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2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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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标题吸引了他:《午夜秋萤》。吴新虽然对文学不那么内行,但他能感觉到这标题隐含着一种情绪。他问小刘,这文章是谁写的。刘校长说,是杜云芳写的。吴新又问,杜云芳是谁?刘校长支吾着说,是我们小学的一名青年教师。小刘虽然有意在掩饰,吴新还是想起来了,这人正是与苟大红缠葛不清的那个合同制女教师。吴新很想看看那篇文章,因为这专栏经过几个月的风雨剥蚀已是破败不堪,要看也看不全了。吴新说,你看杜老师有底稿没有,我很想看看这篇文章。小刘说,底稿应该还在吧。吴新点了点头。
进了小刘的房间,光线很暗,吴新感到十分压抑,刘校长看出了吴新脸上的表情,就开了灯,房间也顿时亮堂起来。吴新一眼看见了摆在房间一角的麻将桌,就笑了笑说,你们晚上一般玩到什么时候?小刘不好意思地说,说不准,最多不过十点吧。吴新说,难怪把作业改成那样了。小刘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因为他为这事接待过吴新的老婆余静。那一次,余静就是拿着儿子的两本作业来告状的。刘校长说,那样的局面不会再出现了。去年年底,我们对那两名教师也作了严肃处理。吴新一听,有些好奇,随后问,把他们怎么处理了?小刘说,扣了他们一个月的工资,教办还在全镇教师会上作了通报批评。吴新听了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觉得那两个教师也太倒霉了。要不是自己老婆余静那样顶真,那两个教师也许就瞒天过海了。不过在吴新看来,刘校长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他在平时常规教学中抓好一点,抓实一点,那些问题不早就解决在萌芽状态了,还能发展到这一步么?吴新这次来校的目的也许小刘不是太清楚,但吴新明显觉察到小刘表情有些不自然。吴新落座后问小刘,那两个教师扣了一个月的工资,你扣了没有?小刘给吴新递过一杯茶水说,我没有。吴新一听就来了气,他想起家乡父老常说的一句话,马列主义放在电筒里,只照别人不照自己。这是什么狗屁领导,出了这样的事,把下属给整了,自己万事大吉,这叫负责吗?吴新想,难怪这弹丸之地在全镇乃至全县都闹出了那么多的花边新闻。吴新说,照我看,你这个校长当得还真不怎么的。小刘似乎早有思想准备,他说,是的,我承认,我这个校长确实没当好,但话说回来,谁又稀罕这个校长?这样破破烂烂的几栋教学楼,上课铃一响,我的心就悬起了好高,生怕哪一天塌了下来,我死了倒只一个,要是那些孩子压在了下面,我有多大的罪过您知道吗?不错,有些孩子看到了势头可以走,可以到条件优越的城里去,但那些走不了的孩子怎么办?难道他们不是妈生的?他们就活该在这里担惊受怕?我知道您现在有权了,我这校长也不是用钱买来的,您就撤了吧,把我安排到哪里都行。吴新没料到小刘校长与他来这么一招。其实,吴新一开始是想去学校全面了解了情况后,把小刘的职给撤了。但这一接触后,吴新的观点变了,他倒觉得刘一山还是个性情中人,说不定还真能办点事。吴新拦下他的话说,我们今天不谈这些吧,我并没有表什么态。我今天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小刘的情绪也开始稳定了下来,但他对吴新的这么一问也着实在心里打了一个格登。他对吴新说,您说吧,谁?吴新说,就是那个合同制女教师。小刘校长觉得这下真是打在了他的痛处。这倒不是因为与前任镇委书记苟大红有什么瓜葛会累及到他身上,他最担心的还是这一闹,会把全校的工作秩序打乱。刘校长对吴新说,至于她与苟书记有什么隐情我说不清楚,我只是请求在这个学期不要动她。放假以后,您们要怎么动作就怎么动作。吴新又问他,谁说要动作了?你这人怎么这敏感。小刘一时语塞。吴新说,今天晚上,你找个地方,把她约出来一起吃饭。小刘一时不知所措,似乎又显得很为难。吴新说,别的你不管,不会让你们学校付账。小刘这下才答得爽快,说行。吴新走时,小刘校长就把《午夜秋萤》的底稿交给了吴新。
吴新从小学回来直接去了镇教育办公室。镇教育办公室主任老胡在填一张表格。吴新进了门,老胡抬起头,一看是吴新,马上站起来招呼。吴新说,我去小学看了看。老胡递过一支烟说,小学的问题是比较突出,闹得满城风雨,今年开学我们在教师会上还通报批评了几名教师,简直是缺乏职业道德。乱搞的乱搞,公立教师连作业本都批改不好,您说那还是人民教师吗?为这事我们还扣了他们一个月的工资。吴新感觉这是老胡有意在他面前讨好。特别是那两个倒霉撞上余静的老师,吴新以为很有意思。老胡去给吴新泡茶,吴新说,茶就不泡了,我说一件事,你落实一下,把那两个老师的扣发工资发给他们。严格说来,这也不全是他们的错,你们也有责任。老胡呆呆地站着,他可从来没有听到过领导这么说话的,但他也知道吴新的个性。老胡说,我们马上去落实,只是这么做了,今后的工作就不太好开展了。吴新说完就走了。老胡望着吴新的背影,轻声嘀咕说,你能在这位置上坐几天呢?老胡在镇教育组干了十多年,前前后后经历过的书记镇长也不下五六任,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吴新这样从票箱里跳出来的镇长。老胡估计吴新最多只是过渡一下,上面就会把他晾在一边的。
晚上六点,吴新如约来到肥子餐馆,但他不见小学校长刘一山。他到前台去问老板,老板就是肥子,长得膀大腰圆的。吴新说,镇小的刘校长来了没有?肥子说,来了。不过刚才又出去了。吴新问,他说了什么没有?肥子说,他说要是您先来了就到楼上的雅间去坐。吴新一听就知道这是肥子在为刘一山搪塞。吴新随后说,也好吧,我先到楼上去坐。肥子叫了一个服务小姐把吴新领上楼。进了房间,肥子赶上来了,拿了一盒芽茶,对那小姐说,那茶不行,泡这个。吴新说,我不喝这茶,我习惯喝珍眉。这茶味太淡。肥子说,我这里的珍眉都发霉了。说后,他就下楼去了。吴新知道这是肥子在给自己长脸。那服务小姐沏了一杯芽茶刚端到吴新面前,刘一山进来了。他喘着气就对吴新说,吴镇长,杜云芳不见了,我们上午就约好了的。吴新听了一惊,他第一反应是,她会不会卷了铺盖走人?吴新问,她能去哪里,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行动?刘一山说,应该不会吧。我上午跟她说这事,她还蛮高兴的。吴新说,人各有志,我们就不等她了。刘一山说,既然她不来,这饭也就算了吧。吴新说,我们不搞复杂了,一人一碗肥肠面算了。刘校长说,那就依您的吧。
大约一刻钟,肥子把肥肠面端来了。吴新说,这比吃啥山珍海味都强。刘一山附和说,那倒也是,不过对我们这一拨穷教师来说,这也顶得上山珍海味了。吴新望了刘一山一眼,他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吴新估计,他们除了一点基本工资外,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吃完肥肠面,吴新就对刘一山说,你今晚要找到杜云芳老师,真要是出了啥问题我俩还有责任呢。刘一山说,那是。刘一山要去结账,吴新不让,最后还是吴新结了十块钱。
吴新与刘一山分手以后,就打算回宿舍。镇政府的那幢宿舍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修建的。外墙也只是用粗砂加石灰粉了一下,吴新怎么看也觉得寒碜。吴新刚要进宿舍楼,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吴新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小学老师杜云芳。吴新感到奇怪,他觉得杜云芳的做法有些异乎寻常,正所谓敬酒不吃吃罚酒,接她吃饭她不去,这下反倒自个找上门来了。杜云芳的文章吴新早已看过了,刘一山给他的不仅仅只一篇《午夜秋萤》,还有其他几篇文章。吴新觉得她的文笔很好,情感表述也很细腻,有主见。但她的这些做法吴新是不认同的。吴新说,你下午到哪里去了?刘校长找不着你的人。杜云芳认真地说,我哪里也没有去,我就在这镇上。吴新说,刘校长不是与你约好了吗?为什么出尔反尔?杜云芳说,我为什么要接受一个不见得诚实的邀请?吴新说,看来还是我的礼节不到。杜云芳说,其实您大可不必,像我这种人也没有资格接受这等礼仪。吴新问为什么?杜云芳说,我看绕来绕去结果还是一样。其实这些在我看来,完全没必要。吴新觉得他面前的这个漂亮女孩,还真有点透晰局势的眼光。吴新也承认,他当初约她出来吃饭,是准备把她赶下讲台的。他认为自己不这样做,也会有人动手的。因为她做的那些事是一个人民教师尤其是一个长期与儿童打交道的小学教师所禁止的。既然杜云芳说到这里,吴新也就没有必要掩饰了。吴新说,我知道你有才气,但你也得明白,才气和能力并不能成为一块随意拉在面前的帘子。吴新说得很策略。杜云芳说,感谢您嘴下留情,在您眼里我还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坏女人。打扰了,我真的该感谢您才是。杜云芳说完就转身走了。吴新想喊她等一下,他还有话对她说,但她看见杜云芳是那种脚步匆匆的样子,估计喊了也没用。
吴新回了房间,他打开电视,新闻联播已完了,正在播天气预报,卫星云图上显示本省有大片的降雨。不知怎的吴新的心情有些郁闷。他还在回想杜云芳消失在镇街的那个场面。吴新也觉得,红山镇对待杜云芳是不公平的。凭她与自己的那一席对话,吴新体会到她不仅有胆量而且有一定的思想深度。这在红山镇所有干部中,也是不多见的。她凭什么就只能做一个代课教师呢?如果她也有一套过硬的关系背景,她会流落到这穷乡僻壤吗?她荷包里同样揣着一张文凭。谁会考虑她的转正问题?前任书记苟大红曾对吴新说,自己与她好,并不是什么经不起美色诱惑,而是真正爱上了她。他甚至还说,背上个处分也值。其实吴新也清楚,苟大红这个处分本是可以避免的,加之上面也在有意保他。县纪委孙科长到红山镇来取证时,第一个找的就是杜云芳,只要杜云芳一口咬定那些检举的材料是诬陷,孙科长一行就马上回城销案。但令他们一行不得其解的是,杜云芳居然承认这是事实,并且还向孙科长一行讲述了一些细节和过程。这样孙科长就不得不在红山镇多待几天了,最终把这一案办成了铁案。他们也不知杜云芳是出于什么目的。苟大红撤职调大塘乡后,杜云芳去大塘乡看过苟大红。那次不想与苟大红的老婆陈娟撞上了,苟大红的老婆陈娟在大街上就与杜云芳干了一架,杜云芳的头发被陈娟揪下一缕,脸也让她抓破了,衣服也扯裂了。有意思的是杜云芳的裤子是苟大红抱着杜云芳时被陈娟扯破的。杜云芳那时才看清楚苟大红的面目,她临走时,对苟大红说,我真是瞎了眼了。苟大红怎么解释她都不依。在吴新看来,杜云芳在世俗眼里是不够成熟,但她敢爱敢恨的个性是不能不加分析地说三道四的,这也许正是她们这一代人的处世方法。吴新在盘算,杜云芳也许当一个人民教师不一定合格,但红山镇并不是容不得她的。想到这,吴新又为自己最后与杜云芳说的那句话感到后悔了。
第二天,果如中央气象台预报的那样,是大雨如注。吴新原本要到各村去转一转,了解一下农村春耕备耕情况,但下大雨了,他不得不重新调整计划。他进了办公室,秘书小秦就过来了,他问吴新,今天要不要通知把车开来?吴新说,算了,今天不下去了,上山爬不动。小秦说,我昨天已通知了后湖、桃树等几个村。吴新说,你就再通知一遍,要他们当干啥干啥。小秦说好的,他正要出门,吴新就说,你把镇企业办公室的王主任叫来。小秦说好的,就走了。红山镇农业产业化是吴新一手搞起来的,这也正是他有深厚群众基础赢得选举的原因。这次换届选举,组织没有他的提名,他就是被群众推上来的。
大约过了十分钟,小秦就过来了。他边给吴新沏茶边说,我已通知了王主任,他拿了资料就来。小秦依然是给他沏的珍眉茶,吴新觉得小秦还是挺灵活的,很满意。吴新心里说,人就是这么怪,做到宠辱不惊还真不容易。他想自己前些日子在县里受了冷落,其实是该刻骨铭心的,但自己回到镇上,似乎又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那些失落似乎成了过眼烟云,像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似的。吴新正这么想着,企业办公室王主任就进来了。王主任五十多岁,过去当过镇粉丝厂厂长,搞企业很有一套。吴新叫他来,是想向他了解一下红山镇还有没有什么值得弄一弄的项目。吴新上次在县里开乡镇长会,