课不大好缺席,因为缺课多了,他会给你一封信请你不要参加考试。他觉得你考了以后不给你学分似乎不大好,然而不上课又如何能给你学分。所以为减少麻烦,他请你不必参加考试。因为系里只有李先生一个人,所以不能不身兼百职,这样,要他每担任的课都教好实在是不可能的事。这只能归因于政治影响了教育,不是教师的责任。李先生一家六口,就仅仅靠了学校的薪给过活,穷困自然是免不了的。还有,李先先不喜欢学生多管〃闲事〃。
蔡维藩先生 西洋通史,近代外交史教授。蔡先生的一口南京官话,讲起书来有声有色,不亚于鼓书场中的名手。在太平洋战事爆发的前两天,蔡先生公开演讲预测敌人一定不会南进,北进则颇有可能,然而第二天报纸就同蔡先生开了一个大玩笑。蔡先生主要的生活费是得自《中央日报》的稿费和直播电台的演讲费。蔡先生是一位进步论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