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2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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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三盆花一点都没费工夫,不需搬出搬进晒太阳,不需松土剪枝,不需天天浇水。
现在,难题出现了,总不能把空盆送回去吧。我在屋里转着圈,走到阳台,阳台上的花草没有一点生机,吊兰的叶子全没了,芦荟只剩下干黄的粗茎,花盆冷得直发抖。而这三盆花又不能一分为二,分栽出来。大冬天到哪去找幼苗。水仙倒多,总不能把娇小的水仙放进巨大的深口花盆里去吧。真为难了。
三天,整整三天都在焦虑。快过年了,夏明丽肯定希望过年的时候房间有些绿色,而这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我头上。当初不答应祝江就好了,明明不会养花,还揽下这差事。这下好了,该落笑柄了。祝江和夏明丽是刚搬到我们楼上的,去年夏天才结婚,两口子一般不求人。我们又是多年的同事,以前总是麻烦人家,请祝江调试电脑,请夏明丽帮学英语。这会儿把盆送过去肯定不合适。想一想这个忙还是得帮,不能打退堂鼓。
想到这一点,便提只塑料袋下楼了。在楼下,一个劲地把干得结块的黄土往塑料袋装。有人问我刨土干啥?我说养花。对方哧地笑出声来,笑完后才说:杜文娟你真的不正常呀?人家说我还不信,寒冬腊月种什么花?有病!
我说:本来就不正常吗,啥病不病的,你知道咋样把土弄肥?
对方说:油饼,油饼最好,还没怪味。我问他哪能找到。他说咱们这又没油坊,要不拌些其他肥料。他告诉我一种方法,可我办不到。家属区没有化粪池,我不知道自己的排泄物跑到哪去了,况且夏明丽家刚装修房子,又是大过年,没有花香也不能有粪臭呀。不能,坚决不能采纳他的建议。第二个办法倒可以试试。先把土块捏碎,浇些水把泥土打湿,这才从冰箱取出肥肉,放到水池解冻,乘解冻肉的当儿,往泥里塞了四个鸡蛋,用小花铲啪啦啪啦捣碎,鲜亮柔和的蛋黄蛋清很快就融进泥土,只剩蛋壳醒目地破碎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东西滚到脚边,仔细一看,发现是只洋芋。我拾了起来,顺手扔进垃圾篓。我把尚未解冻好的肥肉放上砧板,砰砰剁下几块,再剁成碎末。
这一次没用花铲,直接用手把肉末拌进泥里。就在这一瞬,我回头望了一眼,垃圾篓也看着我。洋芋正望着我笑呢。可以说那只洋芋可爱极了,满脸雀斑,褶皱处冒着几粒绿豆大的芽儿。我的心就在这一刻安静下来,我不再为花盆里栽种什么犯愁了。
几乎是神速地,我把洋芋拾了起来。拧开水龙头,把剁过肉的刀冲洗干净,拿抹布擦拭一番,这才找来一张白纸,把白纸摊在砧板上,然后把洋芋摆放在白纸上。
摆放好以后,有点不放心,拿起洋芋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最终切了两刀。一个洋芋变成了三份,有芽的一面朝上,切口朝下,在花盆摆放成正三角形。薄薄地盖上一层土,洒上点水,古色古香的青瓷花盆便平平整整了。
第二天,也就是祝江送来花盆的第四天,我把花盆双手捧进了夏明丽家。夏明丽接过花盆,高兴得一连说了几声谢谢。谢完之后才说:噫!咋没苗呢?
我说:过两天苗就出来了。夏明丽疑惑了一下,还是高兴地问道:过两天就出苗?
从夏明丽家出来就想笑,想笑就笑了,我笑得很灿烂,很放松。半小时以后,祝江打来电话,感谢了一通。我在房里转着圈儿,摸摸龟背竹,摸摸绿萝,跳着高触摸绿萝的尖儿,可怎么也够不着顶端。《蓝色多瑙河》音量适中,便跟着哼唱起来。
就这样过了三天,祝江在楼下碰着我,老远就大声叫喊:嗨哟,杜文娟,花都发芽了,半寸长的芽!要不要浇水呀?
我也高兴起来,心想房里有暖气就是快,才三天,不但发芽,都半寸长了,赶忙告诉他:不需要天天浇,隔三岔五浇点就行了。
说话的当儿,想起卖绿萝的人的嘴脸,忽地又笑了。自从帮他们养了花以后,心情格外舒畅。有时候莫名其妙地想笑,想笑就笑吧。
腊月间难得有几个好天气,祝江是个勤快的新郎官,早晨上班前把花盆端到阳台上晒太阳,傍晚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收回花盆。几次,都看见祝江站在阳台上低头抚弄嫩苗,有时候摘下眼镜,把镜片擦拭一阵,戴上观看一阵,又摘掉眼镜。一次,见夏明丽也在阳台上,和祝江站在一块,四只手一同伸向花盆。两人边观赏边议论,很兴奋的样子。见他们高兴,我也手舞足蹈开了。我喊了一声夏明丽。他俩一同抬头,跟我打招呼。
夏明丽说:长得好快哟,要这样长,三十晚上能长桌子那么高。我说:不会吧,长桌子那么高,也该红烧牛肉了!祝江说:嗨,好家伙,还能当菜吃,太好了!夏明丽也说:神呀,花还能烧着吃?祝江说:杜文娟,合着你是给我们种菜,不是种花呀?夏明丽反驳道:哪呀,杜文娟咋会骗咱们,花就是花,哪跟你一样,小肚鸡肠。我说:只要开花的东西都是花。夏明丽马上附和:对,只要开花的东西就是花,听着了吧祝江,杜文娟马虎是马虎,养花这方面绝不马虎。你说是吧,杜文娟?
我笑而不答,心想他们也这么喜欢洋芋。祝江说:要不人家怎么是养花专家哩!夏明丽说:看呀,杜文娟,给他洗了几年衣服,也没见他说我是洗衣专家。
祝江说:你那是洗衣机洗衣服,又不像杜文娟,神来之手,真正的专家。我说:啥专家?只是种子好!
夏明丽说:原来撒的是种子呀?祝江还说是茎块,我说是移栽的幼苗,我们正在打赌哩!
我问他们怎么个打赌法。夏明丽说要是祝江说对了,三十晚上去他爸妈家吃团年饭,要是我说对了,到我爸妈家吃团年饭。我说那你们早上去一家晚上去一家。夏明丽把眼睛瞪得老大:为什么?我举起右手作喇叭状:你俩谁都说得对!祝江说:还是人家杜文娟神秘,花都长这么高了,也不透露是什么花,该不是天上的神草吧?
我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我说:对了,就是神草,人间没有、天上少有的仙草。心里则一个劲地嘀咕:不至于吧,谁不认识洋芋,还神草?
两天以后,我在秦巴市场买年货,老远看见祝江骑着摩托车,身后带着夏明丽,一眨眼,又不见了。我挤呀挤挤进一家工艺品商店,一个杉木花盆架子吸引了我。架子有一米五高,暗红色刷漆,摸起来很有质感。四条腿从上到下呈现两种弧度,像两轮相扣的月牙,四腿着地的地方,是四只虎爪的造型。
老板见我感兴趣,说春节大甩卖,价格优惠,送货上门。虽然很喜欢这种古朴的木制架子,但已经有一个摆放着龟背竹,一间房摆放两个架子就俗气了。我还是问了价钱,老板说:七百,打八折,五百六,大过年的,给个整数得了。我说能不能少点。这只是习惯性的问话。老板可能觉得我真心想买,便喜眉活目地说:可以商量,可以商量,一看你就是个认货的主!
又过了两三天,去邮局寄贺年片,还没走近柜台,柜台里的小刘就嚷开了:哎哟嗨,看不出来嗨,杜文娟,你还会养花,听说你养的花两天发芽,三天长一寸,五天一扎长,老天爷,比温棚里的韭菜都猛势!我说:可能是无心插柳吧。
小刘更来劲了,她说:谦虚?总见你眼角老粘着眼屎,头发一缕一缕能挤二两油,不知道你还会养花,三天长到一寸,不是吹牛吧?
我说你又损我,损得我跟黑五类一样。小刘压低嗓门说:知道不?那两口子昨天吵架了?
我吓了一跳,忙问咋回事。小刘告诉我,夏明丽前天下乡去了一整天,祝江上班前把花放到阳台上晒太阳,哪晓得前天没出太阳反而下了小雪,花苗全低头认罪了,为这,夏明丽跟祝江好一通闹。
我想,这下不好了,有暖气的房子洋芋苗分外娇嫩,哪禁得住风雪摧残,低头是小事,要是把三块洋芋母子冻坏了,就不是祝江和夏明丽吵,而是夏明丽怪罪我了。我们一向和睦,不能因为这件小事伤了和气。
赶快按响夏明丽家的门铃。夏明丽不在家,祝江正在给花浇水。花盆里的幼苗齐刷刷地倒向一边,叶芽依旧浓绿,每一株幼苗都有小拇指粗。祝江见我进来,像见到了亲人。他说:刚才还给你打电话哩,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夏明丽家讲究腊月间不能随便丢东西死东西,哪怕一只狗,一串钥匙。这不,从昨天跟我吵到今天,怪我把咱们家的第一盆花冻死了,我怎么知道天会下雪,前几天晴得好好的,鬼天气!
我问他是不是把夏明丽气跑了。他说回娘家去了,问她妈有没有救活这盆花的招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花盆高高地放在架子上,正是秦巴市场看见的那个架子,青瓷花盆下还垫着一个不锈钢盘子。我问祝江多少钱买的架子。他说六百,图个吉利,过年吗,人家开口要八百哩。我嗨了一声,没敢说实情。我怕他告诉了夏明丽,夏明丽不知该咋样训他了。
我让祝江拿来剪子,喀嚓喀嚓几下,花盆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光秃秃只剩泥土。祝江伤了一下心,说声:能行吗?
刚回到家,夏明丽就打来电话,声音很低。我知道她要问什么,赶紧解释:三天以后还会发芽,跟以前一样漂亮。
夏明丽说:正月十五我们同学聚会,欢迎你来。我说你还不是为了显示工作不错,家庭不错,心情也不错,让某些人更加难受罢了!夏明丽这才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起来。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十五晚上,夏明丽在阳台上叫我,我梳梳头便进了夏明丽家。他们家比任何时候都华贵,灯火通明,欢声相伴着笑语,42英吋的松下电视,高大的电视墙,精致的索尼音响。几个人正围着青瓷花盆品头论足。花盆已经变成了绿色世界,枝叶茂盛,花朵盛开,淡黄色的花蕊静卧在花朵中间,淡雅又清爽。夏明丽递给我一串荔枝,快活地说:杜文娟,现在该透露你的人间仙草姓甚名谁了吧?短短时间,从发芽到开花,中间还起死回生了一次,真让我越来越刮目相看了,你一点都不像别人说的那样。
还没等我开腔,几个人就嚷开了:是不是从外国带回来的新品种?另一个说:该不是太空人带到地球的吧?
这会儿真正着急的是我。以前祝江和夏明丽再三追问,我以为是跟我开玩笑,洋芋芽不认识情有可原,肥硕的绿叶,盛开的花朵总不会不认识吧。洋芋一旦开花,就到了生命的暮年,一生就算走完了。
这些人还在追问,看来夏明丽和祝江是真的不明白,这倒令我费解。每年初夏,楼下的洋芋地总是郁郁葱葱,果实累累。而祝江和夏明丽们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我索性惊讶起来,大声问道:真的不知道?
大家摇摇头,一脸期待。我又重复一声:真的不知道?
夏明丽急了,推我一把:卖什么关子?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犯得着较劲吗?我就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声:洋芋!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几秒钟后才泛起声浪,并且气势磅礴:哇噻——哇噻——
和你一起玩牌
■ 杜 欣
我有很多书,真的,这一点请你无论如何相信我。可是,如果你要问我最喜欢的是哪一本,我想我可能一下子找不到答案。但我要告诉你,我非常喜欢我的朋友送给我的一本叫做《命运交叉的城堡》的书。这是一本令我充满敬意的书,我喜欢它的情节,喜欢里面每一个故事,我还喜欢它的封面,它的装帧,我甚至喜欢它的序和写在封底的故事梗概,当然还有印在文字边的一张张好看的塔罗牌,它们都令我非常着迷。送给我书的朋友叫李刚,是我的同学,我的上铺。他的字写得可好了,他在扉页上写了几个字,漂亮极了,他祝我一帆风顺。我很感谢他,即使我现在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但我仍要感谢他,谢谢他送我的书,当然,还有那几行漂亮的字。现在,每当我拿起这本书的时候,我就会回忆起我和我的朋友李刚一起度过的那些快乐而又荒诞的时光。我还不止一次想模仿这本书里的情节,去买一副塔罗牌,和李刚一起玩,用它讲述各自的故事。我还想和他坐在一起讨论这本书,研究每一张纸牌的秘密。我相信他会对这一切感兴趣的。这些想法在我毕业后的一段时间,当然就是在我得到这本书之后的几年中,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但愿望的实现似乎是不可能的了,第一,我在这里找不到卖什么塔罗牌的地方,我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找了几乎所有有可能卖这种东西的商店,但结果是,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第二,我和李刚失去了联系,毕业之后他音信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