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作品集-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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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浩荡望神州,苦忆江村旧酒楼。
犹记离乡前夜梦,夕阳西下水东流。
然而,1917年他作的《题春江第一楼壁》诗却是另一番意境:
风月三年别富春,东南车马苦沙尘。
江山如此无心赏,如此江山忍付人。
此诗读来,感慨万千。当时中国社会正处在军阀混战,内忧外患的灾难之中,作者面对祖国大好河山将被撕裂,秀丽富春山水将遭蹂躏,站在春江第一楼凭楼远眺的他,与其说观景倒不如说在忧国,故一反往常对景物的描写,而是借景抒情,唤起人们爱乡爱国之心。
可见,郁达夫之最后成为著名革命烈士决非偶然。“七七”芦沟桥战争爆发,他就撰文指出:“文化人是识风浪的海鸥,我们要号吹在前,切不可悲歌在后。”他还在日记中写道:“余有一大爱焉,曰爱国。余因爱我国,故至今日犹不得死;余因爱我国,故甘受人嘲而不之厌;余因爱我国,故甘为亲戚兄弟怨而不之顾。国即余命也。国亡则余命亦绝矣!欲不可不先保国。”当他70多岁的老母不愿作亡国奴,绝食饿死于鹳山松筠别墅时,他正在从事抗日救亡工作,国仇家恨,双锤齐下,疾书一联遥祭:“无母何依,此仇必报。”
同是在鹳山“双烈园”中,有一醒目的“郁曼陀先生血衣冢”,这是1939年11月23日,他的长兄——“实系兄而又兼父职”的郁华,因维护中国司法尊严,在上海遭到敌伪特务的暗杀。时在新加坡从事海外抗日的他,欲哭无泪,又不能亲往祭奠的情况下,于发表《悼胞兄曼陀》的同时,哀撰一联寄往,向父兄表示了誓将追随先行,以身许国的决心:
天壤薄王郎,节见穷时,多有清名扬海内;
乾坤扶正气,神伤雨夜,好凭血债索辽东。
富春江畔的鹳山,至今仍铭刻着抗日战争中郁氏一门三烈的遗迹,并将千秋万代为人们所永志怀念。
浙西佳味忆鲥鱼
海外难通尺素书,病慵容易故人疏。
况当少小离家日,更苦娵隅学语初。
客里浮生同野马,浙西佳味忆鲥鱼。
何能花月春江夜,重过黄公旧酒垆。
这是他到日本留学之初写的诗作。诗题为《寄王子明业师居富阳》。王子明即王沛文,乃当时富阳高等小学堂的著名教师之一,富阳乡下的上官深里人,考取过秀才,后又毕业于两级师范学堂。此诗借对这位少时恩师的怀念,又一次唤起了他的思乡情:家乡的美景,“春江花月夜”;家乡的名人黄子久,以及家乡的富春江鲥鱼——这亦是最具地方特色的著名土特产。虽然我国的长江也产鲥鱼,但数富春江产的最为名闻天下,作“浙西佳味”并不过誉。“黄公酒垆”乃元代大画家黄公望(字子久)隐居之地,距郁达夫故居约5公里处的富春江下游,小地名庙山坞筲箕泉。画家曾在这一带隐居,游历和写生,绘制了被称之为世界艺术瑰宝的《富春山居图》和《大岭山图》,且他老死后亦葬于富春江畔的庙山坞。
郁达夫去国前不仅泛游过富春江,寻觅过沿江两岸的许多风景点,考证过好多名人掌故,且每每留有诗作或记于日记;回国后又多次去重游,还向中外友人夸耀家乡的富春山水,乃至亲自陪同一游。有人评说,富春山水培育了天才诗人郁达夫,而郁达夫的清新诗文,也让富春山水得以名重天下!富春江上游西去有一龙门古镇,更有气势雄伟的龙门山:层峦叠嶂,怪石峥嵘,石壁峭立,幽谷深绿,并有百余米的瀑布自岩顶呼啸而下,注入龙潭,激起千万颗珍珠,上下翻滚,蔚为奇观!郁达夫为之惊叹曰:“龙门山绝壁千仞,飞瀑百丈,真奇观也。”并作《龙门山题壁》一首:
天外银河一道斜,四山飞瀑尽鸣蛙。
明朝我欲扶桑去,可许矶边泛钓槎。
难怪乎,半个世纪后,时年七十有八的诗人徐迟,说是受郁诗的“诱惑”而执意登攀观之,并作散文《龙门观瀑记》(首刊香港《良友》,后收录《富阳县志》)。
热爱大自然是郁达夫的天性。在他第二次去国前夕的1917年8曰26日,即登罢龙门山的第三天,他又去攀登了县城背后的另一座高山顶峰,并写下了《舒姑坪题壁》诗:
桐柏峰头别起庐,飞升人共说麻姑。
不知池上西王母,亦忆东方大隐无。
此处晴日登高远眺,不仅富春江似在脚下,连钱塘江景色,包括钱江大桥也尽收眼底。
1913年9月,长兄郁曼陀受大理院派遣去日本考察司法,将他带往日本,初入东京神田正则学校,一年内补完中学课程,晚上则在夜校修习日语。1914年夏,考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预科,与郭沫若同班,正式成为官费留学生。在“八高”和“帝大”,他还养成了每天记日记和好买书籍的习惯。所得官费,除俭朴的生活开支几乎都买了书,总计这段时间所读名著千部以上,除俄、法文外,另如德、英、日文都是原版图书。故在日本就读时便在留学生中鹤立鸡群!他那敢于同日本的“宪政之神”抗衡,当场予以驳斥,更成为留学生中的美谈。
然而,萦绕着他的心病则是思乡之苦。他以《乡思》为题曰:“闻道江南未息兵,家山西望最关情。几回归梦遥难到,才渡重洋已五更。”他以《客感》为题曰:“满天风雨怀人泪,八月莼鲈系我思”;“一帆便欲西归去,争奈青杉似旧时”。他给兄嫂的奉答诗曰:“拭泪愁看西去雁,关心长望北来云”;“删去乡思千万语,当头还是劝加餐”。他甚至“一日思乡十二回”,“最难安置是乡愁”;“夜夜芦根秋水长”,“鲈鳜江南入梦无”!他虽“去国三千里”,但“烟花难忘故乡情,年年春到便思家”!乃至常常梦回故乡,梦游富春山水,梦登严陵钓台。
我是春江旧钓徒
富春江,如少女,似碧玉,像白练,古今美誉,不一而足。曾经在富春江畔工作过的作家李杭育,以富春江为源,首创“葛川江文化”为王蒙所特别称道;同是曾经生活在富春江边、视富阳为第二故乡的女作家王旭峰,则把富春江称作“谜江”!难怪它为国内外游客所神往,又难怪郁达夫东渡日本后便刻备了“我是春江旧钓徒”的书画图章。
古往今来,富春江上的钓徒不可胜数,但最最著名的莫过于东汉的严光了。据《富阳县志》所记,仅富阳境内,“严子陵垂钓处”就有三处:一在上游桐洲沙,一在县东侧的赤亭山,还有一处在鹳山矶头。春江第一楼的下端,鹳山矶头的上方,曾刻有“钓台真蹟”和“严子陵垂钓处”石碑(今已恢复后者)。这是郁达夫魂牵梦绕的地方!加上他特别赞赏严光的高风亮节,屡屡以诗文吟唱或是抒怀,且从富阳写到了桐庐七里垅的钓台。1916年,他留学日本三年返乡订亲复去前,作有《梦登春江第一楼严子陵先生钓台,题诗石上》:
帽影鞭丝去,红尘白雾来。
自惭投笔吏,难上使君台。
客计随年改,蒲帆向日开。
明朝黄浦渡,一步近蓬莱。
1936年,郁达夫在福州,身处“通缉令未解除”之逆境,却忆及春江钓徒严光,作《岁暮穷极,有某府怜其贫,嘱为撰文,因步〈钓台题壁〉原韵以作答》:
万劫艰难病废身,姓名虽在已非真。
多惭鲍叔能怜我,只怕灌夫要骂人。
泥马纵骄终少骨,坑灰未冷待扬尘。
国门吕览应传世,何必臣雄再剧秦。
对诗的最后一句,作者作自注云:“情愿饿死,不食周粟,亦差堪自慰。”可见作者对严光的风骨同样是称羡的。汉光武帝亦算是开明君主,严光借此大可以施展自己的才干,做一个听民勤政、朝乾夕惕之士!然而,严光却拒绝而去过隐钓生活。这在郁达夫看来,他没有凭籍皇帝老儿有点“后门关系”而挂一顶“谏议大夫”或是别的什么头衔,去领干薪,那就与尸位素餐的官乃绝无二致,倒还不如去做一个“春江钓徒”。
熟谙富春江上史实和典故的郁达夫,对许许多多“春江旧钓徒”有过探究,且大多是给予称羡的。他在《钓台的春昼》这一名篇中,就曾专门提及故乡先贤夏灵峰先生,并且以对其的评说引伸开去,辛辣地抨击了时政。夏震武(1854—1930),原名震川,字伯定,号涤庵,富春江下游的里山人,为近代理学家,学者称灵峰先生。清同治十二年(1873)进士,任工部营善司主事,以直言敢谏,著称于时。但他思想保守,反对变法维新。宣统时任浙江两浙师范学堂监,曾与鲁迅、许寿棠等唱对台戏!辛亥革命后,索性弃政返乡,回到富春江畔老家躬耕垂钓,过起隐居生活,且束发古装,自筑“灵峰精舍”,聚徒讲学,提倡尊孔读谈经。就是这样一位反对共和,反对“五四”的晚清遗老,似乎惟郁达夫才给他一个中肯的评价:
夏灵峰先生虽然只知崇古不善处今,但是五十年来,像他那样顽固自尊的亡清遗老,也的确是没有第二个人。比较起那些官谜财迷的南满尚书和东洋宦婢来,他的经术言行,姑且不必去论它,就是以骨头来称称,我想也要比什么罗三郎郑太郎辈,重到好几百倍。
郁达夫几乎一生漂泊在外,但不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总是念念不忘故乡的富春山水,更迷恋生于斯长于斯的富春江:
我欲乘风归去也,
严滩重理钓鱼竿。
然而,他没有实现这一人生之愿,且抛尸海外,至今连尸骸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易君左与郁达夫的文字之交
魏先修
1945年在重庆文化界曾引发了一场轰动山城朝野的两大阵营、两派文人的笔墨大战。这场笔墨战是由毛泽东的《沁园春·雪》的发表引发的,蒋介石闻之,坐卧不安,龙颜大怒,他说“毛泽东野心勃勃,想当帝王称王称霸。想复古,想倒退。”他命令手下赶快组织人写文章讨伐毛泽东,又要抓紧从他的御用文人里找一高手,填一首超过毛泽东的词。一时国民党御用文人纷纷应召,向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发起了挑战。这些御用文人里的一位代表人物即是易君左。
易家钺,字君左,1896年生于湖南汉寿(原名龙阳)县,北京大学毕业后留学日本,在著名的早稻田大学就读,一生酷爱诗词歌赋。易君左性格豪爽,极为重视朋友间的情谊。他在日本留学期间认识了郭沫若、郁达夫、田汉,但与郭、郁二人来往很少,只有田汉因是同乡的关系,常常见面。
1921——1922年,易君左在上海泰东书局任编辑,与也在泰东任职的郭沫若、郁达夫、成仿吾同事。从那时开始他与郁达夫成了很好的文友。郁达夫在泰东书局应酬很多,往往深更半夜不睡,本来身体欠佳,加上他有些颓废的心理和流浪生活习性,自然更瘦,脸色也更难看。易和郭、成也常常劝劝他,但总是秋风贯耳,硬听不进去。1922年易去安徽公立政法专科学校教书,郁也同在这所学校任教。郁除上课之外,全部时间在城内游荡;每月工资100 块光洋,全花在游荡和一个合乎他“三条件”的青楼女子身上。三条件,即要年纪大一点,像貌要丑一点,没人爱过。易一直对郁相当谅解,寄予同情。他认为对于一个不平凡的人,似乎不必用庸俗的眼光去衡量,或用卫道士的假面目来排斥他。抗战初期,郁一家避难住在易的家乡汉寿县城。他和地方长官及绅士相处很好,令教育文化界和青年学生对郁更加崇拜、敬佩。
有一次县长、县绅及县文化教育界的名流宴请大文豪郁达夫,易君左出席作陪。席间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好不欢快。就在此时,不知哪位先生突然提议,请郁、易二人即席吟诗作赋,两人推来推去,最后达成默契,合作一幅对联,即由郁出上联,易对下联。郁稍加思索,回忆易在扬州一件趣事,不禁哑然失笑——易曾在《扬州日报》的文艺副刊“闲话扬州”当主笔,结果引起扬州文人的不满,并被赶出扬州——于是上联脱口而出:闲话扬州,引起扬州闲话,易君左矣。
易开始感到有些犯难,但一见到郁揶揄自己的神气,灵感就上来了。那天报纸上头版头条有一则新闻:林森就任国民政府主席,而林森又字子超。这样下联也出来了。
国府主席,掌持主席国府,林子超然。
易话音未落,全场鼓掌。这的确是一幅佳联。
西竺山附近有个西湖,湖的周围是长堤环绕,这长堤名叫花姑堤,湖里盛产莲藕。夏天,荷花盛开,香气袭人;湖边洗莲藕的少女少妇个个水灵。身穿得体的花衣,露出的胳膊像莲藕一样净白、娇嫩、丰满。这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