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2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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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会结束以后，我终于有机会去看那只会笑的狒。狒的体魄很好，由于它的机智聪明，在动物园格外受宠，因此它的发育在接近人类。狒有一张好脸，两腮皱纹是弧状，像括号把嘴括在中间，这就使得它的笑有了分量。其实这狒也不是总笑（总笑人也受不了，据考，人在大笑时血向流变明显，易发血栓，占患者的0．07％），狒笑总是突发性的，这是我观察半天得出的结论，我的发现很重要，狒的笑当然不是下意识的，是有外在诱因。实际我在狒前的思考，更多的是在窥视狒笑的诱因和对这个诱因的诠释。
狒在与我对视时笑了，我感觉到了它和我的对视。此时它的笑有明显的反讽意味。我很慌乱，但我在镇静之后，突然知道狒对我嘲笑的原因，是它发现了我脸部肌肉的异常。我看见怪物，脸部肌肉有些痉挛，这是我在知青时落下的毛病。
我一见大队书记和公社书记，脸部肌肉就痉挛。后来这个病没有好，反倒加重了，因为我后来相继见过一些非常人物……
狒不会总与我对视，它又把笼子前的人看了一遍，然后又大笑起来。我躲在笼子的背侧，尽量能与狒的视线平行，而与狒一起分享嘲讽人类的乐趣。我随着狒灵活的头部的移动，辅助狒去诠释它嘲讽的对象——左一：女性，三十岁左右，脸施粉黛，笑与哭难辨，但两眼通红，一副酒后的醉态。但此女不是那种三陪女，忽然想起一首打油诗，可与狒的笑声一起共勉：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领导敬杯酒／你若不喝我的酒／肯定嫌我长得丑／你若喝了我的酒／今晚我就跟你走。
左二：男，四十岁左右，一脸不屑一顾，嘴角一侧抿着烟，鼻子左侧有一红毛痣。我暗吃一惊，此君我认识，他也是参加笔会的作家，只是我们从未打过招呼，但听过他侃侃而谈。是在一次席间，他坐在我的邻桌，声音刺耳：“我昨天又在街上看见我的盗版书，这已是我第十八次看见有人盗版我的书，你说可乐不，盗版者把我的祖籍写成了山西，笑死我了！”“去年我去泰国讲学，泰国王储和我共进晚餐，他会说汉语，他给我起了外号，他说我是中国的公猫，乐死我了……”
狒在笑他时很狰狞，想钻出笼子，把这杂种咬上一口。
左三：老者，五十多岁，一脸木讷，看狒时并不投入，四处张望，疑是逃犯，细看又不像，此君衣冠楚楚。此君可笑之处难觅，我细看，似曾相识，想起前几天电视上审判一个贪官，那贪官说：“我一不小心就收了人家十二万。”脸上木讷依旧。此时狒在笑他的什么呢，只有狒看得见。只是狒在笑时，有些悲怆。
离开动物园，耳畔狒的朗朗笑声犹存，此时我有个推想，假如有一天狒钻出笼子，扎在人堆里，可能不是被饿死，怕是笑死……
5福剧的诞生
蔡莉莉主抓的福剧诞生如此之快，靠的是两个重要人物：作家白炽，诗人宋小么。白炽的父亲是省城非常著名的作曲家，母亲是评剧演员，白炽小时侯曾考入戏曲学校少年班，后来他觉得没意思，就退学了，去上了正规的全日制小学和中学，后来考入了大学中文系。白炽周围的人，大都和艺术有关。白炽和蔡莉莉有说不清的关系，蔡莉莉是白炽母亲的干女儿，而白炽又和蔡莉莉在北京同居过一年。蔡莉莉现在仍然是独身，而白炽婚姻状况良好，白炽的夫人唐小雪又是蔡莉莉的表姐。福剧诞生的地点就在白炽家的饭桌上。白炽的母亲说，东北的几个剧种如吉剧、龙江剧都脱胎于评剧，更确切地说，是脱胎于河北梆子。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有地方特色的二人转，也叫莲花落子。把评剧的经典唱腔和二人转的曲牌子一糅吧，就是咱们的福剧，关键是要有一个好剧本，有了剧本，我的师弟小月楼配上曲子，就齐了。老人家即兴演唱，大家一阵鼓掌，福剧就诞生了。
剧本由白炽和宋小么联合创作。更准确地说，宋小么在白炽原创小说的基础上完成剧本。白炽有一篇很不错的小说，叫《雌月季》，还获过奖，故事写的就是民国时期发生在福城的故事。
故事梗概：福镇花王肖济红的丈夫突然被人害了，不知凶手是谁，她在为丈夫复仇的时候，渐渐地发现，有许多人都有害丈夫的图谋，当真正的凶手出现的时候，让肖济红大吃一惊，这个人本不该是杀人凶手。肖济红的月季是雌月季，长开不败，这种雌月季，越遭蹂躏，开得越鲜艳。这个故事是一个女人的寓言：越肩负磨难的女人，越美丽……
宋小么在诗人圈里被誉为“韵王”，他平时说话都喜欢押韵。他获奖的诗《夜晚的太阳光芒万丈》就是每一句都押平声韵。他读了白炽的《雌月季》，二天就写出了剧本。开场唱段就把人们镇住了：
月季花开红白粉黄，
黄金遍地没有阳光，
光芒万丈大地昏暗，
暗香在福城荡漾。
福剧的真正成形还不到半个月。蔡莉莉想尽快向市长汇报，被白炽拦住了，说，不能让市长觉得福剧诞生得这么容易。剧场竣工还有七个月，这七个月我们要分六次向市长汇报，每次汇报都要说出一个让市长信服的困难，然后向市长要钱。初步预算，《雌月季》从创作到演出二十万成本足够了，我们要进行家族承包，可以向市长要八十万，六十万就是我们的……如果市长犹豫，我可以出面。
蔡莉莉有些犹豫，这行吗？
白炽说，肯定行，不信我们就试试看。
蔡莉莉说，我听你的。白炽小声说，演出前我们要到北京去，向名家讨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我陪你去。
蔡莉莉说，我不想去北京，要去咱们就去广州、深圳……
6后现代主义的城市雕塑
第一个在福城诞生的城市雕塑是骡子。
福城的城市雕塑采取招标的办法，最后，这一庞大的工程落在了城建局长刘文秀的身上。刘文秀是军转干部出身，没有多少文化，他认识的文化人也非常有限，但他和市长许愿，城市雕塑不向政府要一分钱，他的目的也非常简单，就是为了出政绩。他当城建局长一年多，还没有让人瞩目的政绩。他所属的城建局，下面控制着十二个房产开发公司，让开发商们出几十万，不是问题。他到省城找美术学院的雕塑家们，请他们到福城来。谁知，省美术院的著名雕塑家有几位出国了，有几位正在南方搞创作，最后，他请了美术学院的十几个学生到福城来塑像。这几个学生水平虽然不是太低，但搞城市雕塑，他们还是新手，尤其刘文秀给他们的创作题材更让他们犯难。驴、马、骡子区别太微小。其中有一位学生很有创意，他们塑造了三匹马，每匹马在特征上都有所不同。这位同学对刘文秀说，观赏者可以任意想象这三匹马中哪一匹是骡子，这匹骡子肯定藏在这之间。
雕像一直被一张苫布盖着，等着市政府指定的日子揭幕典礼。这一天，白炽开车到了图书馆门前，—下了车，直奔那座正在施工的雕像后面，他看了半天笑了，非驴非马，粗制滥造。
白炽又回到自己车旁边的时候，从车后过来了一个人，他一看，是刘文秀。
白炽理也不理他，打开车门要钻进车时，被刘文秀拽住了，白作家，对不起，那天在会上，我有些粗俗，其实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会后韩市长把我批评了。你和韩市长是老同学，我也才知道。我昨天想到你家里去，给你家里打电话，你丈人说，你没回 来……我找你可是大事，你看，城市雕塑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也去过许多地方，一般城市的大型雕塑基石上都有一段碑铭志，这碑铭志可是一段精彩的文章，在福城除了你还能找出第二个人手笔吗？
白炽笑了，刘局长怎么看好我了？
刘文秀说，我经常读你的文章，每篇都很感人。
白炽问，刘局长都读哪篇了？给我提提意见。
刘文秀想了想说，比如前几天报纸上登的那篇《狒的笑声朗朗》，有点鲁迅的杂文特点。
白炽拍着刘文秀，刘局长，以前我对你不太了解，现在我该另眼看你了，你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完成，刘文秀说，我向外地专家咨询过，在具有文史意义的雕塑上做文字说明，应该按每自然段两万元计算。我市的四个大型雕塑，没有十个自然段是完不成的，你要费心了。
白炽说，刘局长，我可不要钱。
刘文秀又问，白作家，刚才你看了骡子的作品，怎么样？
白炽想了想说，作品的大气浑然是我想不到的，尤其是作品的艺术表达是典型的后现代主义……
7福城新的注释
作家白炽在国内一家大报上发表了一篇散文，题目是《让美国人称赞的福城》。
文章摘录如下：
美国商人威廉·汉森为什么到福城投资，他的回答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他说，这座城市酷似我的故乡，我的故乡已经消失了，那里发现了金矿，那座城市已经面目皆非。我在中国找到了我失去的那座城市。我在福城大剧院看了福剧《雌月季》，我一句没听懂，但那位唱戏的演员非常像我故乡一位叫奴菲娅的歌剧演员。福剧的音乐让我非常愉悦。这是都市里的乡村音乐。这座城市的市民非常优雅，他们在吃煎饼卷大葱的时候还能看到晚报。我也喜欢这座城市的雕塑，尤其喜欢这座城市最大的雕塑骡子……这里的人们在微笑的时候，两个面颊是红的，而牙齿是白的。这里的人们不喜欢握手，而喜欢用手拍你的肩。姑娘们漂亮的占绝大多数，姑娘们喜欢穿皮裙子，头上戴一顶白棉线织的帽子，胸上的饰物是带斑点的木制的瓢虫和深棕色的皮编的蜘蛛。
我被汉森的话感动。我的家乡福城已不是过去的福城，蝎子河变得清澈了，蝎子也已变得无毒了。
福城让许多人浪漫……
8福城补遗
2004年5月，市长韩先渝调到了另外一座城市，仍然做市长。新来的市长姓蒲，他来的第一件事就把福城大剧院改成了玛瑙城，因为福城邻近的儿个县盛产玛瑙，他把福城大剧院变成了这个省一座最大的玛瑙交易市场。福城的四座城市雕塑除了那座少女和沙棘保留以外，都被拆了，种上了柏树。
福城晚报总编被换掉了，新的总编是市长带来的助手，一位学新闻传媒的博士。
晚报除了登很少的娱乐内容之外，大都以经济信息和商贸动态为主。
福剧已经消失了。福剧《雌月季》只在福城演了四场，票房回收一千三百五十五元。
作家白炽和歌手蔡莉莉去了深圳，在那儿开了一家文化公司，主要是购买电视剧本，然后向北京转卖，生意很好。
牛喜光之恋
■ 勒永强
十年前，牛喜光进城卖桃，横穿马路，被一辆轿车刮倒了。幸好车速不是很快，他倒下去的动作多少带有夸张成分，就像足球场上的一个假摔，裁判看见是要吃牌的。司机探出头大喊一声：找死呀。
牛喜光趴着不动弹，哎哟哎哟地乱叫。车上下来个年轻人过来扶他，态度和蔼，问他：大哥伤哪了？不要紧吧，去医院查查？牛喜光说我的腿不行了，痛啊痛，痛死啦。年轻人说那要去医院。来，大哥我搀你上车。司机一边恶狠狠地说，不要管他，牛秘书，我只碰了他的篮子，他自己倒下去的，想耍赖。
两个姓牛的又交谈了几句，牛喜光“腾”地一跃而起，摆摆手，别耽误你的公务，你走吧大侄子。牛秘书说，四叔真的没事？那我走了。论起来，牛喜光跟牛秘书还是本家叔侄。牛秘书的老爹是南下干部，现在住干休所，叔侄俩未曾谋面。
牛喜光不卖桃了，进城做了环卫工，原来那辆轿车是环卫局长的坐骑。局长家大白天起了内讧，两个女人打架，局长弹压不住，招来秘书司机两员大将火速驰援，当真十万火急。秘书没想到半路碰个叔，叔也没想到遇上个当官的侄儿。官不大，却从此改变了牛喜光的命运。
城里五光十色的生活拓宽了牛喜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