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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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了一切债务,稍抠一些就去马孔多;于是,给女儿祝福之后,他马上又关在书房
里了,后来,他从书房里给她寄去一封封短信,信纸上有惨淡的小花饰和族徽——
这些信函建立了父女之间的某种精神联系。对菲兰达来说,离家的日子成了她真正
诞生的日子。对奥音连诺第二来说,这一天几乎同时成了他幸福的开端和结束。菲
兰达带来了一份印有金色小花朵的日历,她的忏悔神父在日历里用紫色墨水标明了
夫妻同床的禁忌日子。除了圣洁周(注:复活节前的一周年)、礼拜日、每月第一
个星期五、弥撒日、斋戒日、祭祀日以及患病的日子,在蛛网一般的紫色××中,
一年只剩四十二夭有用的日子了,奥雷连诺第二相信时间能够破坏这种蛛网,就不
顾规矩延长婚期。香摈酒和白兰地酒空瓶子是那么多,乌苏娜为了不让它们堆满屋
子,不得不没完没了地往外扔,搞得厌烦极了,但她同时觉得奇怪,新婚夫妇总在
不同的时刻和不同的房间睡觉,而鞭炮声禾口乐曲声却没停息,杀猪宰羊仍在继续
,于是她就想起了自己的经验,询问菲兰达是否也有“贞洁裤”,因为它迟早会在
镇上引起笑话,造成悲剧。然而菲兰达表示,她只等待婚礼过了两周就跟大夫第一
次同寝。的确,这个期限一过,她就打开了自己的卧室门,准备成为赎罪的牺牲品
了,奥雷连诺第二也就看见了世间最美的女人,她那明亮的眼睛活象惊恐的扁角鹿
,铜色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奥雷连诺第二被这种景象弄得神魂颠倒,过了一会才
发现,菲兰达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白色睡衣,袖子颇长,跟肚腹下部一般高的地方
,有一个纱得十分精巧的又大又圆的窟窿。奥雷连诺第二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是我生乎见到的最讨厌的玩意儿了,”他的笑声响彻了整座房子。“我
娶了个修女啦。”
过了一个月,始终未能让妻子脱掉她的睡衣,他就去给佩特娜·柯特拍摄穿着
女王服装的照片。后来,他把菲兰达弄回了家,她在和解的热情下服从了他的欲望
,可是未能给他满足,他前往三十二座钟楼的城市寻找她的时候,是梦想这种满足
的。奥雷连诺第二在她身上只感到深切的失望。在他俩的头生子出世之前不久,有
一天夜里,菲兰达已经明白大夫瞒着她回到佩特娜·柯特怀里去了。
“正是这样,”他承认,然后用无可奈何的屈从口吻解释:“为了让牲畜继
续繁殖,我必须那么干。”
当然,她是过了一会儿才相信这种古怪解释的;可是,奥雷连诺第二向她提出
似乎无可辩驳的证据,终于达到自己的目的时,菲兰达只求他答应一点:别让自己
死在情人床上。他们三人就这样继续过活,互不干扰。奥雷连诺第二对两个女人都
很殷勤、温存,佩特娜·柯特庆幸自己的胜利,而菲兰达则假装不知道真情。
不过,菲兰达虽和大夫达成了协议,却跟布恩蒂亚家中其余的人始终找不到共
同语言。每一次,如果夜间和丈夫同了床,早晨她总是穿上一件黑色毛衣,乌苏娜
要她把它脱掉,也投做到。这件毛衣已经引起邻人的窃窃私语。乌苏娜要她使用浴
室和厕所,劝她把金便盆卖给奥雷连诺上校去做金鱼,她也不干,她那不正确的发
音和说话婉转的习惯,使得阿玛兰塔感到很不舒服,阿玛兰塔经常在她面前瞎说一
通。
“Thifislf,”阿玛兰塔说,“ifisif onesif thofosif whosufu Canta
ntant statantand thefesef Smufumellu ofosiftherisir owfisown shifi
sif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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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菲兰达被这种显然的愚弄惹恼了,就问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
思,阿玛兰塔毫不委婉地回答:
“我说,你是一个把情欲和斋戒混在一起的人。”
从那一天起,她俩彼此就不说话了。如果有什么非谈不可,两人就写字条,或
者通过中间人。菲兰达不顾丈夫的家庭对她显然的敌视,仍想让布恩蒂亚一家人接
受她的祖先那些高尚的凤习。这家人本来有个习惯,无论谁饿了,就到厨房里去吃
饭,菲兰达却让大家结束这个习惯,按照严格规定的时间在饭厅里的大桌上用餐;
桌子铺上雪白的桌布,摆上枝形烛台和银质餐具。乌苏娜一直认为,吃饭是日常生
活中一件最简单的事儿,现在竟变成了隆重的仪式,出现了难以忍受的紧张空气,
甚至沉默寡言的霍。阿卡蒂奥第二首先起来反对。然而,新的秩序取得了胜利,就
象另一个新办法——晚饭之前必须祈祷——一样;这些都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
很快就在传说,布恩蒂亚一家人不象其他凡人那样坐在桌边吃饭,而把进餐变成了
一种祈祷仪式。乌苏娜灵机一动产生的、并非传统的迷信,甚至也跟菲兰达从父母
那儿继承下来的迷信发生了矛盾——在任何情况下,这种迷信都是永远不变的、硬
性规定的。乌苏娜迹能充分运用自己的五种感觉时,一切旧的习惯仍然如昔,家
庭生活仍旧受到她的决定性影响:但她也丧失了视觉,过高的年岁使她不得不摆脱
家庭事务的时候,菲兰达来到了这儿,在这房子周围竖立了森严的壁垒,那就只有
她能决定家庭的命运了。按照鸟苏娜的愿望,圣索菲娅·德拉佩德是在继续经营糖
果点心和糖动物生意的,菲兰达却认为这是一种不体面的事情,毫不迟疑就把它结
束了。往常从早到晚敞开的房门,借口太阳晒得卧空太热,首先在个休时关上了,
最后就永远关上了。马孔多村建立时挂在门媚上的一束芦荟和稻穗,换成了一个壁
龛,里面供本着耶稣的心脏。奥雷连诺上校看见这些变化,就预见到了它们的后果
。“咱们正在变成贵族,”他断定说。“这样,咱们又要对保守党政府发动战争啦
,但这一次只是用一个国王来代替它。”菲兰达很有分寸地竭力避免跟他发生冲突
。他保持独立自主的精神,他反对她那些死板的规矩,当然使她心中恼火。由于他
每天清晨五点的一杯咖啡,由于作坊里一团杂乱,由于他那磨出窟窿的斗篷,由于
他每天傍晚坐在临街门前的习惯,她简直气极了。可是,菲兰达不得不容忍家庭机
器上这个松了的零件,因为她心里明白,老上校是一只被年岁和绝望制服了的野兽
,一旦兽性发作,完全能够彻底摧毁房屋的根基。她的丈夫希望他俩的头生子取曾
祖父的名字时,她还不敢反对,因为她那时在这个家庭里才生活了一年。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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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的第一个女儿出世时,菲兰达就直截了当他说要把女儿取名叫雷纳塔,借以纪念
自己的母亲。乌苏娜却决定把这小女儿叫做雷麦黛丝。在激烈的争辩中,奥雷连诺
第二扮演了一个滑稽可笑的中间人,最后才把女儿叫做雷纳塔·雷麦黛丝。可是母
亲叫她雷纳塔,其余的人则叫她梅梅——雷麦黛丝的爱称。
最初,菲兰达缄口不提自己的父母,但她后来开始塑造了父亲的理想化的形象
,在饭厅里,她不时谈到他,把池描绘成独特的人物,说他放弃了尘世的虚荣,正
在逐渐变成一个圣徒。奥雷连诺第二听到妻子无限美化他的岳父,耐不住在她背后
来个小动作,开开玩笑。其余的人也仿效他的样子。即使乌苏娜热心维护家庭的和
睦,对家庭纠葛暗中感到痛苦,但她有一次也说她的玄孙会当上教皇,因为他是“
圣徒的外孙,女玉和窃贼的儿子。”尽管大家诡橘地讥笑,奥雷连诺第二的孩子们
仍然惯于把他们的外祖父想象成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他常在给他们的信里写上几句
虏诚的诗,而且每逢圣诞节都给他们捎来一箱礼品,箱子挺大,勉强才能搬进房门
。其实,唐。 菲兰达怯给外孙们的是他的家产中最后剩下的东西。在孩子们的卧室
里,用这些东西塔了一个圣坛,圣坛上有等身圣像,玻璃眼睛使得这些圣像栩栩如
生,有点吓人,而圣像身上绣得十分精雅的衣服比马孔多任何居民的衣服都好。古
老、阴森的宫邱中陪葬品似的堂皇设备,逐渐移到了布恩蒂亚家敞亮的房子里。“
他们把整个家族墓地都送给咱们啦,”奥雷连诺第二有一回说。:‘缺少的只是垂
柳和墓碑。”尽管外祖父的箱子里从来没有什么可以玩耍的东西,孩子们却整年都
在急切地等待十二月的来临,因为那些经常料想不到的老古董毕竟丰富了他们的生
活。在第十个圣诞节,年轻的霍。阿卡蒂奥正准备去进神学院的时候,外祖父的一
口大箱子就比往常更早地到达了;这口箱子钉得很牢,接缝的地方抹上了防潮树脂
;哥特字写的收件人姓名是菲兰达·德卡皮奥太太。菲兰达在卧室里读信的时候,
孩子们慌忙打开箱了。协助他们的照例是奥雷连诺第二。他们刮去树脂。拔掉钉子
,取掉一层防护的锯屑,发现了一只用铜螺钉旋紧的长箱子,旋掉了全部六颗螺钉
、奥雷连诺第二惊叫一声,几乎来不及把孩子们推开,因为在揭开的铅盖下面,他
看见了唐·菲兰达。唐·菲兰达身穿黑色衣服,胸前有一个那稣蒙难像,他焖在滚
冒泡的蛆水里,皮肤咋嚓嚓地裂开,发出一股恶臭。
雷纳塔出生之后不久,因为尼兰德停战协定的又一个周年纪念,政府突然命令
为奥雷连诺上校举行庆祝会。这样的决定跟政府的政策是不一致的,上校毫不犹豫
地反对它,拒绝参加庆祝仪式。“我第一次听到‘庆祝’这个词儿,”他说。“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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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它的含义如何,这显然是个骗局。”狭窄的首饰作坊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使者
。以前象鸟鸦一样在上校周围打转的那些律师又来了,他们穿着黑色礼服,比以前
老得多、庄严得多。上校见到他们,就想起他们为了结束战争而来找他的那个时候
,简直无法忍受他们那种无耻的吹棒。他要他们别打扰他,说他不是他们所谓的民
族英雄,而是一个失去记忆的普通手艺人,他唯一希望的是被人忘却,穷困度日,
在自己的金鱼中间劳累至死。最使他气愤的是这么一个消息:共和国总统准备亲临
马孔多的庆祝会,想要授予他荣誉勋章。奥雷连诺上校叫人一字不差地转告总统:
他正在急切地等待这种姗姗来迟的机会,好把一粒子弹射进总统的脑门——这不是
为了惩罚政府的专横暴戾,而是为了惩罚他不尊重一个无害于人的老头儿。他的恐
吓是那么厉害,以致共和国总统在最后一分钟取消了旅行,派私人代表给他送来了
勋章。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在备种压力的包围下,离开了他的病榻,希望说服
老战友。奥雷连诺上校看见四人抬着的摇椅和坐在摇椅大垫子上的老朋友时,他一
分钟也没怀疑,青年时代就跟他共尝胜败苦乐的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克服了自
己的疾病,唯一的目的就是支持他作出的决定。但他知道了来访的真实原因之后,
就叫来人把摇椅和格林列尔乡·马克斯上校一起抬出作坊。
“现在我认识得太迟了,”他向格林列尔多·马克斯说。“当初如果我让他们
枪毙了你,就是为你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就这样,庆祝会举行的时候,布恩蒂亚家没有任何人参加。庆祝会和狂欢节相
遇是十分偶然的,可是谁也无法排除奥雷连诺上校脑海里的执拗想法,他认为这种
巧合也是政府的预谋,目的是加重对他的奚落。在僻静的作坊里,他听到了军乐声
、礼炮声和钟声,也听到了房子前面片断的演说声,因为人家正以他的名字给街道
命名,面发表一通演说。奥雷连诺上校气得没有办法,眼里噙满了泪水,自从失败
以来,他第一次感到遗憾的是,他已没有青年时代的勇气,去发动流血的战争,消
灭保守制度最后的遗迹。庆祝的喧闹还没停息,乌苏娜就来敲作坊的门。
“别打扰我,”他说。“我正忙着咧。”
“开门,”乌苏娜的声音听起来挺平静。“这跟庆祝会没啥关系。”
于是,奥雷连诺上校挪开门闩,使看见了十六个男人,面貌、体型和肤色各不
相同,但是都有一副孤僻模样儿;根据这模样儿,在地球上任何地方都能马上认出
他们的身份。这些人都是他的儿子。他们是被庆祝会的传闻吸引来的,来自沿海地
带最遥远的角落,事先并没有彼此商量,甚至互相还不认识。他们全都自豪地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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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雷连诺”这个名字,加上自己母亲的姓,新来的人使乌苏娜高兴,却叫菲兰达
恼怒,他们在这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