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大八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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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富有别〃,金钱又划分了我们的生活。
八年来联大没有沐浴室,从前还有一间地上满积污水的空房子,让同学自己在井里取了水去〃淋浴〃。自从三十四年三月,自治会把它改作了辅食部,就连这样一间淋浴的沐浴室也没有了。至于在学校里用热水洗脸或是洗澡,当然就更不用提了。
学生老爷们就有这样的脾气,有了钱宁可吃光。从没有人提起大家共同来解决〃洗澡问题〃。
即便是有〃淋浴室〃的时候,每天有人在里面〃冲〃已经是不容易的事。大家多是到云大学生服务处或是青年会去洗,所以取消之后,影响也不太大。然而两个地方加起来还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还是要同学们自己各寻途径:有的人当然可以每星期花上一两千元上澡堂去舒服舒服,余下的大多数是在天气刚热起来的时候,在我们的井边,穿一条短裤,拿一盆水,从头到脚往下冲。天气不太热的时候,他们也有办法:在球场上找几位朋友,玩玩篮球,出一身汗,到有足够的热气抵挡那透凉的井水的时候,再去冲。还有一个解决的途径:平时连路都不敢多走,为的是怕出汗弄脏了身体,这样好好〃保养〃,一个月洗一次澡也就不太〃恐慌〃。
我们的饮水是和洗澡同样的伤脑筋。学校里的茶炉室,每天上午起床和下午两点钟时,供给两次开水,由工友挑着水桶四处分送,同学自备瓶罐储水。一桶水要管上几个寝室,而工友是直接用你的盛水器具往桶里兜,本来已经很浑的开水,就弄得更加不堪了。有的同学成年经月看不见热水,有时就趁着开水来了,弄点来洗洗脚或是擦擦身子。这样,同学们就很少吃学校里又浑又黄满是灰渣的开水了,文林街茶馆里生意的隆盛,这总不能不算一个原因。
【第18节:我住在新校舍(6)】
昆明在风季刚完,雨季未到的时候,中间又有一段〃干季〃。这时,井旁的储水桶常常是空的,井里面则常常是只剩下一点积在井底的黄泥浆。只有晚上九点钟以后或是早上五点钟之前可能得到一点干净水。这时井边无工人又无水桶,于是同学们差不多都自备了小水桶,这类小水桶又是英军的空罐头改装而成。译员们回来之后,用钢盔打水的也大有人在。
物价跳了几年,到现在来,要洗一件衬衫或学生服就得花上一百元法币,拿到后面的浆洗房去烫一烫,就要二百元了。这种情形下,很多同学都学会了自己洗衣服。肥皂、洗衣服的粗刷子成了大家常备的用品。每天吃完饭,你就可以看见井旁边的洗脸架上,有一排人在那儿列队洗衣服。这样也许每月又可以省下二三千元的洗衣费。
泡茶馆也形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在平时,因为寝室不能念书,而图书馆又显得那样严肃阴森,于是有一部分同学在茶馆里念书。到了考试时,图书馆经常要很早就去占位子,后来者就每每向隅,茶馆里的生意自然就更兴隆了。
同学当中,近几年来玩桥牌是最普通的娱乐,这就只有茶馆里最适宜了。一张方桌,四把椅子,泡上几杯茶,一包花生米,任你高兴的时候吵闹,牌坏的时候叫倒霉,都没有人来管你。有客人来要招待或是几个熟朋友要聊聊天,也只有在茶馆里。上至国家大事下至教授们的怪脾气,学校里前几年的轶闻琐事,某个女同学又如何,你都能在茶馆里不劳而获。
说到女同学,我很自然的想起了男同学中普遍谈话的资料。我不知道女同学当男同学不在场时,是否也常谈到男同学。男同学互相碰在一起,常常是要谈论到女同学或是女人的。说来很奇怪,也许就是所谓人的本性,谈别的问题,假若是几个人在一起,其中有几个人特别感兴趣,也许会有几个人觉得索然寡味;而一谈到女人,大家就一致兴味盎然。战时几年大部分的青年学生都离开了家庭,政治环境给予青年无端的苦闷,在女人身上找出路,就成为很自然的事了。
除了玩桥牌之外,电影也是联大同学最普通的娱乐。因为物价的高涨,音乐活动在这里,仅限于唱唱歌,或是到美领事馆及附近的学生服务处,文林堂听听唱片音乐;而运动方面,打打球还要考虑到鞋子的〃损耗〃,其他就更不必道了。这是电影在联大同学中还能够赢得人心的道理。说到电影,当然就离不了欣赏明星,在最近Ingrid Bergman,Claudette Colbert,Spencer Tracy,Paul Muni,Greer Garson,Vivien Leigh是联大同学最欣赏的明星,也有人欣赏Betty Grable一流的人物,但却决没有人欣赏Carmen Mirenda,从这上面我们也可以看出一点联大同学的习尚。
【第19节:我住在新校舍(7)】
在我们这里,自从〃一二·一〃以后,《 中央日报 》及其副手们的一套东西已经完全破产。《 大公报 》的声誉也一落千丈,因为有一次三十五年十二月一日及三日报导〃学潮〃的〃本报讯〃都彼此矛盾,与事实不符则是很明显的事了。军委会及中宣部发言人的谈话,大家也都不会相信。相反的,因为《 新华日报 》关于〃一二·一〃运动没有半点失实的报导,大家也就不予怀疑。现在,《 新华日报 》已经成为在联大拥有读者最多的报纸。
在胜利以前,昆明的《 民主周刊 》,联大是一个主要的销路。胜利以后,上海的刊物多了,《 周刊 》《 民主 》也常常看到,最近《 消息 》也颇流行。《 西风 》现在业已成为过去,而《 上海风 》《 大观园 》之类在联大怕是不容易找出一本来。
美国兵在昆明的时候,他们的Pocket Book和Armed Services Edition也解决了一部份联大同学的书荒。中间,有文学名著,也有战地记者的政治,以至于侦探,神怪小说。如派尔的《 勇士们 》,士坦贝克的《 愤怒的葡萄 》和辛克莱等的短篇小说都是同学们平时想读而得不到的东西,现在都有了。这种军用品和美军大皮鞋一样在联大几乎是人手一册了。除了这之外,还有大批的Reader?蒺s Digest,Time,Life, News Week等杂志随着他们来到昆明,也给了联大同学一样〃优先〃。据说那时昆明的外国杂志比从前在上海还要来得快。这些东西,曾给了联大同学一些可贵的知识,因为外国人的书刊是例不受检的。
拉杂的写下如此多无聊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是否对于那〃大〃字有了点了解。假如没有的话,我不妨举几个实例:
联大同学在〃一二·一〃运动中,总可以说是一个主力,然而组织〃反罢课委员会〃的也有联大同学。在前一次闹东北问题中,吆喝各同业〃工会〃抬着旗子到联大来开会的,也是联大同学。
在昆明街头张贴壁报主张立即实行政协决议,东北应无条件停战后,再谋求政治解决的,是联大同学。而领活动费登载〃中共推行上床运动〃的《 真民主 》的主编也是联大同学。
这一次赔偿罢课期间的公私损失,我们的查训导长就惊奇为什么我们联大同学如此富有:损失的钢笔不是Parker就是Sheaffer。而事实上也有些同学兢兢业业拿着墨水瓶插着钢笔杆,上讲堂抄笔记。
在联大,有些人可以一天到晚躲在寝室里show hand;也有人整天往附近的中学跑,为昆明学联联络,帮助中学同学开座谈会出壁报,也有人可以抱了书跑到大观楼带了烧饼去读一天。
在联大,一件事的意见,赞成的和反对的常是这样的不一致,几小时内,〃论战〃就可以贴满一墙。云大同学就常常向我们说:你们联大的环境太复杂了。
在联大,在白天的时候,男女同学双双带笑带说的挽手而过,并没有人会看他们一眼觉得奇怪。
……
现在,你对于这〃大〃字,又是否多有了一点点模糊的概念了呢?
【第20节:我是联大一年级生(1)】
我是联大一年级生
(一)
冷 眉
联大的一年级同学,来自各地,他们里面有刚从高中毕业的年轻小伙子,有在别的大学念过两三年的老学生,也有在社会上厮混过若干岁月,面带风霜的成年人。差不多在他们入校之前,每一个人都有过一段艰苦的经历。
大一同学在选择联大作为志愿投考学校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有一种特别热烈的想望,这一种想望,多半不是毕业后的出路,或者是理想的读书环境,而是一种民主热情和反抗精神的热慕。
他们初到联大的时候,学校似乎未能满足他们的热望。他们首先必须领教的,就是联大的小圈子作风和个人自由主义。这些对于他们很生疏的,或者可以说与他们原来所想像的有些差异,因而他颇感孤单,寂寞,失望也就跟着来了。在〃一二·一〃运动没有发动以前,他们的这种感觉始终没有改变。
大一的功课,多半与高中相仿,仅仅是范围扩大而已,对于课程与高中相重复,他们颇感苦恼乏味。读完大一以后,很多同学都有这样的感觉:所谓大学教育,即就大一的课程来说,不但与生活和现实环境脱节,而且与同学必备的普通常识也差得太远。可以说,这些东西既乏兴趣,又无实用,这不能不说是大一同学时间的浪费,目前教育的失策。
同学们多半在临近考试时才看教科书,其所以看书,也只是为了考试,可悲的是在中学他们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气!为考试而读书的习气,始终不能改变。说得夸张一点,这是整个教育前途的危机,充分说明了目前教育制度非有所改善不可!
大一同学的课外生活,是非常贫乏而可怜的。除坐坐茶馆,偶尔看看电影以外,简直不再有别的娱乐,如旅行开座谈会之类的也是不常有的,就是球类游戏和比赛等等也很少举行。他们缺乏生活的调剂,缺乏精神上的安慰。
他们因为都是新来客,朋友既少,相互之间又缺乏联系,就是同系的,也常有见面不识的事情。同时在他们刚到的第一学期,是没有资格参加自治会的。他们有什么意见要提出来,有什么事情要讨论,也不及高班同学来得方便。因而在三十四年十一月尾有大一同学会的组织,就在这时候昆明学生罢课开始,校内政治空气特别浓厚,它也就为三青团人士特别注意。在大一同学全体大会进行中的时候,秩序混乱,吵吵闹闹,特种同学们故意延宕捣乱,想转移大家的讨论中心,最后甚至想哄散会众,致选举无法进行,结果因为大家沉着坚定,特种份子阴谋未遂,全体大会贯彻始终,干事会才正式成立。
【第21节:我是联大一年级生(2)】
大一同学在他们刚到联大的短时期内,可以说还不能理解他们的生活环境,还不能洞察联大的真情实况。自罢课开始,校内的静止状态打破,整个学校卷入剧变中后,他们才明了联大的真相,理解什么是联大的民主热情和反抗精神。
在罢课的第一天,校门口内外都贴上了各色的标语传单,五花八门红绿相映。大一同学因为都没有经历过这等事,很多被弄得眩惑了,真有〃何从何去〃之感。有些人又乘机打着〃无党无派〃的旗帜出现,蛊惑大家,因而有一部份大一同学会上过当,签上了附从的名字。但是他们都很快就发觉自己受了骗,一变而积极支持罢课,积极参加罢委会工作。在罢委会工作人员中间,尤其是在宣(传)联(络)队里面,大一同学竟占了过半数,他们的工作热情也不在高班同学之下。
大一同学的生活,整个的说来,是不算贫乏的:有苦闷,也有感兴;有感伤,也有热情;有消极,也有积极;有气愤,也有高兴;有失望,也有斗争。
(二)
心 田
以一个〃Re?鄄freshman〃的资格来谈大一,也许谈得更详细些,我愿意忠实的报告一些生活的概况。
刚来到这里的人,大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之感,行李挑进了校门,不知去找训导处还是去找学生自治会?也许你认识几个同学。然而拦路问人,他便会笑嘻嘻的告诉你:〃不认识,你知道不知道他住几号寝室?〃〃寝室?〃那就只好摇摇头了。你的同学也许是念哲学的,问上几十个人,也许不会有人知道。你要沿着寝室去问,而寝室有三十余座,每座分甲乙两段,每段又分成若干小组,每一小组彼此甚至于都不认识。你到每个寝室,每个小组去问,一个月也休想问到。说不定,你的朋友一来,搬到文林街去住了,你又上那儿去找?
寝室从来不大空。就是空了,也没有办法找进去住。每个小组都严密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