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2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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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观察员到达西岭后，乔怀志就人代会有关情况，特别是关于选举问题，向他们作了详细汇报。听了汇报以后，李长虹觉得有些不踏实，问乔怀志；“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乔怀志笑笑：“我们的工作还是做得比较到位的，应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很难说，代表们在酝酿县长候选人的时候，除了政党提名以外，又联名提出了一个人选，这就是提名信访办主任辜有为为县长候选人。问题出现后，我们及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一是紧急召开了人大代表中的党员大会，强调全体党员必须个人服从组织，不得参与联名提名候选人。已经参与的，必须立即退出。二是做了辜有为的工作，让他主动放弃参选。这个辜有为很识大体，不仅答应放弃参选，还给代表们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公开信，我们已将这封信印发全体代表。不过，昨天我看到一份发行量很大的报纸，上面载有一位著名教授的文章，他在谈到民主与法制建设时说，重点是要进一步推进政治体制改革。他提出一是要缩小省区范围，增加省份，同时取消省与县、市之间的中间层次，建立《宪法》规定的三级政府。二是要逐步实现县乡两级的直选。这些观点，对于民主意识日渐强烈的西岭人来说，无疑是一针强心剂。因此，这次选举究竟是什么结局，我心里还真没底。”
　　“那怎么办？”李长虹看看乔怀志，又看看赵准。
　　“我有个建议。”乔怀志说。
　　李长虹问：“什么建议？”
　　“我建议市委组织部立即将魏天明同志的任职通知发布出来。”“魏天明任西岭县县委副书记的通知不是已经发了吗？”李长虹问。
　　“光发党内任职不行，还要任命行政职务。”乔怀志说。
　　“原来不是已经说清楚，鉴于西岭县人代会正在开会期间，行政职务任命，你们县人大就暂不要发了嘛！”
　　乔怀志摇摆手；“发与不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发了任代县长的通知，代表们就会认为，魏天明任县长是上级组织决定的，是铁板上钉钉，选魏天明就是跟市委和县委保持一致。不发的话，代表们就不能形成这样的印象，如果有人在旁边一煽动，说不定就不投他的票。”
　　李长虹笑笑：“你这还是一种思维定式。”
　　“你不要说这是思维定式，这叫思想引导。中国人还就习惯于这种思想引导哩！”乔怀志说。
　　听了乔怀志的话，李长虹略一思忖，说：“我跟江部长联系一下再说吧！”说着便站起来踱到屋外去，用手机跟市委组织部江部长打电话。
　　见李长虹出去打电话，乔怀志便与赵准聊了一会儿天，当然说的都是关于人代会选举的话题。赵准是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到东川市人大已经工作了上十个年头了，比较熟悉东川的情况，他很直率地对乔怀志说：“强行要代表们撤销提名是不对的。再说，如果代表们坚持要选辜有为的话，辜有为是不能够推辞的，那封公开信也是无效的。”
　　乔怀志说：“不是强行的，是通过协商以后，代表们自动撤销的。”
　　“那你在党员大会上说，你们是双重身份，一重身份是人大代表，一重身份是党员，但是，党员就要个人服从组识，就要与党的组织保持高度一致，现在我们要求大家撤销联名提名，如果不撤销，就要受到党的纪律处分。这也是协商吗？”赵准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睛，看着乔怀志认真地说。
　　
　　“是的，我说过这样的话。”乔怀志看着赵准，然后摊开双手，满不在乎地说：“但是没有文件，没有录音，也没有记录。我可以不承认。”
　　赵准有些急了，说：“你们……你们搞政治的人怎么能这样？
　　见状，乔怀志大笑道：“赵主任，你太天真了，简直天真得有些可爱。政治这东西就是这样，它是统治阶级手中的一块魔方。古今中外的政治家都是手执魔方的魔术大师，他们演绎的一幕幕历史，都将政治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这些小人物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赵准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正说话间，李长虹打完电话回到了房间，乔怀志问：“怎么样？”
　　“不行。江部长不同意。”李长虹说。
　　“什么原因不同意？”乔怀志又问。
　　李长虹看赵准在场不好说，便没有回话。乔怀志看在眼里，在心里打了个转转，对赵准说：“赵主任去看看我们的选举准备工作吧！我叫老黄来接你，完了，在宾馆吃中午饭。”说完，就给黄逸飞打了个电话。
　　赵准走后，乔怀志又问李长虹：“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李长虹看看房间没有其它人，说：“这话只能跟你说，但你必须保密。”
　　乔怀志点了下头：“行。”
　　“本来魏天明的公示期已经早过了，公示期间组织部门也未接到有关他的举报。但是，最近，国家证监委在查赛特集团的案件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他原来是分管这一块的副秘书长，工作中总是有些联系的！”
　　“此事我也有过耳闻，我还以为是空穴来风呢？”乔怀志说。
　　李长虹忙说：“事情仅此而已，所以，市里要求我们现在必须注意保密，不能影响人代会的选举。”
　　乔怀志抽出一支烟，在茶几上敲了几下说：“行呐！我就担心一上台就下台。”
　　李长虹忙说：“别瞎说。”然后，又接着说：“怎么没见魏天明的人，我想见见他。”
　　乔怀志吐出一口烟雾说：“他现在正在忙着跟代表们见面，昨天，专门找烟草公司要了两件‘中华’牌的烟，今天正逐个代表团在走访。”
　　李长虹笑笑：“这小子很会干这事。”
　　
　　8
　　
　　第三次主席团会议开得很激烈，大会执行主席宣读了辜有为写给大会的公开信，然后，要各代表团团长表态。各代表团团长虽然都表示要与县委保持一致，宣布撤销代表联名提名，但仍然有一些已经退位的老同志，发表了非常尖锐的反对意见，他们认为，强迫代表撤销联名提名，是一种违宪行为。如果说人民代表连联名提名候选人的权力都没有的话，那么这个“民主”就值得怀疑。特别是原人大主任孙劲夫一番慷慨陈词，使本次人代会的“候选人问题”犹如一艘即将靠岸的小船，又被一阵大风吹向了茫茫无边的大海。他说，我受党的培养教育数十年，深知“正确的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过去，我们党培养、造就、推荐、使用了成千上万的优秀干部，他们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深得人民群众的信任和拥护。但是，也出过一些败类，如成克杰、胡长青、李嘉廷之流，这些人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欺上瞒下、投机钻营，其实，在他们获得人民的选票之前，就已经劣迹斑斑，可悲的是，他们居然能够当选，居然能够掌领一方疆域。我希望我们西岭的人大代表，要大梦先觉，不要重蹈历史覆辙，选就选我们自己信任的人。
　　孙劲夫的话犹如在滚油锅里撒了一把盐，人们顿时便议论纷纷：
　　“孙老这话什么意思？”
　　“好像是另有所指。”
　　“我听东川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这个魏天明与‘赛特集团’那个案件有关。”
　　“我也听说过，怪不得这魏天明脸红得似泼过猪血一样哩！”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人们再去看那个与代表们见面时，极尽蛊惑人心之词的“未来县长”时，不觉都有了同样的感觉。
　　当然，对此事持有异议的并非孙劲夫一人，可只有他在这种场合才敢这样讲。
　　见会议又跑了题，乔怀志连忙示意主持会议的大会执行主席讨论下一个问题，关于选举办法。工作人员宣读了选举办法，办法说，为了缩短选举时唱、计票的时间，建议整个会场设置八个票箱，实行分区域投票，分箱计票。各代表团团长们一听，感觉到这完全是为了监控各代表团的投票情况，而别出心裁制定的。立即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提意见者说，这种设置不符合惯例，再说，整个代表不超过五百人，也没有这个必要。大家纷纷附议，最后，只得按大家提出的意见进行修改。
　　主席团会议结束后，刘建业邀了几个代表团团长去打麻将。被邀的有古骡镇的镇长赵一夫、平原乡乡长周立波和松柏镇镇长皮业榜。刘建业说，宾馆不安静，我们找个安静的去处。赵一夫问哪里好？刘建业说政协吴鸣副主席住的是私房，在桃花山小区，环境优雅，出入方便，他也约过，要我们到他家去做客。我们到他那里去怎样？大家都附和道，说很好。于是，几个人要了一辆“的士”，五分钟后，便来到了位于织女湖畔的桃花山。他们几个下了车，进了小区大门，绕过桃花山那片花蕾绽放的桃林，便见一处哥特式建筑背靠桃花山，面对织女湖，座落在茂林修竹之中。由于刘建业事先跟吴鸣打过手机，吴鸣已站在门口迎接，室内透出的光亮，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投得长长的。来的几位都是几个大乡镇的乡镇长，自然都跟吴鸣很熟，吴鸣便很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屋里。大家看了这房子和这房子中的陈设，便跟吴鸣打趣道，吴主席你是不是很腐败呀！住这样的豪宅。吴鸣笑着说，这是我儿子孝敬的。刘建业连忙在一旁搭腔，吴主席的儿子是一位留美医学博士，现在美国的洛杉矶，多次要吴主席到美国去定居，吴主席说他是共产党人，不能投靠资本主义，硬是不去，他儿子就在这里购地建了这幢别墅。大家便在一阵“哎哟”声中落座。吴鸣笑着说，你们就直奔主题吧！看，场子早就给你们摆好了。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麻将桌。大家便毫不客气地围拢来，一时间麻将声，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场酣战开始了。当时钟敲了十一下，夜宵熟了。吴鸣说，宵夜吧！来，我这还有一瓶“人头马”，今天给你们喝掉算啦！古驿镇镇长赵一夫说，那太破费了吧！吴鸣笑道，慰劳人大代表呗！说着给各位酌上酒。觥筹交错中，大家天南海北地胡吹一气，时间不知不觉快到十二点了。松柏镇皮镇长在旁边说了一句，快些喝，喝完了好早点回去跟代表们稳个桩，（做做工作的意思）免得明天选举选出了差。这时，只见赵一夫把酒杯往桌上一蹾，怕个屁，我这人就这个怪毛病，谁越是压制民主，我越要别这口气，形式上的联名可以撤，可画圈的时候没有人捉得住我的手呗！我们代表团还是要投辜有为的票的。此言一出，雷鸣与刘建业的眼神互相碰到了一起。
　　刘建业故意问：“难道你就不伯被人发现了。”
　　“几百人，他晓得是哪个写的票。”赵一夫不屑一顾地说。
　　“这倒也是。”平原乡的乡长周立波说。
　　“那好，那我们就约好一齐动作，你们不怕鬼，我们松柏镇也是不怕鬼的。”皮镇长生怕别人看不起他，说他是“屋脊上的葫芦”，便说得更理直气壮。
　　“哎！要我说，不闹则已要闹就要闹出点名堂来，南边的高山、桐岭我来负责。北边的库家、金银滩老周去联系一下。东边那一片的几个乡镇的乡镇长跟老皮的关系都很铁，你跟他们说一声，他们准听你的。再说辜有为也是你们松柏的人呗！”赵一夫说过以后转向吴鸣：“吴主席你看呢？”
　　“人民代表代表人民的意志，只要我们每个代表都珍惜民主权利，投好神圣一票，任何企图强奸民意的人都是不能得逞的。”吴鸣答非所问地说。
　　刘建业连忙站起来，举起杯：“好！让我们为这神圣的一票干杯。”于是，大家都干了个杯底朝天。
　　当时钟敲了十二响，决定西岭人民命运的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的时候，所有人大代表的手机都收到了一条短信息：珍惜民主权利，投好神圣一票。
　　
　　9
　　
　　人代会选举如期举行。
　　当代表们陆续进入会场坐定以后，大会执行主席黄逸飞宣布：西岭县第十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现在举行第三次全体会议。今天的会议应到四百九十五人，实到代表四百八十六人，符合法定人数，可以开会。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是选举县长、副县长；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副主任及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现在，请工作人员宣读选举办法。
　　于是，工作人员席上的播音员，使用普通话播送了一遍早先经过主席团讨论通过的选举办法。接着是选举“三员”，郑立言被选为总监票员。一应议程完了以后，便正式开始选举。投票开始，“三员”先行投票，然后，主席台上人员便依次鱼贯到设在主席台前方正中的投票箱投票。当魏天明投票时，他微笑着扫视了一下会场，然后再双手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