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永不回-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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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仇人吗?”
“没有。”
“你能描述一下收录机吗?”
“我的收录机是从日本带回来的,用了不到半年。它很好。市场上卖八百多块钱。”
“你有仇人或类似的反感你的人吗?”
“我说过没有。”
林壮抱住头,不愿再说话。温泉想:林壮才像个小偷呢。
林克告诉警察:“我们这院子里的小孩都很有教养。这种案件纯粹是小流氓制造社
会混乱。”
警察到温家来作了一下调查。温泉心虚得要命,生怕警察问她什么。结果警察只询
问了温功达。温功达说:“我爱人昨晚头疼,我们电视都没开,很早就就寝了。一家三
口是听到对面叫声才出门的。在这之前,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张怀雅等警察一走就叫过了女儿。温泉坐在母亲身边,低着头一动不动。张怀雅谈
了半个多小时一个高雅女孩应有的举止风度然后要女儿给她倒杯水来,温泉无动于衷。
“温泉!”
温泉一惊,抬起头,一脸遥远的梦幻色彩。
“你病了?”
温泉躲开母亲审慎的目光。说:“我没病。”
4
像一颗小石子咚地掉进水里,林家的被盗事件在院子里荡起了一圈圈涟漪之后慢慢
被人遗忘了。日出日落,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看电视。生活一如既往。温泉还是早上到
医院食堂买早点。平常做三个人饭菜,星期六做六个人饭菜。但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连三个多月,温泉夜夜起床溜到阳台去。她始终不相信事情就会这么不了了之。
她常常怀着十分矛盾的心情等在楼梯口问林壮收录机追到没有?
林壮在不久之后就恢复了气宇轩昂的神气。他对温泉
说:“你以为凡事都会有结果吗?不。哦,非常感谢你的关心。”
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林壮盯着她,眼睛像猫一样发亮。温泉以后就不好再问林壮
了。
怀着秘密过日子,日子就显得很漫长。可偏偏温泉的时间那么多。在吃了午饭之后
到下午做饭之前有六个小时,六个小时呆在一间无人的房子里,她不可能不乱想一气。
为了抑制自己的幻想,温泉买了许多流行歌曲磁带。这些磁带多数是诉说爱的烦恼,温
泉在歌声中不断看到年轻人英俊和蔼的面孔。难道她爱上了那个小偷?荒唐!她想找到
他是因为他欺骗了她,我就是修管道的。
张怀雅发现了女儿的恍惚。她多次跟踪女儿,还偷偷观察了女儿的月经周期。事实
证明温泉是个纯洁正派的姑娘。她和丈夫研究得出结论:这是待业的恶果。长期在家关
着,待业幽闭症。
张怀雅对女儿说:“你太闷了可以适当找同学玩玩嘛。”
“找谁呢?”温泉反问。值得她找的只有那么三四个,而这几个全考上了大学。不
过她仍然对母亲的放宽政策给予了应有的感谢:“谢谢妈妈了。”
张怀雅点头微笑,心里再一次说:我的女儿决不当工人,瞧她多懂礼貌。
5
一只大木盆里游着肥头大耳的乌鳞胖头鱼。卖鱼汉子穿着长统水靴瞪着他的鱼,嘴
里含一支香烟呼呼地吸。
一般没有人买的菜温泉是不敢独自上前的,她不善于砍价也不认识秤。但母亲经常
嘱咐她见了新鲜大胖头鱼就赶快买,她徘徊了一会儿,硬着头皮上前了。
“这鱼什么价?”
卖鱼汉子看了温泉一眼,不太起劲地说:“三块钱一斤。”
“是不是太贵了一点?”
“那你别处去吧。”
别处没有这么好的鱼,温泉尴尬地站了一刻,小声说那就买一条。
那汉子动作很麻利地捞起一条鱼,称的时候秤杆尾巴高高一翘,“看好了,一斤九
两半,只算你一斤九两。”
温泉正要接过鱼,一只手握住了秤杆。
“等等。师傅你再称一称,拎起来,注意手指别碰了秤。”这是一个穿着时髦的姑
娘。温泉认出是同学,但不知道是哪个班级的,叫什么名字。
卖鱼汉子恼火了,说:“你又不买,多管闲事。”
姑娘不慌不忙,毫无怯意,说话一字一板充满力度。
她说:“这叫打抱不平。她是我的朋友。你在骗我的朋友。”
“去去,别处玩去,我不卖了!”卖鱼汉子将鱼倒进木盆,水花溅得老高。温泉跳
开了,她的同学却一动没动,任水花溅湿她的时装,她很快捞起了那条鱼。她回头对温
泉笑着说:“温泉,我是王艳文呀。我们就是要买这条鱼对不对?”
卖鱼汉子吼起来:“放下!我不卖!”
温泉说:“王艳文算了。”
王艳文说:“不卖?没那么简单吧!你刚才不是已经称过了有一斤九两半吗?”王
艳文突然提高了嗓门,朝市场管理员叫道:“喂,管理员,请过来一下。”
卖鱼汉子立刻软了,挤出笑容,说:“得了得了,再称称呗。”
重新过秤,那条鱼一斤半。
王艳文接过找的钱塞进温泉手心,对卖鱼汉子说:“对不起了。”
在卖鱼汉子哭笑不得的表情中,王艳文响亮地笑着挽着温泉的胳膊走了。
温泉说:“你可真行啊。”
“这就是生活。”王艳文说:“我们学生多单纯,可社会这么复杂,光是怕它不行
的。”王艳文特别快活,特别喜欢笑,笑声很富有感染力。
温泉和王艳文手挽手逛了菜场,一路被王艳文逗得不停地笑。王艳文几乎知道所有
待业同学的情况,就像一个一个有趣的故事,听得很开心。
在分手的时候,温泉觉得若有所失,又不好意思表露。王艳文说:“我们再约个时
间玩玩好吗?”
温泉高兴地说:“好。”
一个星期天,温泉参加了王艳文组织的一个聚会。聚会在一家舞厅举行。舞厅同时
还经营餐馆。除了温泉之外,其他三个女同学都号称自己是待业青年俱乐部会员。但她
们对温泉都非常热情友好。一个女同学的哥哥是司机,是他开车来接的温泉。温泉上车
的时候知道她家里一家人准定在阳台上看她。她自己也有点吃惊,居然有“桑塔纳”小
轿车来接一个待业青年去赴聚会。
“没有我们办不到的事,对吗?”王艳文总是那么活跃。
几个女孩举起盛满可口可乐的玻璃杯响应:“对!”
大家砰地干杯,嘻嘻哈哈乱笑一气。司机是个爱说笑话的小伙子。他和他妹妹搭档
为大家示范各种交际舞。温泉十分感慨地发现同学们都会跳舞,只有她不会。而她还不
好意思学,光站在一边看。我可真没出息!温泉心里使劲批评自己,可就是迈不开脚步。
尽管没跳舞,温泉还是很快乐。她第一次见识舞厅,第一次吃粤菜,第一次和待业
的同学们畅谈今天明天和昨天。她看到了另一种生活。她从前不愿结交的粗俗的女同学
其实也挺可爱。她为自己长期的偏见深感抱歉。
最后服务员送来了帐单:一百一十元人民币。
王艳文毫不在乎地付了帐。其他同学都毫不在乎。温泉却做不到。
“我要给你钱,王艳文。”
“不敢。”王艳文说,“这钱又不是我出的。”
温泉非常吃惊:“谁呢?谁会给几个待业青年提供经费?”
王艳文说:“是啊。谁为我们提供经费。一百一十块钱,一笔经费。”说完,率领
几个人大笑,笑得意味深长。
温泉在下车之前说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话:“王艳文,下次见面你得告诉我谁出的钱,
否则我就要发恼了。”
温泉说完谁也不看赶紧跳下车,她为自己有这么大勇气激动得脸红心跳。
总之,生活开始变得有点意思了,不是吗?
很快,王艳文来约温泉看电影。
影片是战争喜剧片《伦敦上空的鹰》。电影一开始,王艳文就说:“我去上个厕所。”
李志祥摸黑过来坐在王艳文座位上。温泉轻声说:“对不起,这里有人。”
李志祥亮出票,说:“我就是这座,没错。”
温泉一看李志祥,赶紧转过了脸,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李志祥低声细语仿佛很慈祥的说:“我就是修管道的,星期天玩得好吗?
粤菜味道怎么样?”
一个圈套!温泉明白了。王艳文不会再回来,一伙子阴谋家。在电影院里,温泉不
敢说什么也不能动。观众的笑声一浪赶一浪。温泉就像掉进陷阱的小动物,她都快要哭
出声了。
“我们出去吧?”李志祥扶着温泉的胳膊,温泉毫无反抗力地随他站了起来。她觉
得全影院的观众都在看她而不是在看电影。她恨不得一把甩开李志祥的手,可她深怕引
起旁人的注意。
6
“小偷!骗子!可恶!卑鄙!”温泉索性让泪敞开流淌,“可耻!你要干什么?你
偷了人家的东西还不算,还设圈套骗我。你知道我胆小,你就欺负人。你是什么人?你
说!你要干什么?你骗我干什么?你说呀!”
街心公园里没有人。车辆在大街上行走不会到这儿来。整个城市灯火闪烁可只是一
个背景,如果她不勇敢就没有人可以保护她。温泉奋力叫骂着,但在一棵巨大的雪松下,
她仍像个幼稚的、和哥哥或者恋人吵架的女孩子。
李志祥欣赏地望着温泉,他就没见过这么单纯的姑娘。等温泉无话可骂了,只是抽
泣个不停的时候,李志祥笑了。
“温泉,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志祥,管道工。就是修管道的,我没骗你。”
温泉。她想:他知道我的名字。当然,他知道。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我们去找家咖啡厅之类的地方坐坐好吗?你一定渴了。”
过去没人时刻注意她渴不渴,小偷也许就是会哄人。
温泉说:“不。我不渴。只希望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希望你能坦率一些。”
李志祥发出愉快的笑声。他掏出一份过期的晚报铺在石凳上让温泉坐下,自己靠在
一株树上。
“好了,擦干眼泪听我告诉你一切。”
李志祥伸手给温泉抹泪,温泉心头一跳,躲闪开了。怎么如此随便。温泉想。但她
心底里是愿意有人为她擦泪的,凡是女人都有这个愿望。
“对不起。你这受了委屈爱哭的小模样真像我妹妹。”
这话真油滑,很多小说电视里面都有。温泉低着头,脚尖划拉着泥土。她不想和他
针锋相对,只想知道一切。她知道了一切就走掉,再也不会理睬他。
两年前,李志祥是这片街区待业青年的头头。不仅仅是地下的,也是公开的,是派
出所和街道公认的。有关待业青年的一切全是由他出面接洽和组织。
后来,李志祥的父亲去世了,他顶职参加了工作,再就很少参与待业青年的事。这
次搞林壮是王艳文再三请他出面的。
王艳文家境很苦。母亲有精神病,父亲工伤失去了双臂,哥哥小儿麻痹症,从小坐
轮椅。王艳文为了满足哥哥学好外语找个案头工作的愿望,到处去做临时工。甚至清早
卖菜,晚上到餐馆加夜班。她父亲则捡破烂,胸前吊个筐子,用脚捡。这样攒钱为她哥
哥买了一只袖珍收录机以便他学习。林壮在外语补习夜校认识了王艳文的哥哥,十分垂
涎当时还不多见的那种收录机,经常借用,后来就说不见了。说了许多赔礼道歉的话,
保证马上筹钱赔偿。但林壮并没有兑现他的话,他不再上夜校。一年后他考取了大学并
拥有了一部高级袖珍收录机。朋友们气愤不已,决定报复林壮,夺回收录机。李志祥既
喜欢冒险又喜欢打抱不平,他就干了。
“可这是犯法。”温泉的眼泪已干,头也早就仰了起来。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他们去干,只有我才有把握成功。再说我已经有工作,他
们在待业,出了事,他们就没希望得到工作了。而我,最多让领导训一顿。”
“多轻松,训一顿?这可是犯法,要坐牢的。”
“厂里哪舍得我。”李志祥哈哈笑,胸有成竹地握紧双拳。“咱样样事情都会干,
出一个点子替厂里赚了十几万,厂级劳模呢。”
温泉又低下了头。有人活得这么痛快,这么自信,真是的,这类青年当中为什么没
有她?
“画在墙上的‘Z’是什么意思?”温泉问。
“天啦,这么通俗还不明白,佐罗的代号,杀富济贫见义勇为的佐罗。骑士佐罗。”
温泉忍不住笑了。那天只有小男孩说对了。
“你笑了。好。往下我说话是不是可以更放肆一些了?”李志祥说:“是我让王艳
文去菜场捕捉你的。我要感谢你守口如瓶,没有告发我。”
温泉的两条腿吊在石凳上晃荡起来,夜色还真是挺美好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